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徒，终生为师》醉卧桃林

36、第三十六章

　　原来，天上众仙们皆道：那隐于天外天多年的金阙帝君，乃是天地初生伊始，阴阳二气激荡交`合所产生的一缕清气所化，是天界如今硕果仅存的、真正与天地同寿的远古神祇。

　　可事实上，当年自那缕清气中化生而出的，其实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自然就是如今的金阙帝君，至于女的，则是刚才两人谈话中不断提到的那个“她”，“她”是樊宁与伊昔溯源而上最初的本源身份。

　　两人初初化形之时，天地间连万物都还没有生发完全，彼此间自然不会有什么名字，就连“金阙帝君”这个尊号，也还是后来他帮着昔年的老天帝一起开辟了天界净土，立下不少赫赫功绩后，才被封赐的。所以那位和他一起化生的女子，我们就暂且称她为“伊昔”吧，最初的“伊昔”。

　　不过伊昔与金阙帝君在初生伊始，除了永生不灭的灵魂外是没有真正的实体的，外形只是一个隐隐绰绰看上去类似于透明影子的模样。

　　由于金阙帝君勤于修炼，是以不过几千年就已修出了实体，可反观那时的伊昔，倒和如今的这个有些相似，生性懒散调皮，于法术修行一途并不是很有兴趣，所以一直到金阙帝君成为天界尊神，带着她一道隐入天外天的时候，她还只拥有一个半虚不实的身体。

　　即使如此，金阙帝君也从未苛责过她，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相依相伴，两人在一起度过了数不尽的岁月。

　　自从隐入天外天后，伊昔就总是喜欢一个人跑到“天崖”上去，独自坐在崖巅的窥世镜前，研究人间百态。那个时候，天地间已经有了最初的六界之分，凡世自然也在其中，大千世界有数百亿个凡世，可只要通过窥世镜，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观看到其中的任何一个。

　　这原本也没什么，多看看凡人的生老病死、七情六欲、轮回之苦，于修道也是有所助益的，所以金阙帝君也就一直由着她，可没想到的是，伊昔这么看着看着，却一下子看出了问题。

　　有一天，她突然跑回竹屋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问他：“凡人所谓的情爱，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古往今来，有这么多的凡人会愿意为了这个东西，宁愿放弃己身所拥有的一切，哪怕身死魂灭也心甘情愿？”

　　那时，金阙帝君并没有太在意，只笼统用修道之人的眼光，解释了几句“情爱之事，乐少苦多，尤其于我们修道者，更是大忌”之类的，便作罢了。

　　可未曾想，伊昔自己跑回天崖又托腮琢磨了几天后，接着竟然冒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她对他说：“喂，金阙啊，我决定要到凡世走一趟，亲自去体会一番那些个凡人们所谓的‘爱情’！你要帮我的呀！”

　　此言一出，金阙帝君不是不震惊的，只见他蹙了蹙眉，回问道：“你可知道，如今的你要是下一次凡，须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恩？”法道从来都是练得半吊子的伊昔当然答不出来。

　　“你现在还没有修出真正的实体，如果魂魄一旦离开了这副半虚不实的身子，它就会迅速消散成灰，下次你再回来，少不得还要从头开始，再重新修炼。”

　　“啊？”伊昔顿时就瞪圆了眼睛。

　　显然按照伊昔当时的性子，对这个代价还是十分介意的，金阙帝君正是看中了这点，才挑了这个对她来说最严重的后果来吓唬她。

　　可他这回却错估了伊昔的执着，被吓得躲回竹屋蔫了两天后，她居然又一脸大无畏的跑回来告诉他：“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一个形体算得了什么？上次来找你聊天的那几个西方佛陀不是就说过，一切有形皆虚妄，更何况，我还从来没修出过什么真正的实体呢，过去几万年不也都这么过来了？而且平日里看的道书上也常说，无论是什么样的大悲大苦，唯有亲身体验过一番，才有机会达到看破的境界，不是么？”

　　金阙帝君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他向来疼爱伊昔，也知道她一旦当真决定了什么事情，就必定再无转圜的性子，所以现下见她执意要去，便点头允了，只当是送她上人间玩一圈儿吧。

　　伊昔和他一样，是天地间自然化生而出的灵胎，不属六界，魂魄永生，要想转世托生做个凡人，唯有暂且封印住自身所有的记忆与法力，方可入那轮回井中。

　　“轮回井”位于阴曹地府轮回殿后院，是六道轮回中专门转世投胎成“人”的通道，周围有九九八十一道出自十几位不同仙家之手的阵法和封印，防止旁人投巧乱闯。

　　而一般若是有魂魄要前去投胎，都会先经过前头的轮回殿，得到轮回殿殿官的批示后，才会有特定的鬼差前来领了令牌，将人带去投胎。

　　当然了，这个“旁人”中，自是不会包括天生地养的古神金阙帝君的，若说这天上地下，还有谁能够进出地府“轮回井”如入无人之境的，恐怕也唯有他一个了，所以伊昔先前才会一定要他帮忙。

　　第一次送她下井时，金阙帝君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但想着凡人一世统共不过那么几十余年，一眨眼的功夫不就过去了么？左右伊昔不是正常投胎之人，她的命格完全由她自己来掌控，若是期间遇到些什么不测，导致她提前丧命魂归，他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伊昔走了之后，少了一个人的天外天自是冷清了许多，金阙帝君回到竹屋，见竹床上躺着的半透明躯体也因为少了灵力与魂魄的支撑，很快就消散成烟了。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躯体消失后的竹床上，竟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柄金光灿灿的斧头和一块半透明的白玉玉佩。

　　他认得这两样东西，那柄斧头就是当年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所用的“盘古斧”。盘古开天之后为了不让天地再次重合，于是便以身为柱，身躯日长一丈，历经一万八千岁，直到天地再也无法相重合，才终于力竭而亡。他的身躯化作了天地间的日月星辰、三山五岳还有江河雨露，精魂则化作了最初的人类。

　　盘古虽死，可“盘古斧”却遗留在了世间，此物乃是通灵的神器，会自己选择主人，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干涉的。

　　于是，在一次外出游玩的机缘巧合之下，它竟认了当时连灵力都还没积攒多少的伊昔为主，伊昔一开始其实是不大喜欢的，但后来看在它到底也是个上古神器的份上，也就默认了它的跟随，只是这许多年来却是从来不曾用过的。

　　至于另一块半透明的白玉佩，那是伊昔初初化生之时就已经带在身上的，看起来应该是块灵玉，若是能有足够多的灵力让它吸收，助其自行修炼，恐怕要不了多时就能成精化形的。

　　可惜的是，伊昔平日里修炼从来都是不认真的，那一身的灵力，连她自己用都已经很是勉强了，哪里还能有多余的去分给一块玉呢？所以即使修了几万年，这一人一玉，都还只是一副半透明的模样。

　　金阙帝君看着竹床上遗留下来的这两件东西，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心道：也好，虽然只是几十年的功夫，但少了伊昔的天外天到底冷清，若是有你们陪我……

　　思绪转到这里，金阙帝君眉心微微一蹙，落在白玉上的目光也陡然有些凌厉了起来。

　　此玉既然是跟随着伊昔与生俱来的，那么现下伊昔的躯体已经消散，魂魄也下到凡间转世成了凡人，这玉既不随着躯体一起消散，又没有跟着伊昔一道转生，莫非……

　　他伸手拿起那块半透明的玉佩，在手心轻轻掂了掂，看着玉佩在一上一下的颠簸中，所闪烁出的一圈圈微弱白光，他突地又重新笑了起来。

　　只见他用拇指缓缓摩挲着灵玉上清晰古朴的纹路，语气颇有些无奈地道：“你看看，连一块玉都比你修炼得勤快！”

　　不消说，这玉既然能够留在此处，必定是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修出了自己的神识，虽然微弱，但到底不再完全受伊昔魂魄的限制了，这才安然无恙的被她给遗留了下来。

　　金阙帝君微笑着将两样物事收入袖中，然后就开始等待与她重见的日子，他也染上了伊昔先前的习惯，每日必要去天崖的窥世镜前站两个时辰，看一看她在那处究竟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