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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 僧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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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半圓,夜深沉,本來明亮的月光被烏雲遮蓋,透過雲層而下的月色已然朦朧。
半接塵俗的山中寺院,夜裡自然沒有流連的信徒香客,可是一般的夜,卻是犬嚎哀哀,鳴吠不息。這樣擾人的叫囂聲,竟無一人起身查看,顯見這夜的不平常。
一條身影在暗夜裡飛身疾行,直到山寺門前才停下腳步。
空氣中迷漫著血的氣味,讓來人焦急的不顧禮數,逕自翻牆而入。
山寺大殿之內,微弱的燭火照出夜訪者的模樣:素白的僧衣,潔亮的頭頂有六點戒疤,顯見已是有行的僧侶。乾淨俐落的氣質襯得不算突出的臉上有一股漂亮的味道,要說和一般僧人有什麼不同,該是他背上的三尺長劍。
「又來遲一步!」惱怒的低語,似是責怪自己的行動不夠迅速。
延著左右禪房逐間找去,不意外的看見房裡一具具在痛苦中死去的修行者。
「阿彌陀佛!真是作孽!此人究竟與佛門有何恩怨,為何盡挑佛門子弟開刀……」
思量間,僧人猶不死心的四處察看,希望能找到些許蛛絲馬跡,更希望能夠發現倖存之人。好不容易在山寺住持的蒲團旁看到歪歪斜斜的一個字,應該是臨死前掙扎著留下的線索。
「琴……,這是指人名,還是兇手的武器呢?」僧人思考著,不太能確定方向。
『若是人名,範圍實在難測;若是武器,蝴蝶山莊的人有此能耐,但是蝴蝶山莊已然全滅,還有哪個門派能做到琴音殺人?』
沉思良久仍無法理出個頭緒,僧人嘆了口氣,決定先替亡者掩埋超渡。
「唉!阿彌陀佛!佛門僧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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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山風,吹去初夏的暑意,卻吹不走逼人的氣勢。
持劍僧者手中利刃直指寒雲,眸似劍鋒一般犀利,冷冷注視著寒雲,頗有高下未分之前,絕不罷手的意味。
面對攔路的僧人,縱是奪命兵器近在咫尺,離額頭不過三寸,寒雲仍是文風不動,不發一語的與僧者對視。
風仍吹,日已西斜,兩人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動作,不曾稍做移動。
靜靜看著兩人如此對峙一晝夜,無情火也在旁邊站了相同時間。讀不出情緒的臉,雙眼直盯著兩人之間的空隙,劍尖與額頭之間的空隙,看不出是擔心一觸即發的戰事,還是望著兩人之間空無的一點沉思。
月明星稀,對峙的人依舊沉默,旁觀者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彈一曲吧!」
平淡的一句話,聽者卻有不同解讀。
寒雲輕撥琴弦,動動有些僵硬的手指。凝神與人對峙已是許久不曾有的事,他感覺自己好像變得容易疲勞了。
隨著寒雲的動作,僧人手略一抖,劍芒疾行刺向寒雲,而寒雲臉上毫無訝異之色,只是略退了幾步,恰恰避開索命一劍。
見一擊並未得手,僧人不但不惱,反露出興味的笑容,翻手一陣快攻,劍劍直取要害,硬是要逼得寒雲出手。只見寒雲抱琴左閃右躲,險象環生的避開奪命鋒芒,臉上仍是一派從容。
過招的兩人似乎漸漸玩得興起,身影越來越快,強力的氣勁捲起塵沙十數丈,落葉漫天飛。
「夜要盡了呢!」
無情火看著山巔處,曙光初透,又將日出,見對招的兩人卻還沒有停手的意思,有些不耐的捲起一陣旋風將兩人分開。
被勁風隔開的兩人有些驚訝的看著無情火,想不到他會出手。
「天亮了。」淡淡一句,隨著晨曦而出。「也該說出理由。」
微一怔,僧人哈哈一笑,道:「你這人倒有意思。」眼中露出欣賞之意。
理由不是沒有,只是難得遇見相當的對手,總想先玩玩再說。
僧人心想:『正常來說,遇到莫名其妙找麻煩的人,一般人都會好奇詢問,沒想到當事人不但不開口,連旁觀者也一樣,還著實陪他耗了兩天,這兩人還真有意思。』
收劍回鞘,僧者臉上勾起一抹淡笑,心裡卻想:『欣賞歸欣賞,如果你們真是我要找的人,那就非死不可了。』隨著念頭一轉,殺氣乍然而生。
「阿彌陀佛!」
僧人驀然間迸出的殺氣,被一聲佛號打斷。
隨著佛號出現的不垢僧,搖著手中的蒲扇嘆氣,跟著出現的不淨僧則是對著在場的眾人揖禮。
不垢僧嘆道:「出家人手持兇器,實在有失佛門慈悲啊!」
看清來者,僧人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東萊寺的守門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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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芠寺,佛門清聖法壇之一,在此地修行的皆是幾近羅漢果位的行者,佛門中人能知此處的少之又少,然而此刻卻有佛門以外的人立於大殿之上,模糊的光影中依稀可見殘酷的笑容。
「哎!所謂佛門聖地,竟不過爾爾,我還以為有什麼特殊之處呢!」看著滿地痛苦掙扎的僧眾,來人似乎愈發笑得璨爛。
「你……到底是誰?」其中一名僧人忍著痛苦問出疑問,換來一聲嗤笑。
「去問如來佛祖吧!」語畢,手中琴弦一挑,奪命音律毫不留情的響起。
「阿彌陀佛!」沉亮的佛聲截斷充滿殺意的樂聲,一名眉鬚全白的老僧自外飛跳而入。
「阿彌陀佛!真是罪過!」看見同修痛苦掙扎的模樣,老僧怒上眉梢,對著光影喝問:「施主與佛門有何恩怨?為何下此毒手?」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此地的主持西芠和尚了。」
「正是老衲。」回答之際,西芠禪師雙目炯炯,似要洞視光影中人的本來面目。
「呵……,來得正好!」
話聲未落,馬上有琴音響起,激越的聲韻引動西芠禪師內流翻滾,西芠禪師察覺不妙,立時盤腿坐下調整內息,卻不知此舉反而加速琴音對內流的影響。西芠禪師只覺體內勁氣流竄,難以掌控,與琴音對抗不到兩刻功夫便撐不住,隨著嘔出的鮮血,真氣盡洩,氣喘吁吁。
稍回過氣,驚見方才還痛苦掙扎的僧眾俱已歸西,西芠禪師怒目而視,卻無能為力,此時他也明白自己逃不了殺身之厄,只希望能問出殺僧兇手的來歷。
「你、莫非近來的滅寺殺僧慘案,皆是你所為?」
「是與不是,對將死之人,重要嗎?」
「至少讓將死之人明白是死於何人之手。」
「去問佛祖不是更快?」冷笑一聲,輕撥弦,一道氣芒貫穿西芠禪師的心口。
直到死神召喚,西芠禪師仍然不知兇手是誰?為何動手?只聽得帶殺的琴韻響徹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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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書院,儒門七子之一秋澗先生的居所。
「究竟什麼事這樣十萬火急的把我找來?」君莫問不甚開心的看著好友秋澗先生,對他派人打擾自己和語含笑培養感情的閒適生活不太高興。
「耶,好友怎麼火氣這麼大?難道沒事就不能找你聚聚嗎?」秋澗好整以暇的笑問。
「沒事你會這麼急著找我?」雖是多年好友,但是君莫問向來不喜歡秋澗先生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說吧,到底什麼事情這麼急,非得現在把我找來不可。」
「佛門慘案。」門下回報君莫問和一名女子同住在柳月河畔,秋澗本來不信,現下見他歸心似箭的模樣,想來情報無誤,明白再不直說恐怕會有人翻臉,便切入主題。「最近幾個月,遠離塵世修行的山寺已有數間遭到滅寺之災,而且無人生還。」
君莫問愣了愣,道:「那是佛門的事,與我何干?」
「琴韻殺招,你說與你有沒有關係?」
「嗯?」聞言,君莫問皺著眉頭等待下文。
「江湖上能以琴韻殺人的人不多,蝴蝶山莊有此能耐,但是在不久之前已然全滅,再來便是曾經通過八音橋的人。」難得瞧見君莫問難看的臉色,秋澗小心地斟酌用句。「佛門中人,精曉音律的人可說沒有,但是三教皆知當今武林能通過八音橋的人,儒門之中只有你一人。我當然明白兇手不會是你,但是難免有人會將你列為嫌疑者,畢竟能安然通過八音橋的人少之又少。」
君莫文搖頭道:「就算如此,我與佛門素無恩怨,也沒理由懷疑到我身上才是。」
「這話就難說了。」秋澗憂心的說道:「聽說死去的僧人當中有不少是遠離世俗幾近得道的高僧,所以佛門上層交待由劍僧中靈調查。傳聞此人性情古怪,雖是出家人,卻是快意恩仇之輩。傳說他個性行事不像一般僧人,倒像是浪跡江湖的劍客,與人見面必先試劍才談其他,你若遇上,少不了一番比試。兩人相爭,沒事便罷,要是有事,恐怕造成儒釋兩派嫌隙,不能不小心。」
君莫問蹙眉沉默了會兒,開口問道:「你這消息打哪來的?」
「是破字生所說。你也明白他與佛門中人的交情,應該不會有錯。」秋澗摸摸灰白的鬍鬚,神色認真。「記得你曾說過,凡是通過八音橋的人皆被留名在內,如果那些人還活在世上,那就都脫不了嫌疑。」
「你是要我將那些名單交予劍僧中靈?這種做法豈不是顯得做傩奶摚俊咕獑柟恍Γ辉谝獾恼f道:「佛門的人要查便查吧!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君莫問既然沒做虧心事,有何懼哉?」
「可是……」
「好友的關心我明白,此事我也會留意,斷不教人辱了儒門聲譽。」說完,君莫問便告辭而去。
在回柳月河的路上,君莫問回想秋澗所說,心中產生疑問。
『佛門慘案、琴韻殺招、八音橋……』
『語含笑的名字也在上面,難道會是他嗎?但是年齡上的差距太大,他又生得如此嬌弱,應該只是同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