2、山水休憩凤音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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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山水敲了门，应声而入，便看见高晚风披着薄袄，支着额头，似是思虑。折扇搁置在桌上，一手摩挲着那佛链上的珠子，另一手翻着手上古卷，出声道，“来得可巧，我这儿正想不通有些事情。你安心在这旁边坐下，与我商议一番。”
风山水听这人语气轻缓一如平常，也不做什么反应，只依言挨着他坐下，顺手给高晚风将薄袄理了理。
“洛霄然为人古怪，常反其道而行之，未必就离开了丰都。”高晚风和风山水相识已久，没有旁人之时，两人相处便要轻松自在许多。风山水也不知听没听，只是凑近他，低声道，“你注意点身子，休要冻伤了。”
高晚风忍俊不禁道，“我又不是宫里头娘娘，风大人可别对我这么温言款语。”
风山水白净的脸上立刻透出一丝鲜明的亮色来，惹得高晚风又笑出了声，“你来看看这凤音城旧文趣事，我今夜抽空读了些，倒是对其中一则轶事在意得紧。”
风山水俯身凑上去看，有意无意地，鼻息轻轻喷在高晚风脖颈。
“……‘陈汤得奇兽鸣凤，以梧桐圈之，一日化而为人，结为佳侣’……乡野趣闻而已，有何在意的。”
“谁让你看这了，你往后看，那后面不是写么——陈汤得了化为人身的凤为妻，两年诞下一男一女，男儿唤作陈常意，你再看看这家女儿叫什么？”高晚风将薄袄紧了紧，遮住那块被鼻息吹得痒痒的后颈，道，“民间传说那凤女身份高贵，取字为凤音，后来战乱为守城而亡。你可知她名讳为何？”
风山水默默拉开二人距离，避开高晚风含笑的目光。
“按这书上所写，她叫洛安，随母姓。”顿了顿，又轻声道，“洛霄然一路上行踪隐秘，到了凤音城却到处是马脚，想来也是有所变故，说不定就与这事有关。只是——大人，容我问句，您是如何知道从这下手调查的？”
“你倒一直心细。不过此事与洛霄然是否有关，一时之间还不好做定论。至于这线索来源——”，高晚风叹气，“于你也是熟人，那十六王家兵里有个叫阿阳的，是王韩托他给我的古籍。”
风山水不说话。
高晚风见他虽不言语，脸色倒是没变，稍稍宽了心。
先帝驾崩后，一向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二皇子被打压去了疆边，太子安然继位，号为言帝。皇家易位，权力更替，期间据说也有那洛霄然的一份功劳。但到底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为避免再有藩王之争，武将权利被慢慢掌握在言帝手中，高晚风一个御前侍卫倒没什么，升为总管后只是多了些琐事管理。王韩一代名将，战功赫赫，却被慢慢架空了兵权，成了闲人一个。
风山水曾是王韩底下练出来的武将太子。登基后，一朝名将王韩被打压成了闲人，他却到早早投奔了高晚风，如今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高晚风知风山水与王韩并无嫌隙，但人多口杂，这事至今为人所不耻。渐渐再谈起王韩，风山水都是沉默不语。
二人谈完正事，高晚风翻着古书寻找线索，风山水研究着明日搜捕安排。一刻多后，夜色已深，阿阳却到门前急匆匆来报，说那凤音城城主连夜求访，且带着重礼，很是叫人生疑。
高晚风二人默默相视，知晓事情有变。那凤音城城主深夜造访绝非常事。虽说这次任务不算秘密，但他们前脚刚到，城主紧跟着便深夜来访，即便无知小儿听着也觉得奇怪。
“阿阳，你去请城主稍等片刻，令老板寻一处静处带人过去。别叫来妓子弹唱，只准备清茶和夜宵就是。”高晚风沉吟片刻后，又对风山水道，“这凤音城地处偏远，我倒是不曾知道这儿城主与我们追查一事还有什么牵绊来，你且说我已经入睡，先下去周旋着，留那城主在客栈过一夜也可。其他事情我自有考量。”
风山水阿阳两人不敢耽搁，立即依着高晚风所言行动。
檀香阁大约是这家客栈里最好的一间厢房，黄木椅上摆着清茶点心，闻起来也是极诱人的模样。
隔着这黄木桌，两人各自啜饮一口茶水，各怀心思。
白衣的，自然便是风山水。另一个衣着朴素，随身带着官印的，便是突然来访的凤音城城主，陈硕。
第一眼打量，这陈硕不过三十岁模样，棱角分明，倒不似旁的阿谀奉承之人。然而愁云笼罩在脸上，和风山水面对面坐着显得颇为拘束。阿阳垂着手立在一旁，厢房内只这三人，一时间气氛竟颇有些沉默。
那陈硕斟酌着说辞，心中所想似乎都映在脸上，眉头忽地紧皱，微微抬眼看向风山水，终是叹了一口气。
“这，高总管若实在不便，陈某便也在此等着，只求能有幸见上一见。”陈硕放下茶盏，在风山水打量的目光里显得谦逊沉稳，“早听闻高大人礼贤下士，所交尽为名士。今日见您如此风姿，足可见高大人实为英才，令人折服。还望代为传信，陈某身为凤音城城主实有相交之心，来日必将盛宴以待，定不令诸位失望。”
风山水只静静听着，那阿阳也低眉顺眼垂着头。桌上点心无人动，只两杯茶水搁置着。四周店家伙计早已被遣退下，风山水今夜知阿阳能为王韩传信，定是其心腹，也不便使唤。只看着茶水凉了下去，周旋之中，更显肃杀。
心中如擂鼓，大约说得便是陈城主如今心情。直到风山水缓声道，“陈城主以礼相待，风某不才，代大人谢过。夜深湿寒，城主掌管一城大小事务，自是受不得这寒气，只得请城主在这小客栈委屈一夜。”
陈硕连忙起身，两人客气一番，正要起身，却见阿阳在门前一怔，低低唤了一声“高大人”。
风山水一愣，几步过去，果真看到高晚风披着件狐裘，手里拍打着折扇，缓步进来。
“大人，属下无能，未能探得消息。”风山水压低声道。
高晚风笑着眯了眼，目光却掠过风山水，似有似无地扫过陈硕，那陈城主看清来人模样，浑身猛地一震，忽地直立立跪了下来，一改方才拘泥姿态。一抬头，脸上竟是涕泪交替。
陈硕嘴中念念道，“是您，果真是您……小的是以往宫里头的陈阿石，叫您救过一命的。如今改名换姓在这凤音城谋得官差，您可还记得小人？”言语间，那肩膀竟承受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早已成家立业的一城之主，如遇失散多年的亲人般痛哭出声。
高晚风扶他起来，眼底映着笑意，“原是想不通这些的，还以为是哪里出了变故，免不了提防一番。碰巧兵士里有这凤音城出身的，唤了一问说是陈硕陈城主，才叫我想起来。”
那陈城主听闻自己还能被记起，已是感激涕零，又是要跪下。叫高晚风硬是制止了，抹干清泪，两人于是又坐下叙旧。
风山水在两人一番叙旧时便遣了阿阳出去巡夜，自己接替阿阳，也不作声，也只规矩立着，垂头不语。
高晚风伸手抚过过桌上那碗凉了许久的茶水，良久，语气严肃了许多，“……你我久别重逢，原是不该将过去情面拿来说事。但如今你深夜来访，可见是知晓我们行踪。牵扯实多，只能将往事先搁置着。陈城主如何得知我们今夜路经凤音城，可否告知在下？”
那陈硕闻言也收敛了情绪，缓缓道，“前两日我府上小厮截下一封飞鸽传书，只说高大人于今日必将经过凤音城前往丰都，叫城中人准备着。我见那飞鸽似是丰都独有的灰斑花顶种，便直觉高大人有难，念想起昔日高大人以身相护，一时心急如焚。家中幕僚只劝我等高大人到城中，若事情属实，再议不迟。只是这，唉——到底是沉不住气。”言罢，眉间露着些羞愧之意。
“一城之主，莫再如此折辱身份。”高晚风原是要唤阿阳为陈硕续上新茶，却见厢房内只有风山水默默站着，一时间伸出的手极别扭地收了回来。
“不碍事。我去续茶。”风山水忽地开口。高晚风一愣，却见他眼中并无勉强，便示意允了。风山水伸手拿去茶盏，转身出了房外。
“大人倒还是一如既往，慧眼识珠。”那陈硕眼见风山水离去背影，感慨道。
他先前诸多拘束，如今才算彻底轻松下来，言语间，过去那个爱占口舌便宜的陈阿石似乎又显出些苗头。高晚风只是浅笑，“你倒是把自己也夸了进去。难为我以为你做了这些年城主，脾性竟收敛得滴水不漏，原来当初底子仍是没变。”
“不过是侥幸做了前城主的入赘女婿，哪来什么真本事。”陈硕话语间虽贬轻了自己，可眉间却是宽慰。“高大人年长我十岁光景，总该也找个良家女子持家管事。”
高晚风不作答，将陈硕仔细打量一番，笑道，“看你如今身体康健，想来娶了个好夫人。”
“不错，端正贤淑，纵是我这番莽撞前来，也是她边埋怨边为我整理的行装。”两人闲谈几句，话语不似方才严肃，厢房中气氛便缓和许多。
那风山水进来时，便看见两人交谈甚欢。微微低头，给高陈二人端上新茶。寻常人倒看不出风山水情绪变化，更别说是陈硕。高晚风微微瞧见风山水抿住的嘴角，却是主动停了和陈硕的话题。几句话弄清各自近况，便请了陈城主去安排好的厢房休憩。
二人交谈中，高晚风虽隐瞒了洛霄然一案详情，却也略有提及，那陈硕便将凤音城中似有暗兵四处走访之事一番详说，引起高晚风如今心中几多顾虑，沉思起来。
风山水取来厚些的大氅为高晚风披上，正欲离开，却见高晚风揉了揉眉心，唤住了他。
“今日本不必如此。你一向心高气傲，没必要杀自己气节。我并不介意你在旁听着。”风山水很想回一句“可那陈城主与你相熟，他可介意”，却见高晚风从袖间取出一封软锦书信，缓缓展开来。那上面熟悉字迹陡然令他心神一恍。
“这是——？”
“那封飞鸽传书，陈硕随身带了。”高晚风在油灯下细细看着，“这字迹，想来你比我更熟悉。”
风山水盯着那字良久，缓缓抬了眸，直视高晚风。
“是他。”风山水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人名讳，“王韩。”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山水休憩凤音城（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