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云寒烟

54、现实

　　接下来的两天，海都市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刑侦支队办公楼里的气氛却如同不断加压的锅炉，沉闷而紧绷。柳晚卿虽然人在家中休养，心思却始终系在朱楠胜和李焱的案子上。她通过加密渠道与思无言保持着联系，不断交换着零碎的信息和推测。
　　栀梦则俨然成了她的“专属助理”，不仅负责两人的饮食起居——这让柳晚卿那原本只有速食食品和咖啡的冰箱第一次出现了新鲜蔬果和各类食材——更利用她之前在奇迹公会积累的信息渠道和人脉，尝试从玩家圈子的角度，旁敲侧击地打探关于鬼影公会、以及可能存在的“现实清理”机制的传闻。然而，这方面的信息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去，几乎一无所获，这本身反而更印证了她们的某些猜测。
　　这天下午，柳晚卿正坐在书房里，对着平板电脑上绘制的关系图和数据模型凝神思索，手机响了，是思无言。
　　接通电话，思无言的声音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兴奋与恼火的复杂情绪，劈头盖脸地传来：“柳儿！有重大发现，但他妈的情况也更复杂了！”
　　“说。”柳晚卿言简意赅，同时打开了免提，让旁边的栀梦也能听到。
　　“我们按照你提供的思路，扩大了排查范围，重点筛查他们过去几年，甚至更早的社会活动记录，尤其是那些可能被忽略、或者记录不全的。”思无言语速很快，“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们从一堆陈年旧档案里，挖出点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平复激动的心情：“大概七年前，海都市西区，有个挺有名的‘魅影歌剧院’，你应该还有点印象吧？当时挺火的一个私人剧院，专门演些先锋话剧和音乐剧。”
　　柳晚卿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有点印象，后来好像因为一场大火荒废了。” 那已经是她上大学时候的事情了。
　　“对！就是那里！”思无言声音拔高了几分，“我们在整理旧案电子档案时，通过人脸识别系统交叉比对，发现朱楠胜和李焱——当时他们还都是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竟然都曾多次出现在魅影歌剧院相关的涉案记录里！”
　　“涉案记录？”柳晚卿眉头蹙起。
　　“没错！不是作为观众，是作为嫌疑人！”思无言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记录显示，那段时间，魅影歌剧院发生过好几起蹊跷的案子，有贵重道具失窃，有演员在演出前莫名中毒——不是致命毒，但足以让演出泡汤，还有一次是舞台灯光架莫名松动砸落，差点酿成大祸。当时剧院报警，辖区派出所也立了案，但因为证据不足，加上剧院老板后来好像也怕影响生意，有些案子就不了了之了。”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但在有限的几份有效笔录和监控截图里，都出现了朱楠胜和李焱的身影！他们当时是作为临时工，在剧院里干些杂活。朱楠胜因为涉嫌一起金额较大的道具盗窃案，证据相对充分，还被拘留审查过，后来因为年龄和部分证据链问题，判了五年，但实际好像因为表现良好，关了三年多就出来了。李焱则一直是嫌疑很大，但始终没抓到直接证据。”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朱楠胜和李焱，这两个在近期调查中显得“干净”得像白纸一样的人，竟然在数年前，有过如此密集的、涉及偷盗、投毒（未遂）、甚至可能危害公共安全的案底！而且都集中在一个地方——魅影歌剧院！
　　“魅影歌剧院……”柳晚卿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魔力。一个已经荒废多年的剧院，竟然串联起了两个看似不相干的、死于诡异自杀的人？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还有第二个消息，”思无言继续说道，声音低沉了些，“我们重新彻底搜查了李焱的大学寝室和个人物品。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夹在旧课本里的防水袋里，找到了一些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PTSD的药物，以及一份被撕毁又小心粘贴起来的、非常简陋的心理评估记录碎片。”
　　“记录显示，李焱对‘黑暗’和‘火焰’有着极其严重的恐惧和应激反应。根据碎片上的只言片语推测，这种PTSD可能源于他少年时期经历过的一次……与‘封闭黑暗空间’和‘火灾’相关的重大创伤事件。时间点……大概就在魅影歌剧院那系列案件发生前后！”
　　黑暗！火焰！
　　柳晚卿和栀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魅影歌剧院，正是毁于一场大火！而李焱对黑暗和火焰的PTSD，极有可能就源于那场大火，或者与那场大火相关、发生在歌剧院内的某件恐怖往事！朱楠胜也曾是那里的员工，并且卷入多起案件……
　　所有的线索，仿佛瞬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魅影歌剧院！那里，很可能就是关键所在！是游戏入口？是某种实验场所？还是隐藏着其他更可怕的秘密？
　　“太好了，思队！这条线索至关重要！”柳晚卿忍不住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久违的振奋。只要顺着魅影歌剧院这条线深挖下去，极有可能揭开朱楠胜和李焱死亡的真相，甚至触摸到那个神秘游戏在现实中的触角！
　　然而，电话那头的思无言，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起来。
　　“柳儿……” 再开口时，思无言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第三个消息……是个坏消息，妈的！”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省厅的某位领导，还有咱们海都市政委那边，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今天上午连续给我和局长施压！说这两起案子社会影响恶劣，关注度高，不能再拖下去了，要求我们市局尽快‘稳妥’结案！”
　　“结案？怎么结？”柳晚卿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暗示，就以‘精神异常导致行为失控自杀’为由定性！”思无言的声音带着火气，“说什么证据链完整，没有他杀痕迹，当事人又有潜在的精神心理问题（指李焱的PTSD），符合逻辑！屁的逻辑！这他妈明显有问题！”
　　他喘了口粗气，继续道：“如果他们坚持要这么结，要么我们市局自己捏着鼻子认了，要么……就把案子移交给省厅派下来的、那几个‘家喻户晓’、专门负责‘疑难杂症’、但从来没见他们真正破过什么大案的‘专家同志’接管！”
　　柳晚卿瞬间明白了。所谓的“尽快结案”，所谓的“移交省厅”，不过是某些人为了自己的仕途业绩，想要掩盖可能牵扯出更大麻烦的真相！他们不在乎死者的冤屈，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只在乎自己的乌纱帽是否安稳，是否能借着“快速破案”的名头再往上爬一步！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柳晚卿心底升起。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为了私利罔顾正义、践踏真相的行为！
　　“他们这是想捂盖子！”柳晚卿的声音冷得像冰。
　　“没错！”思无言恨声道，“我怀疑，是不是我们查魅影歌剧院的事情，动静有点大，惊动了某些藏在暗处、和那个鬼地方有牵连的人？或者……省厅和市里那边，本身就有人知道点什么，不想让我们再查下去了？”
　　这个推测让柳晚卿背后发凉。如果连公安系统的高层都可能被渗透或施加影响，那这个案子背后的水，就深得可怕了。
　　“你打算怎么办？”柳晚卿问道。
　　“怎么办？老子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思无言梗着脖子，但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力，“我和局长还在顶着压力周旋，能拖一天是一天。但……如果上面铁了心要结案，我们……恐怕也扛不住太久。”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歉意：“柳儿，对不住，可能……要让你白忙活一场了。”
　　柳晚卿沉默着。电话两头，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现实的阻力，远比游戏中的怪物更加棘手和令人窒息。
　　良久，柳晚卿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案子，他们可以强行结。但真相，不会因为一纸文件就消失。”
　　“思队，魅影歌剧院的线索，不能断。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她的眼中，闪烁着如同她在游戏中面对绝境时的那种、冷静到极致的光芒。
　　“我需要魅影歌剧院当年所有案件的详细卷宗复印件，越全越好。还有那场火灾的所有调查报告。”
　　思无言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柳晚卿的意思。他压低了声音：“你想自己查？太危险了！那地方邪门得很！”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柳晚卿的语气平静无波，“而且，我现在只是个‘停职休养’的法医，不是吗？”
　　思无言沉默了半晌，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好！我想办法把资料弄出来给你！但你千万小心！有什么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别一个人硬扛！”
　　“知道。”柳晚卿应道，挂断了电话。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但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栀梦担忧地看着柳晚卿：“晚卿，你……”
　　柳晚卿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魅影歌剧院的秘密。”
　　“那我偏要看看，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