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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明察暗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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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迎春走后,绣橘到花园里采几枝剪枝牡丹准备插瓶里,然后不巧遇上苏姨娘,一见面就跟见了仇人似的,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如果只是骂奴才也罢了,可是又牵扯到姑娘,那些不干不净的话也不能说给姑娘听,我气不过,和她对了两句。她就叫身边的赵嬷嬷动手打人。”绣橘委屈之极。
“哦,知道了。”迎春不动声色,换了衣裳,带了人去找苏姨娘。
那苏姨娘不在自己院里,正带着婆子丫头在园里散步赏花,只见迎春带着人直冲她过来,一脸不善。
“你要做什么?”苏姨娘忍不住向后退两步。
迎春看也不看她,对绣橘说:“哪个动了手,你就给我还回来。”
绣橘指着苏姨娘身边的赵嬷嬷,又怯怯地看了迎春一眼。
迎春瞪她一眼:“别忘了你答应过不会让我失望,否则你也不要留在我身边了。”
绣橘听了鼓起勇气,伸直胳膊轮了一个圆,结结实实扇在赵嬷嬷的脸上。
赵嬷嬷捂着脸大叫:“哎哟,死人啦,要死人啦。”
迎春不理她,又回头教训绣橘道:“你刚才那巴掌准备工作不到家,弧度不够圆动作也不够美。让李姑娘给你示范一下。”
李丽君上前轮起巴掌,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直接把赵嬷嬷扇得站立不住,摔到身后的水池子里,喝了几口水,呛得涕泪直流。
苏姨娘脸色铁青,道:“大奶奶,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迎春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凭什么打我的人,我的丫头轮不到别人教训。”
苏姨娘恨道:“你的丫头跟我顶嘴,为什么不能教训。”
绣橘赶紧说:“我不是顶嘴,是苏姨娘嘴头子不好,辱及大奶奶,我才……”
迎春正色道:“你一个丫头,怎么敢说姨娘,说了她也不会听的,除非叫冯元来说,苏姨娘最听他的话,听多少也不腻。”
苏姨娘几乎站不住,赶紧扶住身边的丫头,瞪着迎春道:“你什么意思?”
“苏姨娘这么聪明怎么不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说丫头没资格说姨娘,只有你的冯元表哥说的话你才肯听呢。”迎春边说边观察她的反应,见她面色如土,心里也明白几分,冷笑一声,带着丫头回转。
回到屋里,司棋叫莲花看着门,对迎春说:“姑娘,给咱们的马匹下药的事,说不定是苏姨娘干的。”
迎春端了茶碗喝了一口,沉思一会儿说:“本来我也怀疑她,今天闹了这一出,只怕不是她。”
“不是她还会是谁?”
迎春分析说:“如果是她做的,那么今天她就不该再找我的丫头的麻烦,这样一来,如果我出了意外,大家反而要怀疑她了。很可能是有人想坐看我和苏姨娘斗,好坐收渔利。”
几个人正商量着,张顺已经在兽医那里得了结果,报给迎春等知道。原来这马确实是被下了药,这药名“度风”,药性需两个时辰才发作,算算时间,这马应是在孙府之内被下了药,所以下药人是在孙府下的手。
迎春把嫌疑人缩小到孙母和方姨娘,柳姨娘三人之间,司棋等人不解,问道:“为什么把孙姑爷排除在外?”
迎春想了想,道:“直觉。”
女人的第六感官很强,凭直觉她觉得孙绍祖不是做这件事的人。
丫头们想起她在散花寺分析事理的手段,对她的判断都十分相信,便把注意力放在这三人身上。
李丽君办事能力远超司棋绣橘两个,很快查明,在迎春院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中有人分别和孙母,苏姨娘,柳姨娘,方姨娘屋里的人有过来往,而且很规律,平均两三天就会和那边的人接触一次,而且这几个丫头婆子手里比其它人宽裕许多,可见有来历不明的财产。
司棋等人都很佩服迎春的“直觉”,果然正如她感觉的那样,这三人有问题。迎春面对她们的佩服笑笑不说话,其实所谓的“直觉”也是建立在理性的分析上。孙绍祖虽恶,做事直来直去,这种暗中使阴招的手段不象他干的,而且他也没有动机,无论他是想重归于好,还是想和她那啥,这件事完全和孙某的目标合不上。
之前她和几位姨娘聊天说话再加上从仆人中侧面的了解,将十位姨娘的个性才干摸得差不多,这些里面有胆量也有心计有点智商的,也只有苏柳二人而已,至于孙母就不必说了,她向来对媳妇不满,下眼药不是一次两次,下手算计并不意外。经过排除法,滤出这三人是最有可能下手的人,再有目标的查询自己院里下人和外面院里的来往,就可以锁定怀疑对象了。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李丽君请示下一步的计划。
迎春早就胸有成竹,道:“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拉车的马被下药的事,迎春决定不直接插手去查,而是告诉孙绍祖。
孙绍祖见迎春主动找他,还以为她回心转意,待听她说了马被下药的事,登时大怒,要找管家来问。
迎春温柔劝他:“这事要慢慢查,爷不必着急,惊动了人反而不好了。妾身的安危要托付给夫君,不要让我失望。”
孙绍祖早被她欲迎还拒,忽嗔忽喜的态度弄得神魂颠倒,现在又见她一副弱女子样将身家性命寄希望于他,登时男子汉气概爆棚,骨头都轻了三两。发誓要查出真凶,好好在娘子跟前展现一下爷们的牛气。
孙绍祖收敛了暴躁脾气,找来管家和管马房的人来问,他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莽汉,先不说少奶奶出门遇险之事,只是问今天谁在马房当值,谁负责喂马。
问了一圈,这一天负责喂马的是马夫李兴,这人是个老实人,向来本分,也没有家小,负担不重。孙绍祖有点拿不定主意,又问:“马房所有人都在这里吗?”
管家回道:“还有乔大,昨天他请假回家了。”
“今儿这个告假,明儿那个告假,真把孙府当客栈了。”孙绍祖有些不悦,“我记得这个月他是第二次告假了。”
管家忙道:“上次乔大告假是因为他老母亲病了,这次是因为他小儿子被马车撞了,听说伤的很重,那车直接从孩子腿上压过去,生生把腿压断了。所以他很着急,倒不是有心误差事。”
在一边旁听一直没说话的迎春忙问:“把孩子的腿压断了么?看过大夫没有?”
管家说:“听说不大好,估计拣了命回来也会残废。”
“好可怜的孩子。”迎春叹了口气,对管家说:“拿五两银子给他,要他安心照顾孩子,不必急着回来当差。”
管家有些意外,先前迎春对他威胁利诱,管家对她颇有怯意,想不到她这般善良,知道体恤下人。
迎春又问肇事者是什么人,管家回道是严相爷府上的二爷。
在山东,“二爷”是个尊称,指的是义薄云天的好汉,在京城里则相反,如果不是特指某个排行第二的人,一般是把有钱有势的人叫“大爷”,伺候大爷的跟班则称做“二爷”。其实也就是一体面的奴才。
迎春听到一个小孩被压断了腿,登时动了义愤,道:“不过是相府的奴才,就敢这么猖狂,敢在闹市纵马,活生生把个孩子的腿压断了,就这么算了不成,爷就该去讨个说法。”
孙绍祖面有难色,换做普通人,他早撸袖子上去把人打成猪头了,当然,普通人也不敢在街市上飙车压人。得知是严相爷府上的,他哪里敢去,严相爷在朝中为相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天下,深得皇帝宠信,一手摭天。别说他老人家打个喷嚏,京城就要抖三抖,就是他手下的奴才,也比七品官更体面,在京城这种权贵满街的地方也敢横着走。
迎春看他这畏缩样,心里来气,在家打老婆时你英雄的很,现在手下人被欺负成这样,反倒不敢出头。明着不敢跟他斗,暗地里打黑棍总可以吧。
“不就是相府的一个奴才么,难道比你这五品武官更尊贵些,身为朝廷命官,自家人被害你都不敢出头,还能指望你为老百姓做主吗?当官不能为民做主,你当个什么官,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迎春把孙绍祖劈头骂了一顿,孙绍祖被骂急了,拂袖而起怒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得罪了相爷,哪有咱家的好果子吃,谁敢做这种没脑子的事。”
“你不敢有人就敢。就在不久前京城发生一件轰动的事,你当我不知道么。”迎春反驳道,“严相爷家的奴才乘坐逾制的马车在街上乱撞,被巡城的顺天府循吏文景明遇着,当场把恶奴拿下痛揍一顿不说,还烧了他的车,又令他向撞伤的人道歉赔医药费。人家只是个不在正式编制内的小吏,都这么有气节有风骨,敢于和权贵恶奴做斗争,你一个武官为什么不敢。虽然明哲保身是必要的,可是做人也要有点骨气才能配称为人。
我虽是一介弱女子,也知道佩服有气节有风骨的人,你想得到我的爱,首先要让我起敬才行。在家里蛮横打老婆,在外面却忍气吞声,叫我怎么对你产生敬意呢。”
迎春说话尖刻犀利,句句剥人脸皮,字字戳人心。
孙绍祖被她驳得没话说,又见她当着丈夫的面夸别的男人,愈发生气,最后恼羞成怒地踢翻凳子离去。一口气跑到常去的酒楼喝闷酒,越想越憋气。
死过一次的迎春象一颗蒙尘的宝珠,渐渐焕发出诱人的夺目光彩,他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情不自禁被吸引,希望与她亲近,希望得到她的敬爱和奉承,推拒和冷脸只是越发吊起了他的胃口,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为她表现的机会,却落得这么个结果。
内宅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哪里知道男人在外面打拼时的不易,谁不想活得有舒心爽气,可是谁不想得到荣华富贵呢?不畏权贵,敢做敢为,舍生取义,哪里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更多的人面对黑暗和邪恶,都选择了沉默,反正受伤害的不是自己,谁会为不相干的人仗义,那种人是读书读坏脑子的一根筋士大夫书呆子,不是左右逢源的聪明人,在官场上,不聪明不识相的人是呆下不去的。
忽听隔壁雅间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这位仁兄何故一人独喝闷酒,相逢就是有缘,不如我们一同共饮如何?”
孙绍祖抬头望去,见是一素衣文士,生得清秀隽朗,气度文雅,看上去是个书生。虽然孙绍祖平时对文人没多少好感,现在苦闷之时,也愿意和人说说话。当即命人重设杯筷,道:“我一人喝酒正没意思,有兄弟相陪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