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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掌心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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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清夜入寒光殿已半月有余。
  这半月里,她每日寅时准时绕着殿外的冰山跑五十圈——那些冰山皆是万年寒玉所化,寒气能穿透锻体期修士的护体灵力,跑上十圈便觉经脉冻得发僵,五十圈下来,往往是浑身冰碴,连指尖都在颤抖。午时则在冰壁前修炼《寒宵诀》,那功法晦涩难懂,字字都透着“绝情”二意,每运转一遍,都像有冰针在识海里扎,偏偏寒光仙尊要求她日落前必须熟记心法全篇,错一个字,便要罚抄百遍。
  饶是她自小在逆境里长大,也觉得这日子过得像在冰窖里滚。可她没半句怨言,只是咬着牙硬扛——她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锻体九重的修为在仙门里连内门弟子的门槛都够不上,若不能尽快突破到练气期,别说找到弟弟,怕是连寒光殿的门都站不稳。
  这日午时,凌清夜照旧在冰壁前盘膝打坐。她运转《寒宵诀》,试图将体内的锻体灵力压缩成练气期特有的“灵丝”——按照修仙界的等级规矩,锻体期是打基础,需淬炼肉身、排除杂质;练气期则是引气入体,将散碎的灵力凝成丝,每突破三重小关隘,灵丝便会进阶一次,到练气三重时,还能开启“灵力感知”的新能力,能模糊察觉到周遭修士的修为波动。
  可她试了不下百次,体内的灵力依旧像一团乱麻,怎么都拧不成丝。
  “该死。”凌清夜低咒一声,额角渗出细汗。她能感觉到,离练气一重只差临门一脚,可那道门槛就像隔着一层冰墙,怎么都撞不开。她咬了咬牙,心一横,竟强行催谷灵力,试图用蛮力冲破瓶颈——她记得昨日听外门弟子说,有修士就是靠“以力破境”突破的,虽有风险,却能节省时间。
  可她忘了,《寒宵诀》本就与其他功法不同,讲究“循序渐进,绝情静气”,最忌急功近利。
  刚将灵力催至极致,凌清夜便觉胸口猛地一闷,像是被重锤砸中。体内的灵力瞬间乱了套,像脱缰的野马般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灼得发疼。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冰壁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粒。
  “咳……”她想抬手按住丹田,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连指尖都动不了。识海里更是乱作一团,《寒宵诀》的经文在里面翻涌,字字都化作冰针,扎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完了。凌清夜心里一沉。她听说过走火入魔的后果:轻则天灵盖受损,修为倒退;重则经脉尽断,沦为废人,甚至神魂俱灭。她才刚看到点希望,难道就要栽在这里?
  就在她意识快要涣散时,一道白影突然从殿外掠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便被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攥住——那手的温度极低,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间稳住了她乱晃的身形。
  “蠢货。”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意。凌清夜勉强睁开眼,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是寒光仙尊。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白衣上还沾着些殿外的冰屑,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重,却恰好能按住她腕间的“灵脉总穴”,阻止灵力继续乱窜。更让她心惊的是,他掌心竟贴着一块暖玉,那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烫得惊人,与他身上的寒气形成诡异的反差。
  “谁让你用蛮力破境的?”寒光仙尊的气息覆在她颈间,带着淡淡的雪松香。他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丹田上,一股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灵力缓缓注入她体内——那灵力纯净得不像话,带着化神期修士特有的“法则威压”,却没有半分伤人之意,反而像一双温柔的手,将她体内乱撞的灵力一点点捋顺。
  凌清夜浑身一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灵力在她经脉里游走,所过之处,灼痛感瞬间消散,连之前冻僵的经脉都暖和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化神期修士的灵力——按照修仙界的等级划分,化神期与锻体期之间隔着筑基、金丹、元婴三个大境界,足足二十七重小关隘,实力差距宛若云泥。可寒光仙尊的灵力落在她体内,却温顺得像家养的小猫,连一丝一毫的压迫感都没给她,只专注于帮她梳理灵力。
  “化神期的灵力……竟能控制得这么细?”凌清夜忍不住在心里惊叹。她曾在仙门大选上见过魏松的金丹灵力,粗粝得像砂石,稍有不慎便会伤了经脉,可寒光仙尊的灵力,却细腻得像丝绸,连最细小的经脉分支都能照顾到。
  就在她走神的功夫,寒光仙尊的指尖突然顿了一下。他按在凌清夜丹田上的手微微收紧,眸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被冰冷覆盖。
  “你的经脉……”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加快了灵力的注入速度。
  凌清夜没听清他的话,只觉得丹田处越来越烫——不是灵力的温度,而是她贴身戴着的那枚“寒”字玉佩。那玉佩像是被寒光仙尊的灵力激活了,竟开始发烫,散发出淡淡的暖光,与他掌心的暖玉遥相呼应,两股暖意交织在一起,顺着她的经脉游走,竟帮着那股化神灵力一起,将她体内的锻体灵力慢慢拧成了丝!
  “这是……”凌清夜猛地睁大眼睛。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在发生质变——原本散碎的灵力团,此刻正凝结成一根根细小的“灵丝”,那些灵丝晶莹剔透,在经脉里缓缓流动,带着练气期特有的清灵气息。
  她突破了?突破到练气一重了?
  巨大的惊喜让她忘了身上的疼痛,刚想开口道谢,却见寒光仙尊猛地抽回了手。
  他后退半步,转过身,背对着她,宽大的白衣下摆遮住了他的动作。凌清夜隐约看到,他的耳根竟泛着一丝可疑的红——那抹红色在他苍白的肤色映衬下,格外显眼,像雪地里开了一朵细小的红梅。
  “走火入魔时,需引气归元,而非硬抗。”寒光仙尊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分僵硬,“《寒宵诀》第三页写得明明白白,你没看?”
  凌清夜连忙低头:“弟子……弟子看了,只是一时心急,忘了心法要诀。”
  “忘了?”寒光仙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断情剑的剑柄,剑穗垂在那里,微微颤动,“下次再犯,自去领罚——寒冰狱面壁三日,不许用灵力御寒。”
  寒冰狱是寒光殿的惩戒之地,里面的寒气比殿外的冰山还要重三倍,练气期修士进去面壁,怕是不到一日就会冻得灵力紊乱。凌清夜心里一凛,连忙应道:“弟子记下了,绝不再犯。”
  寒光仙尊没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殿内静得可怕,只有断情剑偶尔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凌清夜揉了揉还在发烫的丹田,目光落在寒光仙尊的掌心——刚才他按在她丹田上时,她分明感觉到那枚暖玉的纹路,与她脖子上的“寒”字玉佩极为相似。难道这两枚玉佩是一对?
  还有,他刚才看到她的经脉时,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发现了什么?
  无数疑问在她心里冒出来,可看着寒光仙尊冰冷的背影,她终究没敢问出口。她默默起身,躬身行了一礼:“弟子多谢师尊出手相救,今日心法尚未熟记,弟子继续修炼了。”
  寒光仙尊“嗯”了一声,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凌清夜回到冰壁前盘膝坐下,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他还站在原地,指尖的暖玉若隐若现,断情剑的嗡鸣越来越轻,最后彻底归于平静,像是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这一日的修炼格外顺利。突破到练气一重后,《寒宵诀》的运转顺畅了许多,傍晚时分,凌清夜已经能将心法全篇背下来,甚至能勉强运转灵力,打出一道微弱的“寒宵剑气”——那剑气带着淡淡的冰蓝色,虽没什么杀伤力,却标志着她正式踏入了修仙界的“入门门槛”。
  日落时分,寒光仙尊准时离开了冰殿。凌清夜收拾好东西,刚要回自己的房间,却见一团银白的影子从殿门溜了进来,蹦到她脚边——是小白。
  这半月里,小白倒是把寒光殿当成了自己的地盘,白天躲在暖炉旁睡觉,晚上就溜进凌清夜的房间,蜷在她床脚。寒光仙尊像是默许了它的存在,从未提过“处置”的话,只是偶尔看到小白扒拉凌清夜的丹药瓶时,会冷着脸丢给它一块灵晶,让它自己玩。
  “你今天倒是来得早。”凌清夜弯腰抱起小白,指尖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耳朵。小白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心,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转,忽然用爪子指了指冰壁后的方向——那里是寒光仙尊的书房。
  “怎么了?你想去书房玩?”凌清夜疑惑道。
  小白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提醒她什么。凌清夜心里一动,想起前几日夜里,她起夜时,看到寒光仙尊的书房还亮着灯,隐约能看到他对着一幅画出神。
  “你是说,师尊在书房?”凌清夜压低声音问。
  小白点了点头,爪子又往书房的方向扒了扒。
  凌清夜犹豫了一下。她知道窥探师尊的行踪不对,可连日来的疑问压得她心头发沉——寒光仙尊为什么会收她为徒?为什么会给她那枚“寒”字玉佩?他掌心的暖玉又是什么来历?还有他袖口的寒梅、书房的画像……这些零碎的线索,像一团乱麻,绕得她心烦。
  “就看一眼,看完就走。”凌清夜咬了咬牙,抱着小白,轻手轻脚地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火。凌清夜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里看——寒光仙尊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幅卷轴,看得入神。那卷轴摊开在桌上,上面画着一个女子,穿着与凌清夜相似的青衣,眉眼间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更让她心惊的是,画中女子的手腕上,戴着一枚暖玉,那玉的纹路,与她脖子上的“寒”字玉佩、寒光仙尊掌心的暖玉,一模一样!
  “又是这样……”寒光仙尊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轮回了这么多次,还是逃不过吗?”
  凌清夜的心猛地一跳。轮回?他在说什么?
  “断情剑,你说我这次……能护住她吗?”寒光仙尊抬手抚上腰间的断情剑,指尖的暖玉与剑柄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上次我修绝情道,斩了她的神魂,才勉强守住九寰天;上上次,我把她送往下界,却还是没能躲过湮灭之劫……这次,我收她为徒,教她《寒宵诀》,是不是……还是错了?”
  断情剑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安慰他。
  凌清夜听得浑身发冷。她听不懂“轮回”“湮灭之劫”是什么意思,却能听懂“斩了她的神魂”“送往下界”——这些话里的残忍,让她背脊发凉。那个画中的女子,是谁?寒光仙尊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些事?
  还有,他说“这次能护住她吗”,这个“她”,是画中的女子,还是……她自己?
  就在这时,小白突然“喵”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书房里的烛火猛地晃了一下,寒光仙尊的声音瞬间停住。
  “谁在外面?”
  凌清夜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抱着小白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她跑得太急,没注意到脖子上的“寒”字玉佩掉了出来,更没注意到,书房的门被推开,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眸底的寒冰碎了一角,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回到房间后,凌清夜还在浑身发抖。她把小白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寒光仙尊的话,像一把冰锥,扎在她心里——那个“杀妻证道”的传闻,突然在她脑海里浮现。
  难道……传闻是真的?寒光仙尊真的为了绝情道,杀过自己的道侣?画中的女子,就是他的道侣?那他收自己为徒,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像那个女子,想把自己当成“替代品”?
  无数可怕的猜测涌上来,让她喘不过气。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寒”字玉佩,那玉佩还在发烫,可此刻却让她觉得浑身冰凉。
  “不会的,一定是我想多了。”凌清夜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可怕的想法甩出去,“师尊救了我,还帮我突破到练气期,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书房里的话,画中的女子,掌心的暖玉……这些线索像藤蔓一样缠着她,怎么都甩不掉。
  这一夜,凌清夜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冰山,翻来覆去睡不着。小白蜷在她脚边,偶尔抬起头,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
  快到寅时的时候,凌清夜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穿着青衣的女子,站在冰壁前,手里拿着一枚“寒”字玉佩,对着一道白色的身影说:“寒光,我不怕湮灭之劫,我怕的是你为了救我,修那绝情道,斩了我们的情分……”
  那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声音冰冷:“为了九寰天,我没得选。”
  然后,梦碎了。凌清夜猛地睁开眼,额角全是冷汗。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发现那玉佩竟比平时烫了许多,贴在皮肤上,像是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梦里的场景是真是假,不管寒光仙尊有什么秘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快变强——等她突破到更高的境界,总有一天,能弄清楚所有的真相。
  寅时一到,凌清夜准时出门,开始绕着冰山跑步。练气一重的灵力在体内流转,帮她抵御了不少寒气,跑起来比之前轻松了许多。跑到第三十圈时,她突然感觉到口袋里有东西在动——是小白,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她的口袋,正探出脑袋,对着冰山顶端的雪雀龇牙。
  “你怎么跟来了?”凌清夜无奈地笑了笑,指尖戳了戳它的脑袋,“这里这么冷,小心冻成冰狐。”
  小白“呜呜”了两声,往她口袋深处缩了缩,爪子却紧紧抱着一块灵晶——那是昨天寒光仙尊丢给它的,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灵力,帮它抵御寒气。
  凌清夜看着小白的样子,心里的阴霾散了些。她加快脚步,继续绕着冰山跑,晨风吹起她的青衣,练气一重的灵丝在经脉里缓缓流动,带着她朝着未知的未来,一步步前进。
  她没看到,在冰山的顶端,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静站着,断情剑悬在身侧,掌心的暖玉与她脖子上的玉佩遥遥相望,发出微弱的共鸣。寒光仙尊看着她的背影,眸底的复杂情绪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
  “清夜,别怪我。”他轻声呢喃,声音被风吹散,“只有修绝情道,只有断了情分,我才能护你周全,才能守住这九寰天……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重蹈覆辙。”
  断情剑轻轻嗡鸣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又像是在无声地叹息。冰山顶端的寒气越来越重,将那道白色的身影笼罩,仿佛与冰雪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半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