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归途 ...
-
晨光透过画室的玻璃天窗,洒在未完成的画布上。沐河站在画架前,手中的调色盘盛放着如同朝霞般绚烂的色彩。他的新作《归途》已经初具雏形——画面上,两个模糊的身影并肩行走在一条光影斑驳的小径上,远方是温暖明亮的家园。
临星端着咖啡走进画室,轻轻放在工作台一角:“又是一夜没睡?”
沐河放下画笔,接过咖啡,满足地啜饮一口:“灵感来了,挡不住。”
这是他们同居的第三个月,生活悄然建立起新的节奏。临星继续他的警队工作,而沐河除了创作,也开始在艺术学校定期授课。那些曾经盘踞在他眼中的阴霾,如今已被平静与专注取代。
“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沐河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出奇。
临星愣了一下:“你需要我陪你去墓地吗?”
沐河摇摇头:“不,我想用另一种方式纪念他。”他指向画架,“这幅画,是献给他的。关于回家的路,关于他未能完成,而我终于走完的旅程。”
临星注视着画作,忽然明白了其中深意。那条小径上的两个身影,不仅是现在的他们,也象征着沐河与记忆中父亲的同行。
下午,沐河如约来到艺术学校。今天是他为期八周的“艺术疗愈”工作坊的最后一课,学员都是有着不同程度心理创伤的人。
“艺术不能治愈创伤,”沐河对学员们说,“但它可以帮我们与创伤对话,将无法言说的痛苦转化为可见的形式,从而获得理解与接纳。”
一位患有战后创伤的退伍军人展示了他的作品——一幅充满撕裂感却又在裂缝中透出光明的抽象画。
“开始时,我只能画出血与火,”军人说,“但现在,我看到了痛苦之外的东西。”
沐河点头:“痛苦是真实的,但希望同样真实。艺术教会我们同时容纳两者。”
课程结束后,校长找到沐河:“我们想聘请你为特约教授,开设正式的艺术疗愈课程。你的经历和理念,能给很多人带来帮助。”
沐河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要考虑。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这个提议。
“你不必因为自己的经历而感觉有义务做这件事,”临星在晚餐时说,“选择你真正想要的。”
沐河搅拌着碗里的汤:“但这就是我真正想要的。我的痛苦若能转化为帮助他人的力量,那么它就不再只是痛苦了。”
就在这时,临星的手机响起。接完电话,他的表情变得凝重。
“怎么了?”沐河敏锐地问。
临星犹豫片刻:“林琛在狱中自杀了。未遂,现在在监护中。”
勺子从沐河手中滑落,在碗边撞出清脆的声响。一阵漫长的沉默后,他轻声问:“严重吗?”
“割腕,但发现得早。他说...”临星停顿了一下,“他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沐河猛地站起来,又慢慢坐回去:“不。我不会去的。”
“监狱方面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
沐河闭上眼睛,深呼吸:“我不在乎了。十五年,我活在他的阴影下。现在,我自由了。我不会再给他控制我情绪的机会。”
临星尊重了他的决定。但那一夜,沐河辗转难眠。凌晨三点,他起身来到画室,站在《归途》前。月光下,画中的小径仿佛在微微发光。
他突然拿起画笔,在画面的远方添加了一颗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星星。然后,他回到卧室,对同样醒着的临星说: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吧。”
第二天,他们没有去监狱,而是再次来到那个湖边。秋日的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高远的蓝天。
“我昨晚想明白了,”沐河望着湖水说,“我不需要去见林琛,因为我已经不再恨他。恨一个人,依然是让他控制你的生活。而我,选择放下。”
临星握住他的手:“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
“不是强大,是疲惫。”沐河转头对他微笑,“我太累了,累到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想好好生活,和你一起。”
他们在湖边坐了很久,聊着未来的计划。沐河决定接受学校的聘书,但会以自己的方式设计课程;临星则在考虑转到警校任教,培养新一代的警官。
“我们好像都在从创作者转向教育者。”沐河评论道。
“也许是因为我们终于有东西可以教给别人了。”临星回答。
回家后,沐河完成了《归途》。在画的右下角,他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在旁边添了一个小小的符号——那是他们童年密码中代表“平安”的记号。
一周后,沐河收到一封来自监狱的信。不是林琛写的,而是监狱心理医生。信中说,林琛得知沐河拒绝见面后,最初极为愤怒,但后来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后,他请求转交一件东西——一枚陈旧的警徽,属于苏明远。
“他说你父亲临终前握着的就是这个,”心理医生在信中写道,“他保存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决定归还。”
沐河拿着那枚警徽,久久不语。然后,他把它放进一个木盒里,盖上盖子。
“不打算看看吗?”临星问。
“以后吧,”沐河说,“等我准备好了。”
十一月的某个傍晚,沐河在画室准备新的画布。临星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这样看着你画画,直到永远。”
沐河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面对他:“而现在呢?”
“现在,”临星走近,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我知道永远从每一个当下开始。”
沐河覆盖上临星的手,轻轻握住:“我父亲曾经告诉我,真爱不是寻找一个完美的人,而是学会用完整的目光看待一个不完美的人。”他停顿了一下,“谢谢你用完整的目光看着我——包括所有破碎的部分。”
“那些破碎的部分,”临星低声说,“让你成为你。”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沐河惊喜地走到窗前:“下雪了。”
“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堆雪人吗?”临星从身后环住他。
“你堆的雪人总是塌掉。”沐河笑道。
“因为我想堆得太大太完美。”
沐河靠在他怀里:“这次,我们堆个小点的就好。简单,但坚固。”
夜幕降临,雪花纷纷扬扬。屋内,他们依偎在沙发上,计划着简单的未来——圣诞假期去哪里,明年春天要不要在阳台种花,沐河的新课程该怎么设计。
“我想在课程中加入户外写生,”沐河说,“大自然有最好的疗愈力量。”
“我可以请假陪你一起去,”临星提议,“保证安全,又不打扰。”
沐河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你已经学会平衡了,保护与自由。”
“跟你学的。”
夜深了,雪还在下。沐河在临星怀中沉沉睡去,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临星轻轻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晚安,沐河。”他低声说,“欢迎回家。”
在画室里,《归途》在夜色中静静伫立。画中的小径蜿蜒通向光明,两个身影并肩前行,不远不近,恰是能够互相扶持又彼此尊重的距离。而在画面最远的背景处,那颗小小的星星几乎看不见,却确确实实地在那里——象征着那些无法抹去,但已不再刺痛的记忆。
归途在初雪的宁静中结束。沐河终于真正回到了家——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一种心灵状态,一种与自我、与爱人、与过去和解的状态。归途漫长,但每一步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