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梅妆初好

2、2十年静待磨一剑，霜刃鞘中未曾试

　　古往今来，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经历了百余年的混战，天下终成三分。至周景帝赫连宇中时，周、越、夏三国鼎立之势，已维持了七十年之久。周国居于中原，地势优越，物产丰饶，成为三国之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一方。
　　然越据南，夏处北，与周分别以南岭、寒谷关为界，两国虽势力较弱，却凭借地理优势，一南一北挟制着周国。周国虽实力占据上风，仍不敢轻举妄动。
　　然自周国赫连宇中登基以来，励精图治、秣兵力马，国力空前强盛的同时，野心也越发勃勃，意欲吞并夏、越两国。他自恃甚高，认为南越乃蛮夷之邦，夏国不通教化，从不把两国联盟放在眼里。陈兵夏、越两国边境，虎视眈眈。
　　眼见战争一触即发，周历承德五年七月初七，坐拥大半天下、傲视群雄的大周国皇帝赫连宇中却突然暴病驾崩，谥为周景帝。一统大业未能完成，可谓是壮志难酬。
　　周景帝赫连宇中只有七岁的嫡子赫连清逸承其帝位，改国号宣靖，是为宣靖帝。周朝丞相独孤楚，以受先帝遗命辅助幼帝为由，提领朝纲。并下令南征、北伐大军原地待命，镇守边境不可妄动。如此，准备拼死一搏的夏、越两国，总算可以舒一口气。
　　周历宣靖十年，宣靖帝赫连清逸在位十年，年满十七。承袭了赫连皇族的优点，赫连清逸生的是玉宇轩昂、风流倜傥。然而，自赫连清逸十三岁起，终日沉溺狩猎，乐此不疲。
　　周国大小事件一向由丞相独孤楚处理，倒也不至于荒废了朝政。但是周国开国以来便是崇文抑武，对于皇帝不爱书房爱猎苑，满朝文武皆不以为然。
　　赫连清逸乃中宫皇后独孤妍所出，独孤妍出身于周朝第一大族独孤氏，丞相独孤楚乃是她的胞兄。自周建朝以来，历位皇后、丞相几乎全是独孤氏所出，从无例外。因而，独孤便是周朝除赫连以外最为尊贵的姓氏，可谓是独孤与赫连共天下。
　　独孤妍出身名门，姿容绝世，才艺双全，未入宫门之前芳名便已响彻建安城。但是，赫连宇中在位时却偏宠静妃柳如梦。静妃自周景帝还是皇子时就被立为侧妃，为其诞下了皇长子赫连清云。爱屋及乌，赫连清云虽是庶出，赫连宇中却是十分喜爱。
　　赫连宇中一心想立皇长子为皇储，无奈静妃出身卑贱。又因他欲灭夏、越，忌惮独孤家族势力，恐引起国内政乱，于是一拖再拖，直至暴亡。
　　心高气傲的独孤皇后冷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将另一个女人宠上云端，心口上被利刃插得鲜血淋漓。不是不屑于曲意承欢，只是就算将自己的尊严踩到脚底下，那个人也看不到，因为对于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爱。
　　爱恨交织的情感转嫁到了赫连清逸身上，相似的眉眼，相似的唇角，独孤妍无法理智。她忘记了自己是个母亲，将不被爱的痴狂、痛苦全部加诸给了赫连清逸。
　　三岁，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赫连清逸却已开始接受极端严格，甚至可以算是残酷的训练。生病、流血、受伤，从来没有独孤妍的安慰，他不懂独孤妍的冷漠，用自己纯真的童颜回应她。他以为只要他书读地好，武学得快，独孤妍便会开心，直到他亲眼目睹赫连宇中与独孤妍的争吵，性格开始变得冷漠孤僻。
　　加之赫连清逸登基之后，被尊为皇太后的独孤妍对失怙的静妃母子疯狂地报复，巨大的冲击使其性格越发的阴沉孤僻、桀骜不驯。即使心硬如铁石，他也只是个孩子，他还不懂得感情竟然可以成为这样残忍的力量。
　　自古历来主幼被欺，所幸执掌权炳的是其亲舅独孤楚，赫连清逸这傀儡皇帝的日子也不算难过。赫连清逸十六岁那年起，朝堂之上，诸多大臣开始屡屡上奏要求丞相归政，但上奏之人不是被贬离京，就是脑袋搬家，久而久之，无人再提。满朝文武大半都是出自相府的门生，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如此。
　　相府古朴典雅的书房里，大周丞相独孤楚正在书桌前运笔作画，身形瘦削的独孤楚身穿青灰色长袍，洒脱之姿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桌上铺展的画卷竟是一幅狩猎图，正要换笔题字，其子独孤绝疾色匆匆的闯进书房。
　　“不知道规矩吗？”独孤楚将笔放下，眼神锋利，沉色训斥道。
　　“孩儿知错，只是有要紧之事禀报！”独孤绝听到父亲的训斥不仅没有止步，反而面带喜色的继续向桌前走去。
　　“宫里传话说，今个儿礼部侍郎沈白向皇上进谏，不要再沉溺狩猎，应专心朝政，您猜怎么着？”
　　不待独孤楚开口，独孤绝得意忘形地继续说了下去：“皇帝赏了他一百大板！”话毕大笑起来，独孤楚却只是表情欠奉的拿起笔继续题字。
　　“爹听到这消息难道不高兴？”独孤绝停止大笑，疑惑的问道。
　　只见独孤楚的嘴角轻轻扯了扯，“做大事者，定要修身养性，不可浮躁，绝儿，你定力太差。”说罢，字已题好，端起参茶自顾喝了起来。
　　独孤绝拿起父亲所绘的狩猎图，看到父亲的题字“驰骋天下，王者风范”会心一笑道，“儿受教了！”
　　长乐宫前，赫连清逸双唇紧闭，迎风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墨玉般的眼睛里一片孤清，一招一式皆凌厉、狠准，仿佛在尽情的宣泄。汗珠顺着脸颊的弧度不断流下，从刀削般的下巴滑飘散进风中，白色的单衣紧紧粘在身上，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他手里握着的，是赫连皇族世代相传，代表王者之尊的清虹剑。一套剑法刚刚练完，正准备回宫沐浴更衣，大总管洛明山紧赶着一溜小跑跑到赫连清逸跟前，双手捧着一幅画献上。
　　“这幅狩猎图是丞相亲笔所绘，特意进献给陛下的”赫连清逸甫一接过画展开，便听到洛明山谄媚的腔调。
　　“真是要多谢丞相的心意了，去把这画挂在暖阁！”将画扔给洛明山，赫连清逸满脸阴沉的拂袖便走。
　　“王者风范？”“独孤楚，你这是在侮辱朕吗？”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独孤楚这几年来越发的肆无忌惮，赫连清逸这个皇帝在他眼里完全变成了一个摆设。朝堂之上，唯独他一人不对赫连清逸三呼万岁、行跪拜之礼，这倒也罢了。但是他竟然敢在群臣面前驳回了赫连清逸的旨意，这无疑触到了赫连清逸的底线。
　　赫连清逸已经不再是那个初登基时的七岁幼童，他是周国的皇帝，只有他才是那个君临天下之人。独孤楚掌权十年，在权力的巅峰上早已忘记了自己臣子的身份，也忘记了这大周是赫连家的，而非他们独孤家。
　　独孤妍被册封为敬懿皇太后之后，移居寿康宫，终日潜心礼佛鲜少问事。只是，人在俗世，怎能摆脱的了俗事。出身豪族，自小耳濡目染父兄的机智权谋，又在宫中浸淫多年，对于儿子和兄长之间愈演愈烈的形势，她比任何人都敏锐。
　　“哥哥尝尝这茶如何”独孤妍将斟好的茶递给独孤楚，莹然笑着。
　　独孤楚看着妹妹的笑靥竟然一时恍惚起来，仿佛还置身在旧时光里。年少的两人沐浴着细碎明媚的暖阳，闲适地坐在相府的后院中下棋品茗、赏月听曲……
　　“哥哥？”独孤妍见独孤楚明显走神，似是撒娇般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哥哥”自然而然地出口，两人均是一怔，转而又相视一笑。原来，一切都还记在心里。
　　“皇儿长大了，哥哥该放手就放手吧！”独孤妍边给独孤楚续茶边说道，精致的眉眼低垂，神情不变。
　　独孤楚顺着独孤妍手上镶着珠翠的金色护甲不露声色得打量起自己的妹妹，直到看到她眼角渐生的细纹，思忖了片刻声音嘶哑地回道“好”。
　　眼前的女子真的是自己那个天真浪漫的妹妹吗？心里不是不酸涩的，原来一切也只能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