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笈：渡灵行》孟小昭

10、雾隐迷踪

　　西去的路越走越偏，官道渐渐变成蜿蜒的山路。林砚秋背着曾祖母的背包，攥着泛光的《百鬼笈》，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响。正午的日头本该炽烈，可越靠近雾隐山，天空越显阴沉，潮湿的雾气从山谷间漫出，像轻纱般缠绕在山腰，连呼吸都带着微凉的水汽。
　　“姑娘，前面就是雾隐山界了，快别往前走了！”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喊，林砚秋回头望去，一个背着柴薪的樵夫快步追来，脸上满是焦急，“那山里的雾邪乎得很，进去的人十有八九找不到路，还有人说听见戏班子唱戏，转天就疯疯癫癫地跑出来，说什么‘镜子里有女人卸妆’！”
　　林砚秋心头一动，这正是玄机子说的苏玉寒“镜中怨”的征兆。她谢过樵夫，从背包里取出玄机子给的布包，掏出一张清心咒贴在衣襟内侧：“谢谢您的提醒，我是来寻一位故人的，有护身之物，不会有事。”
　　樵夫见她执意，叹了口气，从柴薪里抽出一根刻着符咒的桃木枝递过来：“这是我家祖辈传的辟邪木，你拿着吧。雾隐山的雾会迷人心智，看到什么都别当真，跟着太阳走准没错——可惜啊，这山常年不见日头。”说完，他摇摇头转身下山，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林砚秋握紧桃木枝，踏入雾隐山的地界。刚过界碑，浓雾瞬间涌来，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三尺，眼前的树木都变成模糊的黑影，耳边的风声突然消失，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手腕上的镇灵铃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微弱却清晰，像是在警示什么。
　　她按照玄机子的叮嘱，激活灵视——眼前的迷雾中浮现出淡淡的灵力轨迹，有的呈灰白色，是山间草木的灵气；有的却泛着浅紫，像游丝般缠绕在树干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悲伤气息。《百鬼笈》封面的符咒微微发烫，指引着她往灵气最浓郁的山谷深处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雾气中突然传来细碎的“咿呀”声，像老旧戏台的木轴转动。林砚秋心头一紧，放慢脚步，顺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雾气里，隐约露出一角红色的衣角，随风飘动，转瞬即逝。“苏玉寒前辈？”她轻声呼喊，却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雾中回荡，带着诡异的回音。
　　突然，手腕上的镇灵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叮铃铃”的声响在雾中扩散，驱散了身前的部分迷雾。林砚秋赫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残破的山神庙前，庙门歪斜，门楣上“雾隐山神”的字迹模糊不清。庙墙根下，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怀里抱着一面布满裂纹的铜镜，正喃喃自语。
　　“镜子里的姑娘又在卸妆了……一层又一层，总也卸不完……”老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焦点，“她说她等的人不会来了，可还是天天等，天天卸妆，说要干干净净地等……”
　　林砚秋走近些，看到老妪怀里的铜镜——镜面布满蛛网裂纹，却能隐约映出一个模糊的红衣身影，正对着镜面做着卸妆的动作，动作机械而重复。灵视中，铜镜周围缠绕着浓郁的紫黑色怨气，与拘灵教的气息不同，这怨气更显凄婉，像浸在泪水中的棉絮，沉甸甸的。
　　“阿婆，您认识镜中的姑娘吗？”林砚秋蹲下身，声音放轻。老妪咧开嘴笑了，露出稀疏的牙齿：“她是戏班的苏班主啊，唱《牡丹亭》最好听了。那年她穿着红戏服在山神庙前搭台，台下坐满了人，连山神都在听呢……后来啊，她等的那个书生娶了别人，她就穿着红戏服在戏台上悬梁了，留下这面梳妆镜……”
　　说到这里，老妪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都是那书生害的！苏班主那么好的人，为了他放弃了戏班，等了他三年，可他转头就娶了富家小姐！那镜子里的她，天天都在问‘我哪里不如她’，问得我心都碎了……”
　　林砚秋心头发酸，终于明白苏玉寒的“爱而不信”是什么——她不信自己付出的真心会被如此践踏，不信曾经的海誓山盟都是谎言，所以才困在镜中，反复卸妆、反复追问，试图找到被背叛的答案。
　　“阿婆，这面镜子能借我看看吗？”林砚秋轻声问道。老妪却突然把铜镜抱得紧紧的，眼神变得警惕：“不行！这是苏班主的东西，不能给你！上次有个穿黑斗篷的人来抢，说要拿镜子炼什么丹，被我用桃木枝打跑了！”
　　黑斗篷？拘灵教的人果然也来了！林砚秋心里一紧，刚要说话，浓雾中突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老东西，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你还能躲到哪去！”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影从雾中走出，兜帽下露出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把骨刀，正是拘灵教的教徒！
　　老妪吓得浑身发抖，把铜镜藏在身后：“你别过来！苏班主会生气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挥刀就向老妪砍去：“一个疯婆子也敢挡路，找死！”
　　“住手！”林砚秋猛地站起身，将老妪护在身后，握紧镇灵铃用力摇晃，“叮铃铃！叮铃铃！”清脆的铃声震得黑衣人动作一滞，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是你这个渡灵人！钱塘湖坏我教好事还不够，还敢来雾隐山捣乱！”
　　林砚秋从背包里掏出护魂符，贴在老妪身上，又将桃木枝握在手中：“拘灵教作恶多端，今天我不会让你伤害阿婆和苏前辈的遗物！”黑衣人怒极反笑，周身泛起黑紫色怨气：“就凭你？今天就让你和这疯婆子一起变成怨气的养料！”他挥刀扑来，刀身上缠绕着浓郁的怨气，直扑林砚秋面门。
　　林砚秋侧身躲闪，骨刀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她趁机将老妪推向山神庙内：“阿婆快躲进去！”随即握紧《百鬼笈》，书页自动翻到“雾隐山苏玉寒”那一页，上面的字迹发出金光，顺着她的指尖涌向黑衣人——金光与黑紫色怨气碰撞在一起，发出“滋啦”的声响，黑衣人被震得后退两步。
　　浓雾越来越浓，铜镜突然发出一道紫光，从老妪身后飞出，悬在半空中。镜面的裂纹中渗出紫黑色怨气，渐渐凝聚成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她身着残破的戏服，头插银钗，面容苍白，正对着镜面缓缓卸妆，动作凄美而绝望。
　　“谁在打扰我……”红衣女子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向黑衣人，声音凄婉如泣，“是你……又来抢我的镜子？”她周身的怨气瞬间暴涨，紫黑色的雾气化作无数根丝线，缠向黑衣人，将他牢牢捆住。
　　黑衣人惊恐地挣扎：“苏玉寒的残魂！不可能……你明明被引怨术压制了！”林砚秋望着红衣女子的身影，知道这是苏玉寒的执念被触发，她握紧《百鬼笈》，准备随时引动解怨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