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少年时》羽羿

3、长短脚少女

　　版报事件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了肖默默的想象，几乎全校都知道了这件事，二年一班的门口，到了课间就被堵得水泻不通，
　　很多学生都来看肖默默的画，连校长都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在版画前走了一圈，用洪亮的声音说：“确实画的不错，嗯，一定要查出来是谁搞的破坏，违反学校制度，损坏公物，学校决不能姑息。”
　　成了名人的肖默默愁云笼罩，课间一直躲在天台上，拿着自己的速写本，画天台上看到的风景，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敢回到教室。
　　可是，板报比赛二年一班并没有获胜，学校的说辞是：“画虽然很好，但板报要求内容丰富，突出主题，只有画没有文字显然不符合比赛的要求，但二年一班也很努力，口头给予鼓励吧。”
　　过了几天，生病的宣传委员康复上学了，肖默默激流勇退，又开始做她的散淡闲人。
　　钟舒悄悄告诉她，已经查出是谁搞破坏，要她中午在天台等他。
　　还好今天是阴天，天台上凉风习习。肖默默前一天剪短了头发，曾经及腰的秀发，现在只剩下及肩的长度。因为她有一点在意，外班的学生说起她来：“画荷花的人是二年一班头发最长的女生。”现在她的头发不是最长的了，别人又会怎样讲她呢？她还真的有些好奇。
　　没让她等多久，钟舒和文以昕就笑闹着上来了。
　　钟舒衣着如常，但最近新换了发型，剪了一个很潮的中短发，前面的刘海斜着留出几缕，让他的的脸平添了种阴柔之美，尤其被风扬起头发的时候，要多妖孽有多妖孽。
　　“还真是蓝颜祸水呀。”肖默默在心中叹息。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钟舒笑嘻嘻地，他倒是心情很美丽。
　　“我怎么高兴得起来，致远的学生太热情了，我这一个多月的日子，比我过去十七年还来得刺激。” 肖默默无比哀怨地说。
　　两人听了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别担心，我们两个出马，一切都已搞定。”钟舒难得正经起来。
　　钟舒开始发布调查结果：“我问过你，确定你们画好版报后是锁好门走的。所以，这个人一定是先就有钥匙在手，而且，她是预谋作案。”他的表情冷峻，双手抱肩，靠在栏杆上，目光变得锐利，肖默默有点怀疑：“这是我认识的那个钟舒吗？”
　　“平时周五放学后，学生是应该都离校的。只有两种例外：一是在五楼活动室开会的社团，再就是图书馆里借书的学生。”
　　“文以昕，你的报告。”他转过头，朝一边摆弄象棋的文以昕说。
　　文以昕“扑哧”笑了，“你就讲吧，弄得像拍侦探片似的。”
　　钟舒再次化身为福尔摩斯，“嗯，社团方面没有什么疑点，他们开完会在五点左右就离开了学校，文以昕查过，那天是足球部和乒乓球部在开会，会后就去找人打友谊赛去了，没有任何人离开团队。”
　　“所以我锁定在图书馆，调了视频，和大门的视频对照，从图书馆到大门大约六七分钟的路程，也没发现可疑的人。”
　　肖默默皱起眉头“哦？”了一声，“没查出来？”
　　钟舒看她担心，故意卖着关子：“这么点困难，是难不住我这个聪明睿智，机智神勇的大侦探的，我根据蛛丝马迹，抽丝剥茧…”
　　“停！”肖默默受不了他的自恋，及时制止，“快说重点。”
　　“哦，你就让我再陶醉一会儿吧，这次连我自己都忒佩服自己。”但看见肖默默漂亮的大眼睛射过两把冰刀来，赶紧改口：“我忽然想起一种可能，就是老师的教研室。如果是班干部的话，放学后有事找老师，在那里逗留一阵也不奇怪。更何况，我们班有一个人，别说在教研室逗留，就算和老师一起下班也是常有的事。”
　　“到底是谁呀？”肖默默忍不住问。
　　“班长雷虹，她是班主任的侄女。无论是班长还是侄女的身份 ，用一下班级钥匙都很平常。”文以昕对钟舒的挤眉弄眼视若无睹，直截了当地说出答案。
　　钟舒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表情：“文以昕，你怎么现在就说出来，谜底本来是要最后才公布的。”
　　肖默默白了他一眼，对文以昕说：“全告诉我吧，听他讲、急死人啦。”
　　文以昕不慌不忙，娓娓道来：“我们后来调了布告栏的视频，虽然看不见全景，但看见了最后一次来回经过的一双凉鞋，雷虹这几天就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子。
　　我们还查出给钟舒发e-mail的地址，是一家网吧，我们运气很好，刚巧有致远的学生那天在玩游戏，看见过雷虹。”
　　“虽然这都不是直接的证据，但最令我们起疑心的是班主任的态度，校长都说影响很坏，要查清。可雷老师却对此事只字不提，显然在袒护。”
　　“我们随便找了一只马克笔，骗雷老师说，有人看见雷虹划坏了板报，这笔上有雷虹的指纹。雷老师当场吓得脸色发白，一把就抢过笔，还再三嘱咐我们不要传出去。”想起来雷老师还真好骗，只诈她一诈，就上当了。
　　“之后雷虹两天没有上学，显然是心虚了。今天她上学来找到我，你猜说什么？”
　　“我怎么猜得到？”肖默默还真是郁闷。
　　“她说，班级里发生这种事，她作为班长失职，为了弥补，要把学生会主席的位置让给我。”
　　“如果是弥补，该找我道歉才对，让你当学生会主席，显然是贿赂你，好封你的口。”肖默默叹息一声，有点惆怅。这个雷虹是致远著名的好学生，虽然容貌一般，但学习好，人缘好，年年都是三好学生，想不到暗地里也喜欢钟舒。
　　文以昕瞥一眼钟舒，“雷虹自尊心强，不敢表现出喜欢你的样子。可看见你和别人好却嫉妒的要死，说到底，起因是你。”
　　他话语里的“别人”，肖默默猜测指的是自己，“难道你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引发这么强烈的嫉妒。”她不确定地看着沉默的钟舒，况且在她的印象里，雷虹是那么亲切的一个人。
　　“你害怕了吗？”钟舒目光灼灼，眉角扬起，似在挑衅。
　　“我才不怕，我又没做错什么。”肖默默瞪视回去，一脸的倔强。
　　钟舒绷不住笑了，拍着胸笑着说：“好险，我以为你会怕得警告我保持距离。”
　　“距离是该保持，我也不想总是成为别人的报复目标。”
　　“哦，那你还是怕了。”钟舒故意仰着脸，做轻视状。
　　“说了我不怕。”肖默默脸色绯红，有些恼怒。
　　“那你敢不敢假期做我们的美编。”
　　“有什么不敢。”肖默默话一出口，对面的两人异口同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默契得像是一直在等她的这句话。
　　肖默默忽然有种中计的感觉，看着钟舒得逞的笑容:“你这是激将法，我收回刚才的话。”
　　钟舒无比邪恶地掏出手机，“反悔无效，你的话我已经录下来了，”然后又换上一副纯真的笑脸，“反正你假期也没事，挣点打工费，买一堆画笔颜料多好。”
　　文以昕笑得肚子疼，强忍着，对她说：“我们是真心邀请你，放心，我们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肖默默纠结着，艰难地点头“好吧，你们的网站叫什么？”
　　“花花少年网。”钟舒献宝地答。
　　肖默默噎住，无语望了一会儿天:“还真是你的风格。怎么不叫花花公子网。”
　　钟舒一脸严肃地望着她：“肖默默同学，我要纠正你可能存在的认知错误，首先，我不是花花公子，其次，我们的网站绝对健康。”
　　肖默默呵呵笑了，刚刚还在眉梢眼角的一点愁云随之散去。每当钟舒嬉皮笑脸时她就想惹他生气，可他一脸认真的时候她又觉得想笑：“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知不觉，语气变得轻柔。
　　每当面对肖默默那纯净柔和的微笑时，钟舒都会有一瞬间的怔仲。
　　而这时，文以昕适时地打圆场：“那就说定了。雷虹的事，你不必担心，她一定害怕露馅，再不敢做坏事了。”他拽着钟舒一边往外走，一边又说：“学校有人给你起了个外号，叫你长短脚，用不用管管？”
　　“不用管，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她的笑容渐渐暗淡，低低自语了一句：“这比以前被人叫我小瘸子好听多了。”
　　虽然结果有些意外，但总算把事情解决了，之后的日子无风无浪了几天。
　　肖默默的午饭，一向是面包加牛奶，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如常地，她来到天台。今天钟舒和文以昕不知忙什么去了。她自己一个人，有些寂寞，但很享受这独处。她玩了一会儿象棋后，无聊地伏在栏杆上，望着热闹的操场发了一会儿呆。刚刚下过雨，操场边上的一排玫瑰树开得正好，她这样的距离，都闻到了甜美的花香。
　　“嗨，长短脚。”有一个恶劣的男生在楼下冲她大喊。声音很大，肖默默觉得头晕了一下。
　　他旁边有几个无聊的学生很配合地大笑起来。
　　武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黑着脸走过去，不由分说，抬手给了那人一拳，两个人立刻扭打起来。很快地，围过来一大堆学生，连起哄带叫好，一直老师闻声过来，才把他们两个分开。
　　他们脸上都受了伤，那个学生更严重，鼻青脸肿地被拉到一边还在咒骂，武宇铁青着脸，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丝，抬头无声地看了一眼肖默默，低着头随老师去了教研室。
　　肖默默浑身失去力气，缓缓蹲下来，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眼睛里有些热辣辣的，她眨了又眨，把眼中涌上来的雾气压了下去。不哭，是她一向的原则，因为一旦哭泣惯了，软弱也会变成习惯。
　　还好，赶在上课前，武宇就回来了。嘴角有一处淤青，衬衫丢了两个纽扣。经过肖默默桌边时，他轻轻说了一句：“别在意。”肖默默低着头，没有正视他的勇气。乔娇大呼小叫地冲了过去：“武宇，你和谁打架了？”她圆滚滚的身体撞在桌角上，痛得“哎呀，哎呀”地吸着凉气。
　　肖默默弯腰去捡掉落的笔袋，早有人更快地捡起来，送到她手里。
　　抬起头，眼前是钟舒灿烂的笑容，“给你讲个笑话。”他说：“一只北极熊很无聊，就拔自己的毛，一直拔，最后拔光了，你猜他说什么？”
　　“好冷啊！”肖默默觉得这是个最不好笑的笑话，却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不快的心情也释然了。
　　钟舒回头看看文以昕，两人没说话，但眉头都拧得很紧。
　　肖默默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那个叫她长短脚的学生，在课间时，低着肿胀如猪头的一张脸，来向她赔礼道歉。
　　肖默默震惊，连武宇都瞪大了眼睛，心想：“我昨天打他的几拳，难道还有余劲，能继续伤人？”不由得攥拳左右细看看。
　　“肖默默同学，非常对不起，昨天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说完，深鞠一躬。
　　面对如此正式的道歉，肖默默还是头一次，也只能连声说：“没关系。”直到男生走了，她还在惊讶中难以回神。
　　她和武宇互换一下眼神，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肖默默忍不住问：“你昨天有把他打得这么惨么？”
　　武宇连连摇头，“绝对没有，看样子他又被别人修理了。”
　　奇了，怪了！谁会这样做？肖默默疑惑地看向钟舒，他正在和文以昕旁若无人地聊着天，眉飞色舞地都没注意到她在看他。
　　肖默默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显然，并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更让她脆弱的心脏饱受刺激。
　　同学甲，在发作业时称她“长短脚”，放学时发现自行车被放气，恶劣的是，气芯被拔下并且扔掉，他只好推着自行车走了一个小时回家，脚磨起了大水泡,之后几天在学校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同学乙，课间时在楼梯上撞倒肖默默，非但不道歉，还讥笑她是“长短脚”。他在第二天的上学路上，被人抢走了眼镜，书包里的书本都被扔在地上，每隔几米一本，一直扔到校门口，他每走几步就弯一次腰捡书，到学校时脸都充血了，后来每次看见肖默默的时候，都会心惊肉跳地绕着走。
　　外班学生丁，在两班共同上体育课时，不知是好奇还是想要追求，故意把足球踢到场外树下乘凉的肖默默身上，借机搭讪：“你是长短脚？有没有男朋友？”肖默默漠然地无视他离去，但他在校园偷偷吸烟的照片隔天一早被贴到校长室门上，然后他被记过处分，还找了家长。
　　诸如此类，每个招惹肖默默的人都会在事后挨整，不管有意的、无意的都是下场凄惨。肖默默俨然成了具有神秘力量的巫女，可以诅咒别人的不幸。在她漂亮的面孔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背地里大家议论纷纷，但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疏远中有了几分畏惧。而肖默默完全摸不着头脑，气闷得要死。
　　肖默默特严肃地问过武宇，可武宇一口否认，比她更严肃地说：“我喜欢用武力正面解决问题，像这种恶作剧，你该去问钟舒，学校里整人的本事就数他最高。”
　　所以，肖默默不顾钟舒的闪烁其辞，也不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拽着钟舒的衣领，把他拽到天台。文以昕假意劝着架，笑嘻嘻地，也一路跟上天台来看热闹。
　　“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
　　“bingo,猜对了。”钟舒见没法抵赖，索性摊着手大方承认了。
　　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痛快，肖默默一时呆住，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该谢我的，”钟舒极优雅地扶正被她拽歪的衣领，阳光地笑：“今后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谢谢。”肖默默忽然发现自己词汇少得可怜。
　　“嗨，你这是怎么了？”钟舒还真是不习惯她呆呆的样子，抬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
　　“好痛。”肖默默捂着额头，恢复神智，“我问你，大家现在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怎么办？”
　　“被人害怕总好过被人欺负。”钟舒回答得很轻巧。
　　“我倒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总该事先告诉我吧。”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懊恼。
　　“默默同学，不要想太多。”钟舒难得正经地说：“从私而言，我当你是朋友，从公而言，你就要成为我的员工，不管从哪个角度，我都不能看着别人欺负你。”他忽然坏坏地一笑，“何况，最近没人给我写情书，我太闲了。”
　　肖默默看向文以昕，“应该也有你的功劳吧。”
　　“是有点，但别谢我，最近的日子很充实，整人也是件快乐事。”文以昕习惯地推一下眼镜，斯文且愉快地说。
　　肖默默已经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们有了些了解。他们平时在学校是被关注的对象，但却保持着高傲的姿态，并不是容易亲近的人。也许，只有在她面前，钟舒才无拘无束，文以昕才有问必答。自己没有过人之处，却一再地被这两人保护，她是发自内心地感动。
　　“我真心的谢谢你们，但请不要再做相同的事了，我比你们想象的要坚强得多。”肖默默认真地看着他俩说。
　　微风吹过，肖默默的蓝色衣角飞扬，她把头发梳成马尾，清爽又利落，她的眼神明亮又清澈，就像她身后朝雨洗过的天空。
　　钟舒望着她，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掠过，似欢喜似忧伤，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能对着她微笑，一直注视着她，把她的笑容铭刻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