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未过》姬昀滟

13、闻言

　　奇怪的是我回到府上时姐姐也不在府上，管家凤竹说府上在利城的生意出了些问题，岚梧前天便赶过去处理了。我点点头，命他回去休息，姐姐不在期间有什么事便来找我便是。凤竹听到我这样说，眼神中透出欣喜之情，转而像是马上要喜极而泣的样子。我见他神色不对，便留住了他。
　　“凤竹你怎么……？”我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只是……高兴。”凤竹擦擦眼角。凤竹自我恢复以来便安排人细心周到的服侍，虽说岚梧时常来看望，但是我知道这个凤府的管家当真是心细如发，对我无微不至。虽然是人到中年，但是眼睛当中传递出来的精明强干的光芒和活力就是年轻人也是很少有人比得上的。这样的凤竹，今天当真是不寻常了。
　　“何事让凤家大管家这么高兴呀？”我浅笑着看着他。
　　凤竹一欠身，“怎么敢当……堇主事这样说，奴才不胜惶恐。”
　　堇主事？我到这个家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我。但是却没有什么意外，想来府中上下对凤岚堇那样一个人毕恭毕敬也是自然。
　　“到底什么事让凤竹这么失态？”我直接开门见山了，毕竟我是主他是仆，该拿出一点主子的威严的时候就不能客气。
　　凤竹见我语气严厉起来，反而更是欣喜，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就是刚刚听见堇主事您吩咐奴才有什么事便可以来找您便觉得从前的堇主事又回来了，因而欣喜万分。”
　　“哦？”我心里竟有些感动，这些家奴虽然名为奴，但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之人，凤岚堇能把他们这样忠心地收在身边，实在是不简单。
　　“堇主事您有所不知，您受伤回来之后，大伙都议论纷纷，说您变了一个人，完全不像以前的堇主事，也不管凤府内外的事情，您以前所有的心血都交给桐主事，连问也不问。可是奴才把他们全都骂了一顿，因为奴才知道您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变了一个人。”
　　“事情都交给梧主事管不好么？”我喝着茶看似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不好，只是……”凤竹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
　　“您也知道，您这次受伤被寻回来之前，凤家上下的事情都是由您一手打理的，凤家主事对外来说是桐主事，但是府上所有人都知道其实您才是凤家真正的主人。所有妓所，赌坊自从老夫人去世后就由您打理，这么多年来不曾出过一点岔子。但是自从您……”凤竹跳开直接说，“梧主事完全不顾您以前的方式，现在凤家的生意是远没有以前那般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上面派下来的事情，梧主事已经多次没有交好差了，皇上也越来越不信任凤家了。”
　　这倒是让我大吃一惊，原来凤家还受到皇室的控制。
　　“不是说妓所的生意自从梧主事接手后蒸蒸日上了么？”我转开话题，继续喝着手中越来越凉，却越喝越有味的茶。
　　“话虽如此，但是这都是表面上的。我们凤家的生意您也知道，也不是为了银钱才开的。桐主事现在完全本末倒置，加上梧主事接管凤家以来与炎家走的很近，所以才令皇上动怒。”
　　“我知道了。凤竹，今天的话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我面带微笑但是语气坚定地说。
　　“奴才明白。”
　　“还有，把所有账目，上面派下来的任务记录都给我拿来。记住，是所有。”我继续吩咐道。
　　凤竹点点头，眼睛里传出喜悦的光芒。
　　“查账这件事我不想传到岚梧的耳朵里。还有，凤竹，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以后也不要总是奴才奴才的叫自己了知道么。”我看着眼前的凤竹，由衷地说着。我和凤竹目光交汇，彼此心里都明白凤岚堇回来了。

　　我躺在床上翻看着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跟凤岚堇有关的事情。凤岚堇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不管是账簿还是任务记录，时间，地点，动用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清清楚楚。只是，有关岚堇经办的事情，多数一个“堇隐”的名字，而过去由岚梧处理的事情则完全没有相同或类似的名字出现。岚梧似乎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名字存在。而这些事情的记录者，凤家的凤梅，似乎在府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堇隐”是一个人，还是一股力量，一股只有凤岚堇掌握的力量？如果是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如果是一股力量，只有凤岚堇掌握，那么凤岚堇当时为什么会被外人而不是自己人发现在山崖下面。以凤岚堇的轻功，就算是动起手来，也决不至于被摔在山崖下面，生死未卜。难道凤岚堇当初倒在佩锦山是遭人陷害么？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从陌生，到知道自己中毒，再到发现自己对焕熄的感情，最后到疗伤祛毒，似乎没有给我自己时间来想清楚早就该知道答案的一切。而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那么遥远而难以捕捉。我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看每一笔记录，希望从中得到我想得到的信息，证实我想证实的猜测。
　　从凤家的每一笔收入到每一笔支出，每一项事情的办理，解决途径，林林总总加起来每年有成百上千项之多。我把每一笔从头到尾的看清楚，光是看账目就看了五天。看完这些账目，我不禁惊叹凤家力量的无所不能，上至皇子继位都有凤家的力量起到支撑的作用，当年不支持当朝皇帝继位者，如今还在朝堂之上者寥寥无几，而消失原因，在“公”册之中的记录也甚为耐人寻味，有主动辞官者，有贪污被查者，甚至有患花柳病死者。收获不仅仅是这些，在这五天之中，我还无意间发现了藏在岚堇壁画后面日记一样的书册。
　　“琉冬，去吧凤总管叫来。”第六天一大早。
　　不一会，凤竹就带着凤梅来到我的房间。
　　“堇主事，我把凤梅也一并带来了。”凤竹低头行礼道。
　　“你真是知道我的心呢。”我冲凤竹笑笑，转头看向旁边的凤梅。凤家的梅兰竹菊四人是凤家心腹中的心腹，各自掌管一职，凤梅便是凤家所有经手账目和处理事项的记录者。虽然只是记录，但是却关系到凤家所有机密要务，不仅需要有清晰的头脑更要有过人的洞悉力和判断力。凤梅便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我一直以为凤梅是个女子，谁知道一见面，才发现凤梅是个相貌平平，书生模样的男子。凤家这点倒是让我还是有点不适应，历代主事都是以桐为名的女子，可手下干将却都是男子。
　　“琉冬，准备三个人分的早餐，我要与风总管和梅总管一同用餐。”
　　琉冬转身出门，我便挥挥手请他们二位坐下。待到琉冬把早餐备好之后，我便吩咐她出去候着，不许任何人接近。
　　“梅总管，龙山仙槿长势可还好？”我微笑着问凤梅。
　　“无异。”凤梅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着准备好的清粥。
　　“凤水灵荷？”
　　“无异。”
　　“雀谷神兰？”
　　“无异。”
　　“蛇川佛竹？”
　　“无异。”
　　我听后，松了一口气。“可曾有人代替堇儿前去照料。”我认真地问道。
　　“不曾。”
　　我彻底放下心来。“早上喝点粥可令一日身体舒爽，两位总管多吃一点。”我笑眯眯地对眼前的二人说道。二人吃相都极为文雅，一看便是久经训练之人，每一口都基本上动作相同，外人看来是绝对看不出那一道菜才是吃饭人的喜好，好像吃饭对他们来说只是在完成与他们无关的一项任务，他们本身是不需要这个过程的。“两位总管，喜欢哪个小菜便多吃一点，在堇儿这里不比如此。堇儿的伤虽已痊愈，但是对好多以前的事情印象极为模糊，以后还请两位总管多多帮衬，如有不妥之处，还请两位总管指正。”我站起身，欠了欠身，对二人行礼道。
　　梅竹二人对我这一番言行似乎大为惊讶，赶紧起身扶起我，凤竹说道：“堇主事这说的哪里话，我们自当尽心竭力，辅佐您管理凤家一切大小事宜。”凤梅则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神情庄重。
　　“兰菊二位总管不在府上，但是堇儿这一躬也同样是拜向他二人的。”我不肯起来。
　　“他们二人知道主事您行此大礼，也定会如竹等二人一样惶恐的。”
　　我站起身，几句说道：“堇儿不在府上的一段时间，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堇儿能掌控得了的。梧主事很多事情让各位受委屈了，堇儿不替姐姐赔罪还有谁能替姐姐赔罪呢。”我边说着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以后还请各位能多担待姐姐，辅佐姐姐才是啊。”
　　“主事您这说的哪里话，这凤府有您一日在，我们便听你吩咐，唯您马首是瞻。您现在要我们全权听令于梧主事，这让我们心里……”凤竹也不禁有些粲然。
　　“凤竹，这凤家本就是岚梧姐姐主事，不管她怎么做，都是由她。你们也知道姐姐的脾气，可千万不能让姐姐觉得我们对她怀有二心才是。”我正色道。
　　凤竹没有回答，凤梅倒是开了口：“让她瞧不出便是。”
　　凤竹赞许地看了身边的凤梅一眼，一个眼神之间彼此的心意便全然明了。我望着他们两个，也不由得心下安了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