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长明》》俞栖迟

16、第十六章 晨光微曦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沐河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但身边传来的平稳呼吸声让他迅速回到了现实。

　　临星睡在他身边，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沐河腰际，眉头舒展，嘴角带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这是他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共度的完整夜晚，没有噩梦惊醒，没有中途逃离，只是单纯地相拥而眠。

　　沐河轻轻转过身，面对着临星，仔细端详这张他认识了几乎一生的面孔。岁月在临星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细微的纹路，下颌更加分明的线条，但这些变化只让他看起来更加坚毅可靠。沐河伸出手指，悬在空中，几乎要触碰到那些纹路，却又收了回来，不忍惊醒对方的睡眠。

　　然而临星的眼睛却缓缓睁开了，仿佛感应到了沐河的注视。初醒的朦胧迅速被温柔的清醒取代。

　　“早上好，”他低声说，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睡得好吗？”

　　沐河点点头，感到一种奇异的羞涩：“出奇地好。没有做梦。”

　　临星的手指轻轻梳理着沐河额前的碎发：“我很高兴。”

　　这个简单的触碰让沐河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在过去几个月的康复过程中，任何身体接触都会引发他的警觉，即使是临星的触碰也不例外。但今天早晨，这种感觉不同——不是恐惧，不是紧张，而是一种久违的安宁。

　　“我饿了，”沐河突然说，“想尝尝你一直吹嘘的煎蛋卷。”

　　临星的眼睛亮了起来：“终于愿意让我下厨了？等着，让你见识一下江氏特制煎蛋卷的威力。”

　　厨房里，临星系着围裙忙碌着，沐河坐在餐桌旁，看着这个平日里严肃的警官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笑什么？”临星头也不回地问，熟练地翻动平底锅。

　　“只是觉得...这很超现实。”沐河轻声道，“几个月前，我还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现在却坐在你的厨房里，等着吃你做的早餐。”

　　临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关掉炉火，将煎蛋卷盛到盘子里，端到沐河面前：“尝尝看。”

　　沐河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蛋卷松软，奶酪融化得恰到好处，彩椒和蘑菇提供了丰富的口感层次。

　　“怎么样？”临星期待地问。

　　“比你描述的要好，”沐河诚实地说，又切了一大块，“事实上，非常好吃。”

　　临星得意地笑了，给自己也盛了一份，在沐河对面坐下。

　　阳光洒满厨房，两人安静地享用早餐，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这种平凡的温馨对沐河而言，比任何盛大场面都更加珍贵。

　　“今天有什么计划？”临星问。

　　沐河放下叉子：“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陪我去吗？”

　　一小时后，他们站在市郊的一片墓地前。这不是苏明远安息的那片墓园，而是一个更加朴素宁静的地方。沐河手中拿着一束白色百合，领着他穿过一排排墓碑，最终在一个简单的大理石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刻着：“周正警官——永不熄灭的正义之光”

　　沐河蹲下身，将百合放在墓碑前，手指轻轻拂过碑文。

　　“我欠他一条命，”沐河轻声说，“如果不是周叔叔，我可能永远无法逃脱林琛的掌控。”

　　临星站在他身后，手轻轻放在他肩上：“他知道你会来。他一直相信你。”

　　沐河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雨夜在墓园通道中，周警官临终前的面容。那时他太沉浸在创伤中，无法真正悼念这位为他牺牲的长辈。今天，他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这份悲伤与感激。

　　“谢谢你，周叔叔，”沐河低声说，“谢谢你没有放弃我爸爸的案子，谢谢你保护了我。”

　　他们在墓碑前站了许久，直到阳光变得强烈。离开时，沐河的表情比来时更加平静。

　　“感觉好点了吗？”临星问。

　　沐河点头：“像是完成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

　　下午，沐河如约来到艺术学校，这是他创伤后第一次面对学生。教室里坐满了年轻的面孔，他们的眼中充满好奇与期待——对这位经历传奇的艺术家的好奇，对艺术本身的期待。

　　沐河站在讲台前，深吸一口气。他能感觉到手心出汗，心跳加速。当他的目光扫过教室，看到临星悄悄从后门进来，靠在墙上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时，紧张感突然消散了。

　　“大家好，”他开口，声音平稳，“我是苏沐河。今天我想和大家聊聊艺术与创伤的关系。”

　　他打开投影仪，墙上出现了他不同时期的作品——童年的明亮，囚禁期的黑暗，以及现在的融合与新生。

　　“很长时间里，我认为创伤摧毁了我的艺术，”他继续说，“但现在我明白了，它只是改变了它。就像河流遇到岩石，不会停止流动，而是学会绕行，甚至因此创造出更美丽的波纹。”

　　一个学生举手提问：“苏老师，您是否认为艺术家必须经历痛苦才能创作出伟大的作品？”

　　沐河思考片刻：“不，我不这么认为。艺术源于生活，而生活本身就包含欢乐与痛苦。重要的是真诚——对自己真诚，对体验真诚。我的经历塑造了我，但不必定义我，也不必成为其他人的模板。”

　　又有一个学生问：“您现在的作品与童年时期相比，似乎既回归了明亮的色彩，又保留了黑暗时期的深度。这是有意为之的吗？”

　　沐河微笑：“与其说有意为之，不如说是自然的融合。我们无法抹去过去的痕迹，但可以选择如何与之共存。我的画作现在既是对光明的庆祝，也是对黑暗的接纳。因为只有接纳完整的自己，我们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课堂在热烈的讨论中结束。学生们围上来继续提问，沐河耐心地一一解答。当他终于脱身时，发现临星还在那里等他。

　　“你很擅长这个，”临星说，眼中充满骄傲，“看那些学生的表情，你给了他们很多启发。”

　　沐河摇摇头：“我只是说了实话。艺术教育不应该神化痛苦，而应该教会大家如何将各种体验转化为创造。”

　　他们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粉色。沐河停下脚步，望着天空：“今天的日落很美。”

　　“想去看更美的日落吗？”临星突然提议，“我知道一个地方。”

　　半小时后，他们登上城市边缘的一座小山丘。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夕阳正缓缓沉入远方的地平线，将云层染成金红色。

　　“小时候，我常来这里，”临星说，“当我...想念你的时候。”

　　沐河转头看他：“你经常想我吗？”

　　“每天。”临星的回答简单而肯定，“我相信你还活着，相信我会找到你。这个信念支撑我度过了很多艰难时刻。”

　　夕阳的余晖中，沐河注视着临星被染成金色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我想画你，”他突然说，“不是速写，而是一幅真正的肖像。我想画出我眼中的你——坚韧、温柔、从未放弃的你。”

　　临星有些惊讶，随后笑了：“我很荣幸。但为什么突然...”

　　“因为我准备好了，”沐河轻声说，“准备好面对真实的感情，准备好让另一个人真正进入我的生活和我的艺术。”

　　夕阳渐渐隐没，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如同地上的星辰。夜幕降临，但这一次，黑暗不再令人恐惧。

　　临星握住沐河的手：“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沐河摇头。

　　“是看到你每天早上醒来时眼中没有恐惧，是看到你毫无顾忌地大笑，是看到你的画作中不再有被迫的黑暗，而是自由选择的光明与阴影。”临星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而我愿意用余生来守护这些愿望成真。”

　　沐河感到眼眶湿润，他紧紧回握临星的手：“它们正在成真。因为有你。”

　　夜空完全展开，星星开始闪烁。在山丘的最高处，他们能看到北极星在正北方稳定地亮着。

　　“回家吗？”临星问。

　　沐河点头，但在离开前，他再次望向星空，轻声道：“爸爸，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不用担心我了。我找到了我的北极星，它再也不会消失。”

　　下山的路上，两人的手始终紧紧相握。对于沐河而言，这不仅仅是回家的路，更是通往新生活的道路——一条有爱、有艺术、有希望的道路。

　　晨光微曦中，两个曾经破碎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完整的彼此。

　　沐河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但身边传来的平稳呼吸声让他迅速回到了现实。临星睡在他身边，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沐河腰际，眉头舒展，嘴角带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这是他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共度的完整夜晚，没有噩梦惊醒，没有中途逃离，只是单纯地相拥而眠。下山的路上，两人的手始终紧紧相握。对于沐河而言，这不仅仅是回家的路，更是通往新生活的道路——一条有爱、有艺术、有希望的道路。沐河不仅找回了他的艺术，更学会了如何再次去爱、去信任。而临星，在漫长的守候后，终于能够不再只是作为保护者，而是作为平等的伴侣，与沐河并肩前行。他们的故事，如同沐河画中那融合了光明与阴影的色彩，正在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