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的末路》奈亚子喜欢章鱼

10、第10章：作者与角色

　　圣艾什郡的薄雾似乎比往日更浓了，粘稠地附着在哥特式建筑的尖顶上，也附着在幸歌的心头。自那次成功的协同行动后，她与莎菈之间建立起一种微妙的默契，但她心底清楚，那些更深层的谜团——镜中的倒影、空白的塔罗牌、轮回的低语——依旧如同隐藏在雾霭中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她。

　　这天下午，她独自一人待在一条罕有人至的走廊角落，背靠着冰凉的石墙，试图整理纷乱的思绪。指尖无意识地在口袋里摩挲着那张持续散发着微弱热量的空白塔罗牌，它的存在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就在这时，空气仿佛凝滞了。

　　光线微妙地偏移，阴影不自然地拉长。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正缓缓向她走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幸歌年纪更小的女孩，穿着并非学院制服的、风格独特的黑色连衣裙。齐刘海下是一双清澈却毫无波澜的红色眼瞳，如同浸染了凝固的血液。两条黑色的双马尾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她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没有Echoes的恶意，也没有里世界的扭曲感。但正因如此，她的出现才显得格外诡异——她就那样凭空出现，仿佛是从背景中直接“渲染”出来的一般。

　　幸歌瞬间绷紧了身体，共感能力全开，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然而，她什么也“读”不到。女孩的精神领域像是一块绝对光滑的镜面，反射不出任何信息，一片虚无。

　　女孩在幸歌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红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神性的审视。

　　“幸歌。”女孩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我是欧蒂娜。”

　　幸歌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握紧了口袋里的塔罗牌。无名指传来熟悉的刺痛感，空间异常的前兆。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墙壁开始渗出潮湿的气息，耳边似乎有无数细碎的低语在汇聚，却又被某种力量压制着，无法清晰成形。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欧蒂娜偏了偏头，双马尾随之晃动，“我是这个故事的‘作者’。”

　　“作者？”幸歌重复着这个荒谬的词语，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是的。”欧蒂娜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构思了圣艾什郡，设定了表里世界的规则，描绘了莎菈的能力，也……创造了你。”

　　“创造……”这两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猝不及防地刮擦着幸歌的记忆壁垒。她感到一阵眩晕，某种根植于存在本身的东西被动摇了。

　　“我赋予了你‘共感’的体质，让你能倾听墙壁的哭泣，看见空间的褶皱。”欧蒂娜继续说道，红色的眼眸映不出幸歌脸上逐渐失去血色的表情，“我安排了卡车事件，引导你走向阿姆卡西，让你踏入里世界，遇见莎菈……一切，都是我笔下的情节。”

　　当她说出“我创造了你”这四个字时，幸歌的右手无名指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口袋里的空白塔罗牌剧烈震动，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走廊里的光线明灭不定，墙壁上的阴影疯狂扭曲，仿佛承载不住这颠覆认知的真相。那些被压制着的低语声变得尖锐，如同无数玻璃碎片在刮擦着她的神经。

　　“我不想让你痛苦，幸歌。”欧蒂娜看着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个故事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轨道，充满了不必要的挣扎和不确定的变量。是时候让一切结束了。”

　　结束？

　　这个词像最后的丧钟，在幸歌脑中轰鸣。

　　图书馆方向隐约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仿佛象征着某个维系着世界的屏障正在破裂。幸歌低下头，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它正在不自然地微微扭曲，边缘泛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的幽蓝色光芒。

　　如果她只是被创造的角色，她的意志、她的恐惧、她的决心，难道都只是预设的程序吗？莎菈的寻找，镜中的倒影，那些她亲身经历的惊险与温暖，难道都只是……剧本？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抗拒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欧蒂娜那双毫无感情的红色眼睛。

　　“为什么？”幸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如果你创造了我，为什么给我这种被动接收信息、承受痛苦的体质？为什么让我看见那些常人无法察觉的黑暗，却又让我拥有想要反抗、想要追寻的心？”

　　她向前一步，尽管身体还在因为震惊和空间的异常波动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当你说出‘一切该结束了’时，”幸歌紧紧盯着欧蒂娜，“我口袋里的这张空白牌在发烫，它在震动！它告诉我，故事还没有定局！”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困惑、恐惧和那份不愿被安排的倔强，凝聚成一句话：

　　“至少现在，我还不想让一切结束！”

　　欧蒂娜静静地看着她，红色的瞳孔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走廊里的异常波动似乎也因为这凝重的对峙而暂时平息。

　　良久，欧蒂娜才轻轻开口，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考量？

　　“哦？”她微微歪头，“那么，你能找到‘不结束的理由’吗？”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逐渐淡化在空气中。

　　“证明给我看吧，幸歌。证明你的存在，并非徒劳。”

　　话音落下，欧蒂娜的身影彻底消失。走廊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光线正常，阴影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幸歌依然站在原地，双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握在胸前，保持着一种近乎祈祷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抖。指尖的刺痛感和塔罗牌的热度缓缓消退，但那份沉重的决心，却牢牢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无意识轻点着地面的脚尖，缓缓松开紧握的手。

　　惊喜与决心在她的胸腔里激烈地碰撞。惊喜于“作者”似乎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争取存在的机会；决心于她必须找到那个理由，那个足以撼动“结局”的理由。

　　但同时，懊恼也悄然滋生——她这样坚持，会不会给那位自称“创造者”的欧蒂娜带来困扰？自己的反抗，是不是一种自私？

　　然而，那巨大的使命压力让她无法退缩。

　　寻找“不结束的理由”。

　　这不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或是逃避危险，这是为了证明她自身存在的意义，证明那些她所经历的情感、她所建立的联结、她所拥有的意志，并非虚幻。

　　她轻轻拿出那张空白塔罗牌，看着它纯白的牌面。它不再仅仅是发热，此刻，在牌面的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星芒般的银光点，悄然亮起，仿佛回应着她的决心。

　　幸歌将牌紧紧贴在心口。

　　“我会找到的。”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轻声立下誓言。

　　无论前路是更深的迷雾，还是更残酷的真相，她都必须走下去。因为这一次，她不仅仅是在探索世界的秘密，更是在为“幸歌”这个存在的本身，寻找继续书写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