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废墟》城外有雨

10、查无此人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深夜，一段喜气的铃声响彻空旷的营房。军绿色的棉被中伸出一只手来，抓过床头不停震响的手机。很快，荧荧的白光照亮了一张同样惨白的面容。孙纬带着三分困意七分倦意接起了电话。

　　“喂……哪个小贼打扰老子睡觉，看你孙爷爷我……”

　　“起床，紧急会议。”

　　听筒中传来的清冷声音将孙纬从被窝中炸了出来。什么会议连他这个后勤主管都得参加？莫不是哪个不要命的恶灵摸进了驻地？对方并没有解释原因，而是火急火燎的挂断了电话，显然还有更多人等着他通知。孙纬紧紧盯着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晨三点五十分。屏幕熄灭，孙纬才感受到寒冷已经入侵骨髓，连忙抓起床头的棉衣往身上套。这幢位于半山腰的营房在新生到来之前都只有孙纬一个人居住，此时万籁俱寂，就连山林中的鸟兽都掩了声息。冬季裹着冰渣的寒风不放过任何一个袭击人体的缝隙，打着转在没有空调暖气、条件恶劣的营房里呼朋唤友的将孙纬唤醒。孙纬佝偻着脊背蹦蹦跳跳的穿好裤子，用不到五分钟收拾妥当后，握着双手冲手心哈了一口白气。他借着月光扫了一眼镜子中自己脸上冒出的青色胡子茬，摸了一把下巴便提上外衣，随手掩上门，径直离开营房。穿过静谧幽深的走廊，尽头处是一扇紧闭的电梯门。孙纬并没有摁向上或是向下的按钮，而是将大拇指在按钮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红色区域扫了一下，电梯门随即快速而悄声无息的向上移动，露出了隐藏在下方的一扇装饰古朴的木门。孙纬以特定的节奏轻叩木门，木门化作一团黑烟消散，紧接着出现在眼前是一条盘旋着通往地下的楼梯。孙纬边拉外衣拉链，边快步下楼。

　　“欢迎回来，孙大人。”空灵飘渺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孙纬稍稍侧头，抬手向身后的一团白影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孙纬的身影还未隐没在楼梯的拐角，那扇消失的木门便重新现身，走廊尽头的一切也很快恢复如初。

　　当孙纬赶到会场时，圆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他略微扫了一圈，发现除了负责考核的韩微阳，其他主任教官都到齐了，不由得心惊，到底是怎样的事态才会聚齐这些人。一般若是有紧急的恶灵袭击事件，灵虚顶多会派一两名主任教官协助……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是灵虚内部事务——但内部事务用得着半夜三更扰人清梦吗？孙纬低声说了句“抱歉来晚了”，随后找了后排一个座位坐下。

　　本以为还会陆陆续续来许多睡眼惺忪的教官，但在孙纬进门后，坐在门边的校长秘书就关上了门。商远锡沉着脸双手交握坐在主座。这位年纪也许比在座的许多教官都小的校长，此刻像是一尊没有言语的雕塑，只是一语不发的坐着就已经颇具威慑力。岁月在他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多少刻印，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暴露了他的阅历。他的左右手分别坐着总教官方毅与副总教官舒莱。舒莱此刻幻作少妇模样，红唇微抿，媚眼斜飞。当然，他（她）并不是在向中年丧偶，尚未再婚的商远锡递送秋波，而是试图提醒全无形象的方毅。方毅依旧披着他的军大衣，若不是下着的短裤与人字拖，还真以为他多怕冷的样子。他左手抱着个仍在冒热气的搪瓷缸，右手不停的捻起铺在桌上的糕点往口中送——不像是来参加紧急会议的，倒像是参加年终总结茶话会。舒莱不停的拿眼刀飞他，示意他收敛一点。但方毅不知是全无察觉还是故意忽视，依旧我行我素，毫不在意别人包含着各种感情的目光——包括从对面笔直射来的两道炽烈的视线。海炎即使三更半夜被迫从被窝里爬出来，也依旧容光焕发，脊背挺得笔直，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与甜点难舍难分的方毅。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生活科教官宋肖依。作为唯二的两名女性教官，宋肖依就像是海炎的反义词。她不仅坐无坐相的蜷在椅子上，甚至还敷着面膜。凌乱的头发未经打理纠结作一团，悉数披散在肩膀上。她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用行为表达着对半夜开会的不满，就连商远锡示意会议开始后也保持着扭曲的姿势一动不动。

　　孙纬看了看属于韩微阳的座位，依旧空无一人。一般这种教官齐聚的会议商远锡可能不到，交由方毅负责，毕竟他更多的是负责行政方面的事务。而韩微阳却极少缺席……

　　方毅清了清嗓子，解答了孙纬心中的疑惑。

　　“韩微阳组织考核失责，我将他关禁闭了。”方毅放下手中的糕点，拍了拍手。随后，斜扫了一旁的商远锡一眼，见他没有发话的意思，便接着说到：“48小时，参加考核的学员死了三人，非意外死亡，这是灵虚建立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各位，什么看法？”方毅开会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而是不留丝毫喘息余地的直切重点。

　　看来这次的会议仍旧是方毅主持，只是不清楚商远锡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孙纬暗自思考……灵虚的考核，即使舒莱创造的幻境可以尽量保证学员们的安全，却也总会出现一两次意外。但三名学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连丧命，并且不是意外……孙纬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舒莱，不由为对方捏了把汗。许多学员都是世家子弟，多多少少与灵虚或斩灵殿的除灵师有些许联系，任何意外都不好与其家人交代，遑论死亡。

　　会议室内，一切被感官忽视的细微声响都在逐步扩大，被耳膜接收，却唯独少了会议的重点——人声。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连假寐的宋肖依也收起了呼噜。方毅十分有耐心的环视众人，最后把眼神停留在了已经坐立不安的舒莱身上。其他人也顺着方毅的目光望向舒莱。被动的接受注目礼的舒莱，抠着自己被涂的鲜红的指甲，紧张的冷汗涟涟。看来他（她）这回扮演的是不幸患有人群恐惧症以及交流恐惧症的懦弱少女——只可惜她张扬的装扮与目前的性格设定严重不符，但并没有人试图去点醒她。他（她）哆嗦着开口，梗着脖子强装镇定：“幻梦的幻境并没有出现破裂——没有外人闯入，是内部的人干的……”说完这几句话，舒莱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长舒了一口气。

　　“内部的人……”方毅长腿一抻，搭在了会议桌上，口中念念有词。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对他失礼的行为见怪不怪，只有舒莱看向他的眼神中略带厌恶。

　　“所有人的身份背景，在他们来之前我都作了调查。”情报科教官雷天谕说，“只有一人……”众人座位前的电子屏被点亮，上面映出一个人的档案。除了姓名以及所在地，其他大部分栏目所填的都是“不详”二字。

　　“虞禹，我联系了他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他们说并没有这个人……”

　　方毅盯着档案照片中笑的一脸傻气的虞禹，缓缓的勾起嘴角。

　　这时，蜷在椅子里的宋肖依懒洋洋的开口了。

　　“灵鸽寄去录取通知书的所有人中，这个人的灵力最强。”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宋肖依漫不经心的说完这句话便没了下文。其他人或惊讶的窃窃私语，或仔细阅读着这份毫无内容的档案——没人注意到坐在主座的校长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此时此刻，神秘人虞禹正躺在校长的养子商羽腿上安然沉睡。本来说交替守夜，但过了后半夜，商羽摸了摸虞禹微微发烫的额头，没舍得叫醒他。待虞禹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正午。烧还未退，但虞禹早已适应了这种高热的状态，只是爬起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头下枕的是一件外衣，衣服的主人不知去向，而他的背包却与虞禹的背包随意的贴着墙壁依偎在一起。虞禹随手拨了拨还在燃烧的火堆，胸中流淌过一阵暖意。

　　商羽提着两只刚刚打来的野兔满载而归，正午的阳光在他肌肉紧绷的手臂以及光洁的额头上蒸出一层薄汗。商羽毫不在意的撩起身上仅着的黑色T恤擦擦汗，却在放下手的瞬间神色一凛，定住了脚步。身后走来一人，并未因为商羽的警觉而停下脚步，反倒从树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喂，小朋友，虞禹跟你在一起吗？”刘钧手插口袋，悠然自得的询问。

　　虞禹抱着膝盖等商羽归来，但在目送完第三只路过的松鼠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奔向这个虞禹和商羽暂时落脚的山洞。来者不是焦急归来的商羽，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