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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少年初心立(六) ...

  •   妊丙站在墙头,看到姬家众人被押上来,微微勾唇,“可惜了,今日你们再多跑一刻,兴许就能遇到姬相国,看来天亦助我秦国。”
      姬夫人冷哼一声。
      妊丙目光饶有兴致扫过众人,“你们猜,姬相待会是选国?还是选家?”
      姬正踮着脚,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姬相,他平素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神色憔悴,嘴唇干裂,与他平素所见的父亲印象已全然不同。
      但见到父亲,他仍旧十分激动,完全未察觉苏迟往后挪了两步,躲在他身后。
      姬相此时也看到了他们,火光掩映之下,皆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妊丙将刀架在姬夫人脖子上,大声道,“姬相国,韩国君已被我们伏杀,一个没有君主的国家,已不值得卖命。今日若肯退兵,你的夫人孩子尽皆奉还,如若执意攻城,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是我棋差一着,终究来迟了半日。”姬相目光沉沉,“我姬云一生,自问无愧家国,但若国已破,还何以为家?”
      姬相看向姬夫人母子四人,“你们且在黄泉路上等我,待收复新郑,我再同你们地府相见。”
      姬夫人点头,“夫君放心,我们定然等你。”
      她大声冲妊丙叱道,“我姬家上下,绝不是那贪生怕死之徒,来吧!”
      终于可以为姬相正名,姬清觉得扬眉吐气,亦跟着大声叱骂,“妊丙,我们亦在黄泉等你。”
      妊丙未料到他们这般有骨气,沉下脸,垂眼见到躲在后面的苏迟,心想这孩子看着才不过十岁,定然怕死,伸手一把拿住他的后颈,把他拎起来,举到城墙之外。
      姬清、姬正抢之不及,被刀背拍到一旁。
      “姬相,这是你幼子吧?他才这么小,你真的忍心他去死?”
      姬相脸色大变,方才苏迟躲着,他以为姬夫人已将他送走,自己一家在地府团聚也没什么,但苏迟毕竟无辜,又是恩人所托,怎能任他陨命?
      见姬相变了脸,妊丙面露得色,抓着苏迟后颈的手故意用了三分力,捏得他的颈骨咔咔作响,心想这孩子定然痛的哭出来,更能令姬相心软。
      然而苏迟咬紧牙关,竟然闷不吭声。
      妊丙纳罕地看了苏迟一眼,“你这孩子倒是硬气。”
      但即便苏迟不出声,姬相也耐不住了,“慢着,这孩子本不是我姬家人,不过受故人所托照顾一时,你我之事不必牵累无辜幼儿。”
      “原来是故人之子?”妊丙冷笑一声,“姬相重情重义,既不忍他人受累,就先退兵三十里,否则……”
      妊丙的手又往外递了递,还故意晃了晃,看着令人胆战心惊。
      姬相面露惊慌,“慢着,我用我自己换那孩子一命。”
      苏迟大声喊道,“是我自己想死,先生不必管我。”
      姬相却已当真下马,只身朝前走去。
      苏迟只觉得自己十分无用,竟错了又错,数度拖累别人,当真无脸活在世上,他趁着妊丙心神都在姬相身上,悄悄掏出之前扎韩作的发簪,陡然刺向妊丙手腕。
      妊丙陡然吃痛,手不自觉就松开了。
      这十数丈高的城墙,摔下去可必死无疑。
      眼见那孩子眨眼简就摔成烂泥了,两军不觉传来一片低呼之声。
      姬相睚眦目裂,疾步冲向城墙下想接住苏迟。
      纷乱之间,苏迟感到左手上红绳微热,一股莫名的力量陡然从腕间爆发,他身子竟然堪堪停在了离地半尺之处。
      城墙上下的秦楚两军尽皆看得分明。
      这……是神迹吗?
      一时竟无人敢出声,亦无人注意到鸦青鬓发斜插木簪的少女何时从暗影中走出来。
      战场之上,城墙之下,明明两军肃杀,少女却仿若从繁华灯会上误入此地的仕女,白色绣着星点红梅的裙摆与红色的锦丝外袍交错,纤长的手指提着一盏花纹繁复的滚灯,缓步慢行,从容不迫。
      少女走到苏迟身前,摸了摸他的头,“是谁将你伤成这般?”
      苏迟双眼淬亮,如同暗夜寒星,满腔的欣喜和委屈,令他喉头被堵住了一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只能勉强告诫自己,不能哭!
      见苏迟不答,离月托住他的腰,足下踩着城墙,几个纵跃间就到了墙头。
      见到姬家众人,离月微微欠身,“姬夫人。”
      姬夫人连忙还礼。
      妊丙神色正惊疑不定,苏迟手指却已指向了他。
      离月看向妊丙,“久闻妊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这话无论如何都不像在夸他。
      妊丙顾不上跟她寒暄,倒退一步,“拿下……”
      然而话音未落,离月的手就已捏在了他脖颈之后,分明未见用力,他却已动弹不得。
      离月轻笑了一声,“半大的孩子,将军都能狠心捏裂他的脖颈,是不是未尝过骨裂之痛呢?”
      妊丙只觉得重甲之下,冷汗已湿透了脊背,呐呐说不出话来,这……绝对不是人。
      见他不答,离月继续道,“两军交战,挟持老弱妇孺,非君子所为,将军觉得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
      “那就劳烦将军派人送姬夫人母子与姬相团聚罢。”
      妊丙不敢不听,只能示意将姬家母子送下城墙,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离月见姬夫人已走到楚军中,才忽然一手托着苏迟,一手捏着妊丙,纵身跃下城墙。
      妊丙第一次体会到,城墙竟然这么高,生怕离月忽然放手,吓得差点叫出声。
      幸而离月没有摔人的爱好,稳稳落在楚军前。
      妊丙还未来得及欣喜,却忽然觉得后颈剧痛,骨头裂了一般,哀嚎出声。
      离月丢开他,看向姬相。
      姬相满脸愧色,“是我有负姑娘所托。”
      离月摇头,“姬相不必自责,是我思虑不周,日后这孩子还是跟在我身边为好。”
      苏迟听到这句,眼神亮了亮。
      几个少年跑上来,围住了苏迟。
      姬正两眼发光,“这就是你姐姐?她好厉害。”
      苏迟难得笑了笑,“她很厉害。”
      若是你们见过她杀琴虫,更加觉得她厉害。
      姬清摸了摸苏迟的头,“此番一别,你可要改改冲动的性子,方才吓死大家了。”
      闻言苏迟生怕离月听到,偷偷看了一眼身旁。
      离月没有看他,仍在跟姬相说话。
      “两国交战,孰是孰非,我不会插手。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倒不必太过着相。”
      姬相对离月拱手施了一礼,“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身在其位,必担其责。”
      离月也不再多言,对苏迟招了招手。
      苏迟走上前,跪在苏相夫妇身前,拜了三拜,“教养之恩,终身不忘。”
      姬相连忙扶起他,劝诫道,“日后跟着离姑娘,仍需勤奋好学,不可荒废。”
      姬夫人终究忍不住插了一句,“这孩子性情太过执拗冲动,离姑娘日后该好好教导。”
      连脾气火爆的姬夫人都这般评价他,想来苏迟真的闯了不小的祸。
      苏迟只觉得有些脸热,不敢去看离月。
      他如今已到离月肩膀高,离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走吧。”
      苏迟又回头去看姬家兄弟,如今两军交战之际,战争一触即发,兴许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姬正也有些不舍,但依旧冲苏辞大大摆手,“日后记得回来看我们。”
      虽然不知日后韩国还在不在,家还在不在,但少年的心总是炽热的。
      离月未曾理会欲上前搭话的楚军将领,带着苏迟很快就走远了。
      苏迟虽跟着离月,心却还在战场上,忍不住想,离月虽抓了秦军的将领,但估计很快秦军就能休整过来,不知这一战,孰胜孰败。
      待离月停下来,问他,“你头和脖子不痛吗?”
      他才后知后觉觉得浑身哪里都痛。
      离月叹息了一声,伸手在灯壁上一抹,指腹沾着灰色的灯灰抹在他脖颈上。
      苏迟只觉得脖后一阵温热之意,原来痛疼难忍之处顿时好了不少。
      离月又替他看额上的伤口,给他上了药重新包扎好,仔细端详了他一会,“你不怪我?”
      苏迟一怔,“姬家照顾我一直尽心尽力,姬先生教导我亦十分用心。”
      “但你却不想学?”
      苏迟垂下头,“先生常说,人活在世,为信而立。但乱世艰难,难道不是活着更重要吗?”
      “你既想活,为何又次次甘心涉险?”
      “因为我不想关心爱护我的人为我而死。”
      “姬相亦是一样,在他眼里,韩国百姓就是他想保护的人。哪怕明知楚军狼子野心,出兵相助只为瓜分韩国,他求得援军只不过是与虎谋皮。但他却不得不做,不得不给韩国百姓一个希望。”
      故而这次秦楚大战,无论谁赢了,都救不回韩国。
      见苏迟神色忧虑,离月摸了摸他的头,“等你长大自然会明白。”
      苏迟抿着唇,“家国天下之事,太过复杂,我只想护我想护之人,我想变强!”
      不是空会耍嘴皮子那种强,是像她这种强,在万人之中犹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护自己想护之人,做自己想做之事。
      离月轻叹了一声,“那便如你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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