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棋》綰沨

8、第八章

　　第八章
　　君翌看着她的眼睛，澄澈的映出他的影子，良久才慢慢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她收回目光，重新去看天空，有飞鸟，有白云，有夕阳，真是个好天气。“人这一生，究竟算什么呢？”她伸出手，看着夕阳一点点从指缝中溜走，“活着就会经历痛苦，既然没办法改变，那上天为什么要我们活着呢？”
　　“我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
　　“啊？”青衣有些惊讶，“我以为这种悲观的想法只有我才会有。”
　　君翌摇摇头，“一定每个人都这样想过，只要他经历过痛苦，就一定这样想过。”
　　青衣像是突然有了兴趣，双手撑在栏杆上，身体转了个角度，朝向君翌，“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君翌回忆，“我那个时候刚刚逃出来，带我一起逃出来的那些护卫都死掉了，我就藏在桥下面。”
　　“水里……吗？”
　　“嗯……后来就去乞讨，被人打的很惨。”
　　“被人打？！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人打？”青衣有些难以置信，旋即又想到些什么，“那个时候你是还不会武功吗？”
　　“会……还手只会招来更多的人，而且太招人耳目了。”
　　“那后来呢？”
　　“后来就到这里了。”
　　“……讲故事要完整！你还没说你是怎么遇到主子的呢”
　　君翌回忆了半晌偏头，对着青衣期待的眼神吐出了一句让她抓狂的话，“记不清了。”
　　“你！”青衣对于他有所隐瞒一事虽然有点气愤，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既然君翌不想说，那她也不会勉强。“那你的仇报了吗？”
　　“没。”
　　青衣沉默了，以君翌在华曦殿的地位，竟大仇未报，这仇家，竟是这般厉害。
　　“瞎想什么呢？虽然我是副殿主，然而我也不能以权谋私啊。”君翌笑道。
　　青衣自然不会当真，脑子中飞速地回想十年前左右有哪个君姓世家被灭门，君翌一眼就看穿了青衣的想法，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目光却看向前方，“别胡思乱想了，我本名不叫君翌。”
　　“那你到底叫什么？！”青衣惊讶地甚至都没计较君翌敲她额头的事。
　　“不告诉你。”
　　“你太坏了！认识这么久居然用假名字骗我们！”青衣指控道，虽然并不生气，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爽的。
　　君翌倒是没有半点理亏的感觉，“那你原来就叫青衣么？”
　　青衣顿时哑然，有些窘迫，君翌说的没错，青衣当然不是她的名字，君翌最起码像个正经名字，青衣一听就是个化名。
　　“只要我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我来，我是不是叫君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也对。”
　　君翌突然也转过来，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君翌认真地看着她问，“有一天我不再是华曦殿的副殿主，你还能认出我来吗？”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青衣不太舒服，君翌的问题也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不是华曦殿的副殿主？谁敢夺他的位？然而还是认真地回答他，“一定能的。”
　　君翌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青衣颇有些不舒服，然后突然想到偏了不知多远的问题，“喂，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想那个问题的？”
　　其实那个时候经历的痛苦远远要比描述的多得多，“我想，既然上天给我这个活下来的机会，那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为家人，为自己，统统讨回公道。”
　　“从前觉得为了复仇可以去死，后来发现为了复仇才更应该卑微地活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苍吾看着这漫山的梅，心底不由得浮现这样一句诗来。
　　“可瞧出什么了？”
　　苍吾压下心中的悸动，斟酌着回道，“早闻雪岭本该唤作梅岭，不曾想这梅竟是墨梅。”
　　“听过兮俟么？”男子淡淡的声音让苍吾心中一惊，兮俟这个名字，说是禁忌也不为过，公子怎无端提了这个名字？
　　此刻苍吾沉默了片刻才缓声答，“幼时偶听长辈提起，所知甚少。”
　　男子似是轻笑了一声，“精才艳艳，鬼斧神工。”
　　那是一族的骄傲，也是一族的悲哀。幼时那长辈提起兮辞，寥寥数语，最后这样叹道。
　　“公子是说，这雪岭是……兮俟的手笔？”
　　“墨梅非极寒之地不生，能凭空造出一座冰山，这天下能有几人？”
　　苍吾还未作深究，方才还烈日灼灼的天竟遍布乌云，身后骤风四起，唯有前方那条小路静谧无声，像是诱惑着人靠近。此刻再闻那梅香才惊觉有些不对，“公子……”苍吾不作声色地向那男子靠拢，警惕着四周的动静，生怕有什么不对。
　　“无妨。”男子拍了拍苍吾的肩，“世人道雪岭白梅难赏，布阵是自然的。曲径通幽，走罢。”
　　来时的路早已分辨不清，苍吾看着那一树又一树的墨梅，虽心里不太安稳，然而也只能跟着男子继续前行。愈走梅香愈重，苍吾愈发烦躁，视线渐渐模糊，竟有些看不清前方那白衣胜雪的身影，本是清心淡雅之物此时竟有些惑人心神。
　　“公……子……”苍吾有些艰难地开口，鼻间却突然缭绕着清凉，像是甘泉的味道，脑袋顿时清明了许多。
　　清明过来之后竟发现公子扶着他，那只修长的手握着一个无暇的玉瓶，很显然，那清凉正是来自这玉瓶。然而最令苍吾大惊失色的还是公子的举动，“属下逾矩了！”刚欲行礼便被男子拦住，“不必。可还有力气？”
　　“还有不足三分力。”苍吾脸色有些苍白，如今非但不能护着公子，还会拖公子后腿，真是失职。
　　苍吾男子倒是了然的模样，看了看四周近乎一样的景色，提醒道，“有狼群。”话音方落，隐隐有狼嚎声此起彼伏。
　　“公子，若是阵的话，会不会是幻境？”如果不是幻境，哪里凭空来的这么多狼？
　　“是阵不错，狼群也是真的。初入梅林时方位为东，从路线来看，对应的是东方青龙第四宿房宿，曲径通幽，所通之处是阵眼，是破阵之法，通的亦是下一宿心宿的阵口。若我所猜不错的话，这二十八个阵是二十八星宿为准，阵眼即阵口，环环相扣。二十八星宿吉凶莫辨，要走出这阵，自非易事。”
　　苍吾很惊讶，惊讶兮辞竟在半月山摆出这样二十八个大阵，更惊讶他的公子在如此短的时间看出这般多。
　　“苍吾，”男子抬头望着那树干后的黑影笑了笑，那笑分明带了点云淡风轻，“此刻可不是惊讶的时候，我虽看清了这阵，却看不出破解之法，所以，这狼群，还是要闯上一闯的。”

　　“不过一株寻常的翼首草也要看这么久？这般天赋还是劝你早点放弃吧。”
　　岑溪对传授苏然医术这事着实没有多大兴趣，甚至是抗拒的，所以当苏然握着那一株翼首草沉默的时候，岑溪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苏然没有对岑溪的话产生什么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岑溪对于苏然的无视有些气愤，果然世家公子都是一个德行，“喂！你……”
　　苏然直接打断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能有什么--”岑溪的声音戛然而止，没错，他也听到了，狼啸，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清晰。
　　岑溪迟疑了一阵，最终做了决定，“你回去找青衣，我去看看，怕是有人误闯了雪岭。”
　　苏然抬头看向岑溪，“你没有武功，去了也是白送性命。”
　　“总不能对不起我这一身医术，况且我带了一些毒，应付一阵应该不是问题。”
　　苏然有些看不太懂岑溪了，他确实没想到华曦殿里还有这样的人，不明善恶却仍愿只身赴险。
　　“你还不走？”
　　苏然慢慢地站直身体，然后在岑溪震惊的目光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柳叶状的口哨，放在嘴边，轻扬的哨声阵阵传开。
　　“……”
　　岑溪脸色瞬间变了，他没想到，司徒安连这驱狼的曲子都教给他了，“她还给你什么了？”话刚问出口，没等苏然开口转身就走，苏然若是答了他只怕会更气吧，泄愤般地踢了踢旁边的野草，脚下步子迈的却更快了。

作者有话说

　　我曾看到这样一句话：年少时觉得为了梦想可以去死，后来才发现为了梦想才更应该卑微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