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64、蒙君不弃（上）

　　蜀山，七宫，天璇宫。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照进来，一双熟睡的狐狸眼动了动，像是要被阳光唤醒了。
　　玉书伸手一摸，却摸到那人削瘦的胸膛，因为没有盖到被子的关系晾了一夜有些微冷。玉书皱了皱眉，手就顺着亵衣的交领伸了进去，铺开了五指暖着他。
　　怀中人在他摸索时就已醒来，被他一暖又清醒了许多，只轻轻挣扎起来。这一动又是把玉书彻底弄醒了。
　　“嗯…师兄……”玉书睡意朦胧地唤着，下意识地想抱紧他，手在他肌肤上捣着乱又往下伸了些。
　　“玉书。”青石冷冷地唤他，依旧侧躺在那里，没有要动的意思。
　　这一声一入玉书耳里，他便像触电一般缩回手来。刚想坐起来跟青石道歉，却觉得四肢百骸无力至极，又一下躺了回去，头虽摔在枕头上并无大碍，背脊上的伤口却疼得他龇牙咧嘴。
　　青石缓缓侧过身来面对着他，轻声嘱咐说：“不要乱动。”说着还把被子往他肩上拉，似乎要给他裹个严实。
　　“师兄，我错了…”玉书看他这副温柔样子想是没生什么气，只装模作样地卖乖。
　　“好了，原谅你。”青石淡淡地道。
　　这么好说话？玉书狐疑地看着青石，却见他神色与平常无异，只是比之前温柔了许多。似乎也不生他的气了，也不误会他和玉漱了，就好似一切恢复如初一般。玉书想着想着觉得不对劲，只悄声问道：“师兄指的哪件事…”
　　“所有事。”青石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认真地道：“我原谅所有事。”
　　“师…师兄…”玉书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刚下意识地又想再问一遍，却听青石闷闷地道：“我们的一切都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作为活着的人，还有什么资格不去珍惜。”他这一句似乎说给玉书听但更多是说给自己听，每个字都好似叹息。
　　玉书一愣，问道：“发生什么了…”他脑子倏忽变得空白，似乎有沉重的钟声绕着他的脑袋响个不停，让他几乎混乱。
　　青石沉吟很久，方才侧过头空洞的眼朝着屋顶，说：“……青岚、如颜、玉漱…走了…”青石说完就抿了抿唇，“为了蜀山，为了我们。”说完，他纤细的手便掩住他的眼角，不动声色地擦拭着。
　　不知维持这个姿势了多久，有个人的手温柔地拉开了他的手，轻轻吻着他的眼角。而他喷薄在脸颊上的呼吸，却好似呜咽一般沉重。想起在净天教深谷里的一幕幕，青石只觉得脑中轰鸣，似乎快要抓不住理智。就在这时，忽然有个温暖的身躯轻轻包裹住他，他也下意识地贪恋着。
　　“谢谢他们…也谢谢你……”玉书低声在他耳边说了这几个字，手臂紧紧桎梏着他的身体，两人相对蓦然沉重无话，玉书扶着他的后脑以吻封缄。
　　我们的一切，都是你们换来的，还有什么资格不去珍惜。
　　*
　　翌日，
　　外头淅淅沥沥地落着小雨，温度一夜之间骤降，早起时玉书被冻得厉害，经过几天的修养，他显然是精神好了许多。早起时虽身上又疼又冷，他还是自告奋勇地爬起来，并且把青石塞进暖暖的被窝，自己又蹦又跳地热乎着身子去找厚衣裳。青石蜷在床上看着他使人发笑的动作，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只觉得日子恢复如初，心满意足。
　　“阿书…我只是想去天权宫读读阵法。”青石脸上竟浮现了意思无奈，只好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意图，看着在自己身前忙活不停的人，他只觉得心中比身上还温暖。
　　玉书忙着给他系着中衣腰上的结，理所当然地答道：“我知道，我跟你一起去，我给你念。”
　　知他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青石淡淡地说道：“不用穿这么多。”
　　“不行，外面下着雨呢，天权奇阵里头凉，况且坐那里读书又不动，更凉。”说着说着他已经给他套上外袍，又披上件斗篷，直把他裹得像个粽子。
　　青石站在那里任他摆布，面上虽仍旧淡然，但脸上已被暖出了一点血色，红润了许多。玉书握了握他回暖的手，满意地牵着他，左手刚拿过准备好放在棋桌上的伞，就听外面喊道：“青石师叔，掌门师父请你去玉衡宫一趟。”
　　玉书狐疑地看青石一眼，又听外头弟子道：“掌门师父说如果玉书真人一起的话，那请两位一起去。”
　　青石淡淡答道：“我知道了，是有什么事么。”
　　“据说是草谷居士炼药出了事。”这话一入耳青石眉头就轻轻蹙了起来，玉书替他遣退小弟子，动作迅速地收好伞正准备叫他走了，却看他已经执拗地冲入雨中。
　　玉书打着伞一直追到玉衡门口，不单是他，就连打着伞的自己也浑身湿了不少。两人一边迈入玉衡宫的吊桥，玉书一边为青石掸着斗篷上的雨珠。见远处太武迎上来，玉书才问道：“师兄，师姐究竟出了什么事…”
　　太武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说了两个字：“逆天。”
　　两个都经历过天雷轰顶的人不由得一怔，他们完全可以估量这两个字的分量。
　　“那她现在…”玉书颇有些焦急地问着，却是青石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逆天？”
　　“唉…”太武又是一叹，“只怪我当初鲁莽闯入净天教，受伤重了破了仙身。她便练了一味仙药来恢复我的功力。昨日我服用药丸还以为师妹真的创出了这仙药一般的宝贝，谁知就这么一颗就险些要了她的命…”他略略苍老的容颜上写满了悔不当初，“她现在变成了孩童大小还时醒时睡…见着我在她身边也是一直赶我出来…不愿见我。”
　　玉书握了握他的手示意安心，却听青石道：“不如我进去看看她，我目不能视物，她定是不介意的。”
　　太武和玉书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看着他缓步进入玉衡宫，玉书的手心却被自己温热出了汗液。
　　蜀山多事之秋，又有多少人在此之中受尽伤害，又何时是个终止。
　　天道有常，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