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腐烂 ...
-
金丝雀在鎏金笼中扑棱着翅膀,撞落了食盒里的谷粒。枫伸手想打开笼门,指尖刚触到雕花铜锁便僵住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困在这华美牢笼里的雀儿?
暗夜祭后四个月,身在时任屋的她已成为吉原最昂贵的活体藏品。伊藤家的家主昨夜刚送来一匣南洋珍珠,今晨德川家的管事便抬来整匹缂丝锦缎。两家仆从在廊下相遇时,枫透过茜纱窗看见他们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倨傲笑容,腰间却都按着未出鞘的短刀。
伊藤家族和德川家族是吉原方圆十里最为有势力的家族,两个家族已经争斗了五十余年,伊藤家持白道,德川家持□□,但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一个道貌岸然些,实际上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而现在枫作为权势彰显权利的装饰品,两家便开始明争暗斗起来,谁先把佳人拥入怀谁便赢了。
老板娘也没预料到枫的出现会使得两家如此激烈的争斗,但这是她喜闻乐见的,为了是权贵更满意,她就加大了对女孩的培训力度,禁止了她的外出。
枫被困在装饰精美的上等房内,雍容华贵的发簪珠宝,还是精美的文章都不能使她开心。
凭什么把她锁在屋子里?
她也曾质问过老板娘,可老板娘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现实,没有时任屋的保护,她一出门就会被绑架走去给权贵们享乐。
枫承认,她有些害怕了。
但是没有她的话,妓夫太郎还要给梅向京极屋支付学费,他能过好这个冬天吗?要是生病发烧了怎么办?
脑海里不断浮现原剧情中男孩背着烧伤的女孩在大雪中跌跌撞撞寻求帮助的一幕。
不行,不能这样,于是她便乘着间隙拜托清彤把一根点翠蝴蝶金簪让她帮忙在水曜日的傍晚交给在后门的妓夫太郎,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等她了,其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把她拖去练习歌舞了。
也不知道清彤有没有把她来不了的意思传达给妓夫太郎。
说的太草率了。
唉,枫有些追悔莫及,抓起妆台上的螺钿盒子砸向墙壁。珍珠粉在空气中炸开细雪,惊得笼中雀儿乱叫。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木门吱呀作响,寒风卷着梅香侵入暖阁。
冷气瞬间争先恐后涌入这座封闭的房子,清新的空气不禁没让枫感到寒冷,反而是自由和生命。
她以为又是老板娘来劝她成为花魁的,于是她不转身,也不说话想冷暴力上司。
却不曾想是一道温柔的女声让这个房间回暖过来,“这么大火气?”
来人是时任屋的花魁乐汐,她曾服饰照顾的花魁姐姐,鸦羽般的鬓角还沾着夜露,十二单衣下摆的松鹤纹在灯下忽明忽暗。
她到底还是有些怕的,转过身去,手足无措地看着乐汐,谁知道乐汐把跟来的两个秃叫了出去,关上门,优雅地坐在她的身边。
“乐汐姐姐.....”
在枫的印象中乐汐非常暴躁易怒还很讨厌她,但是自从她那天新春照顾她之后,乐汐便不敢直视她了,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乐汐突然伸手拂过枫的眉心:"你这里...总是皱着。"涂着丹蔻的指尖冰凉,却让枫想起妓夫太郎粗糙的指节。那个总在罗生门阴影里等她的少年,此刻是否正对着金簪发愣?是否又把自己冻出满手皲裂?
她以为乐汐是来劝她的,便道“乐汐姐姐,你不用劝我了,我是不会同意卖身的。”
“你误会了枫。”乐汐的眼神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带着看不清的情绪,“我从来不想干涉你的选择。”
“枫,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那么讨厌你的靠近吗?”
枫懵懵地看着眼眸中燃起悲伤的少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聪明的选择在此时沉默。
“我一看到你那倔强不肯松口的模样就想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你坦荡的选择你自己的立场,不管是恐吓还是楼主故意的刁难,你都选择做自己。”
乐汐的声音像隔着一层绢纱。她讲述时始终盯着案上那盏走马灯,灯影里饿殍遍野的饥荒年月在旋转。
“二十年前闹了一场□□,五十多岁的佃农明明穷困潦倒却非要生11个孩子,在那个饿到吃书皮的时候,他把年纪最小的我还有姐姐买到了时任屋,签了最下等的游女契。姐姐当天就上吊自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突然抓住枫的手按在自己颈间:"摸到了吗?这里本该有勒痕的。”
看枫有些被吓到的模样时,她微微收敛了神色,继续道。
“楼主看我还小便让我先跟着学习。我为了不成为最低等供人泄愤的游女拼命学习,最后在14岁之前,得到了楼主的赏识,可当我好不容易凑齐赎金的时候,我却退缩了,我不想自己一个人艰难地生活在这世道了,我选择了留下来。”
“我一看到手臂粗的棍子我就害怕,所以我选择了屈服,沉默。可是我一看到你,我就看到了当年懦弱的我自己,我恨你凭什么那么坦荡,那么自以为是。”
“但同时我又深深被你吸引,因为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不同的,我当时可以选择的道路,我很羡慕你枫。”
窗外传来秃们练习三味线的声音,不成调的《胧月夜》混着乐汐的哽咽。
枫轻轻抱住了崩溃的女孩,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想宽容苦恼孩子的母亲一样。
“这不是你的错,乐汐姐姐,你已经很厉害了很勇敢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因为但是的我有退路,可是当时的你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啊。”
“乐汐很厉害呢,硬是从一盘死局中闯出耀眼的道路来,你很厉害,成为了花魁,成为了那么多人的骄傲,姐姐在天有灵也会为你自豪的吧。”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乐汐本来还强撑着不让泪水弄脏她的妆容,却在那一句辛苦了之中理智轰然倒塌,因为她的身份,没有人敢不敬她,因为她的暴躁人人远离她却又因为她的权利而屈服她,这些年没人能走近她,更没人对说一句她辛苦了这类的话。
她过早的丢失了作为孩童的身份,早就不知道自己母亲长什么样了。
枫安静地安慰着她,等到乐汐恢复过来后在微笑这给她递去手帕,乐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枫道。
“真是失礼了,在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前哭的泣不成声。”
“乐汐姐姐既然愿意和我袒露心霏,那姐姐也就不必在我面前伪装起自己啦,在我面前可以完整地做自己哦。”
枫微笑着握住乐汐的手,乐汐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又满满退了下去。
枫有些无奈,然后开始疯狂在内心自夸,唉她就是那么有魅力,连花魁也为她倾倒。
“枫,我这次来不是来找你谈心的,我是来找你商量的。”
见乐汐要聊正事,枫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地听着。
“我知道你现在深受权贵的骚扰和逼迫,他们无非就是喝酒作乐时,只能干看着不能动的无奈心痒。”
嗯,确实是这么个理,她也是没考虑到,花街的男人怎么可能沉浸在艺术中和你一晚上谈理想人生的啊,心里全都是那一档子事,早知道四年前就该跑路的。
“如果是我和你一起去他们的宴会,想必有个花魁在身边,他们也不会那样觊觎你了,至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记住,真正的花魁...从来都藏在最后一道幔帐后面。"
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想牺牲自己保护我?不可以!我不希望别人为我奉献自己,去做自己愿意干的事!”
乐汐愣住了,伸出手堵上了她的嘴,“我本来就已经肮脏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希望你能承载着干净的我的那一部分,去外面到处看看,就当是为了我自己,我可没有为你奉献。”
说完乐汐就起身要离开,却听到身后少女掷地有声的声音。
她说女性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她说她的灵魂是坚韧美好的,她说她不会帮她去看外面的世界的,她要带她离开这里,让她自己好好看清楚。
乐汐笑了笑,她早就离不开这里了啊.....老板娘就算同意一个枫走却绝对不会放一个乐汐走,她们之间本来就应该是竞争关系,是枫改变了这一切的风向,让她死心塌地。
她在离开前抛下这么一句话,“难怪罗生门那个疯狗一样的小子会爱你爱的无可自拔,我都要为你沉沦了。”
枫顿时石化僵硬在那里,红温了。
妓夫太郎.....妓夫太郎哪有爱她爱的不可自拔,我.....我怎么会.....
“罗生门的人还真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欲望啊。”这一句话随着风穿到少女红的快滴血的耳中,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响,把女孩扔到了柔软的云层。
妓....妓夫太郎喜欢我.....
月光把窗棂的影子烙在枫滚烫的皮肤上,她数着更漏声,直到听见巡夜人唱起"罗生门鬼婆食人"的童谣——那是妓夫太郎教过她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