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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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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怀慈感觉身体有些沉重疲倦,饭也懒得做了,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感冒药,就着白开水服下。然后她去浴室洗了个澡,打算今天早点儿上床睡觉。她刚从浴室出来,就接到任课班上班主任来的电话。
“小叶老师,你能把谈良找回来真是太好了。”
那头连声说谢,叶怀慈招架不住,只能复读六字真言:“分内事,应该的。”
“叶老师,你吃了晚饭没?”
“还没呢。”叶怀慈一顺口就说了实话,赶紧又补上一句,“正在做了。”
班主任在那头笑着说:“那正好,你还没吃饭,谈良的小叔为了感谢老师平时对谈良的关照,说是要请我们吃个饭。”
叶怀慈推辞:“我就算了吧,论对谈良的关照,怎么也轮不上我啊,由班主任你在就够了。”
“你这是什么话,人家点名道姓要请你,你快来吧。”班主任报上了一家五星大酒店的名字,随即挂了电话。
叶怀慈拿着手机,在床边坐了会儿,她看看已经漆黑的天空,仍是犹豫。
这时,又来了一个电话。
“妈妈,我明天早上就能来看你了。”
叶怀慈的嗓音一下子轻快起来,“好啊,妈妈去机场接你吧。”
儿子在那头又问:“你上次答应我的礼物,没有忘吧。”
“没有。”
儿子听了欢呼雀跃,即使隔着电话线,叶怀慈也为他的情绪所感染。
叶怀慈其实是忘了,两件事叠在一起,她决定还是破例在没有晚自习的夜晚出门。
叶怀慈一身深色打扮,长衣长裤,不显眼,不招摇,头发挽起,戴上一个棒球帽。
出了巷口,叶怀慈摘下帽子,收进包里,坐上一辆公车,赶去赴约。
谈良就候在酒店门口,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英挺俊朗的男人,想必就是他的小叔了。
“叶老师。”
叶怀慈微笑,对谈良说:“我抓你现原形,你还跟我这么客气。”
谈良搔了搔脑袋,笑着给她介绍:“老师,这就是我的小叔,他是个单身男士,所以我现在归他管。”
“你好,我叫谈修和。”男人一派儒雅温柔。
叶怀慈伸手同他客套地握了握,说:“我是他的语文老师叶怀慈。”
谈修和笑道:“久仰大名。”
叶怀慈最不擅长应付这些,不好意思地干笑。
“他们都已经到了,我们还是快点儿进去吧。”
叶怀慈“嗯”了一声,跟在谈修和身后。
三个人进了电梯,谈良凑到叶怀慈耳边说:“单身男士,老师把握住我介绍时的要点没有。”
叶怀慈不禁觉得好笑,轻轻摇了摇头。
谈修和从光滑的电梯门上,看叶怀慈的影子,模样中上,身材清瘦但不显柔弱,给谈修和的感觉不是惊艳,是舒服,诚如见面前谈修和的期待,总之是位佳人。
叮的一声,电梯在十二楼停稳了。
谈修和绅士地侧开身,请女士优先,叶怀慈踏出电梯时暗道这人太过拘谨讲礼了。
一张大圆桌,稀稀拉拉坐了将近十个人。
叶怀慈今晚胃口不好,勉强吃了几口,就一直自顾自地低头喝茶,她从茶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顺便细细观察了眼角,仍是光滑没有一丝皱纹的。
谈修和敬她酒,叶怀慈乏于推拒。素来不怎么饮酒的她接过了酒杯,一口饮下,呛得眼角发红,很是惹人怜爱。
谈修和应该也察觉她不善饮酒,此后席间少了许多推杯换盏,桌上的人都以吃菜为主,不多客套。
喝完酒的后半程饭局,叶怀慈愈发心不在焉,她的头隐隐作疼,两颊发烫。
谈修和无意间竟然记下了叶怀慈看表的次数,他也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腕表,新闻联播刚播完的时间,七点半过了。
很快,这饭局就散了,叶怀慈垮了肩膀,如蒙大赦。
叶怀慈在路边拦出租,她得抓紧时间去一趟商场,买差点忘了的玩具。
一辆卡其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车窗落下,谈修和招呼她上车。
叶怀慈再看了时间,不想再耽搁,说了两声谢谢,上了谈修和的车。
“家住在哪儿,我送你。”
“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商场,我有东西要买。”
谈修和一口应下,带她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场。
“我陪你。”
叶怀慈回应:“不用了。”
谈修和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响了,谈修和看了看来电显示,对叶怀慈说:“等会儿逛完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叶怀慈心说怎么可能打给你,嘴上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谈修和想到事情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遂点了点头。
叶怀慈挥了挥手,礼貌性地说:“路上小心。”
谈修和从后视镜里看叶怀慈越来越小的背影。
叶怀慈选好了玩具,结了帐,打车回家。
巷子窄,出租车开不进去。叶怀慈在巷口下了车,下车前她把帽子扣在头上,拎起身边的玩具,低着头,快步回家。
深巷没有路灯,只有淡淡的清冷月光,叶怀慈有轻微的夜盲症,这足以让她看不大清了。
只是在这样寂静的地方,声音会显得尤为清晰。
叶怀慈听见一副高大躯体重重倒地的声音,那绝不是跌倒,因为那个身体应该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控制。叶怀慈还能隐约听见一个男人的脚步声,踏在地上的节奏,也左右了她心脏的跳动。
叶怀慈捂住嘴,不从喉咙泻出一丝惊呼,强迫自己保持镇静,逃跑已经来不及,她不敢动弹,只得僵在原地,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背脊紧贴不平滑的墙。
脚步声已由若有似无转为微弱,叶怀慈知道一个亡命之徒靠近了。
细长有力的手指钳住她的下颚,先是一声轻笑,而后是似曾相识的声音,对她道:“没想到真的再见了。”
叶怀慈身体抖了一下。
“把眼睛睁开。”
叶怀慈睁开眼睛的一瞬,上了膛的手枪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冰凉的触感由太阳穴急速地蔓延全身,凝固血液。
男人浑身清爽,唯有手上溅了几滴血。
叶怀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看不清你的脸。”
“是吗。”游刃玩味地说。
“真的,我有夜盲症。”叶怀慈的语气像给学生解答疑问时一样诚恳,“但我记得你的声音,我下午帮了你,对吧。”
叶怀慈曾挽过的那只手臂现在抵上了她的脖子,勒得她呼吸困难。
游刃玩着手里的枪,说:“我救了你一命,还不够还吗?”
叶怀慈沉默,强逼自己正视游刃的眼睛。
“在这种时候遇见过我的人,都已经上天堂了。”
叶怀慈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说:“我不想进天堂,我想活下来。”
游刃手上突然传来湿热的碰触,叶怀慈低头讨好他,乖巧地伸出舌尖舔去他手上的血珠。
不可否认,游刃的心弦被拨了一下,从他的角度,可以见到她又长又翘的睫毛,还有盈于睫上的水珠子。
“理由呢?”
叶怀慈喉咙发卡,话里已是带上了一点儿哭腔:“活一天也好,我儿子明天要来看我,我不想他见到的是我的尸体。”
“手里拎着的是什么?”
“礼物,我给他准备的礼物,他很喜欢这种玩具。”叶怀慈卑微地祈求,“你放我一天就好,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取我的命好不好,求求你了。”
良久,叶怀慈快要绝望的时候,唇上被人蜻蜓点水地碰了碰,脖颈处的压迫消失了。
“不说再会吗?”
叶怀慈顺从道:“再会。”
游刃笑了,仿佛提醒:“你可真傻,你不该说再会。”
叶怀慈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痴痴地把他望着。
他的力量一抽离,叶怀慈一下子像被人带走了三魂七魄,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她抬起一只手,掩面,泪水划出了指缝。
泪眼模糊中,叶怀慈看到男人走进比墨更浓的黑夜里,身体与夜色融为一体,再寻不见。
唯有他的声音划破夜晚的宁静,不知从何处传来。
“记得及时报警。”
叶怀慈的心脏砰砰的跳动,剧烈到快跟孙悟空似的把心都吐出来了,难得的满月还挂在天边,可她无心欣赏,只想快些见到明天的太阳。
游刃已经离开,但他的话却犹在耳边。
叶怀慈拨通了报警电话,那头接电话的人禁不住低低骂了一声操,然后压抑怒气,和气地对线索提供人道谢。
电话挂断前,叶怀慈听见接报警电话的警员冲在他不远处的人喊道:“头儿,原来他玩的是调虎离山,这回又让他给跑了。”
然后是啪的一声,电话里传来忙音。
夜已经很深了,叶怀慈没有入睡,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意料之中的叩门声。
门一打开,屋里屋外的人俱是一愣。
谈修和原本严肃地脸柔和下来,问候:“深夜来打扰,真是抱歉了。”
叶怀慈没有看出来,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竟是名警官,他身着制服,比初见时多了几分凌厉锋芒。
“谈警官,没想到会是你,快进来吧。”叶怀慈把人迎进屋内。
谈修和身后的下属眼尖,工作之余开了个玩笑,“哎哎哎,这不是相亲会。头儿,你可别见了美人,忘了正事。”
谈修和给了说话的人一个响栗,叶怀慈说:“公事公办就好,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叶怀慈咽下一口水,道:“买了玩具回去的时候。”
“大概什么时间?”
“九点多吧,应该是。”
“当时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叶怀慈蹙眉,目光移到远处,似在回想,最后干脆利落的回到:“没有。”
谈修和的问话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认为叶怀慈掌握的信息不多,她只是尸体的第一时间发现人而已。
“不多坐会儿吗,你们留下来吃个夜宵吧。”
谈修和还没开口,他身后的几个下属就连连说好。
“不了,你今天受了惊,早点休息。”谈修和在茶几地下轻轻握了握叶怀慈搅在一起的苍白手指。
叶怀慈抬眼看他,点了点头,说:“我送你们出门。”
送走一干人等,叶怀慈关上门,没了刚才的平静,她烦躁地在客厅踱了几圈步,随后走进卧室。
疲倦让她沉沉睡去,游刃从阳台走进来,看到月光洒在她脸上,她看起来温柔脱俗,似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不过游刃没有再吻她,径直从她枕边装玩具的袋子里取出一枚小小的录音器。
游刃把录音放出来听了一遍,这才抚了抚她搭在额上的碎发,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听话。”
花台上的大花盆里多了一些灰烬,那是死者的照片以及资料烧毁的痕迹,游刃顺手拎起浇花的喷壶,淋了大半壶水。
信封里只剩下一张巨额支票,游刃随手放回兜里,从阳台离开了,没入无边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