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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待价而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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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陈家两姐妹,金铃儿捋好陈青亦的长发,用红绳细细扎紧,放到里屋的玻璃橱柜中挂好,顺手从一旁的茶匣子里摸出一罐洛珈花茶,又捡了两只茶杯,往其中一只中撒了四五朵,注上刚烧开的热水。
另一只茶杯里只放了几颗最便宜的碎银子。
还没等洛珈花泡开,店门口的风铃便“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她那只金刚鹦鹉又扯起嗓门嚎起来:“贵客光临!贵客光临!”
金铃儿闻声一抬头,就看见穿着一身紧身制服的傅玲伸手挑了门帘子,进了里屋。
行人路过她的理发店,目光都略有些紧张地往里瞟。
金铃儿见怪不怪。
哑市里的人每次看见“雷子”都是一副风声鹤唳的样子,所以ACC调查员来这儿通常都会换便衣,以免引发骚动。
但今天傅玲没穿便装就来找她,而且距离她来电话才一小时不到,多半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洛珈花的味道在狭小的内室散开,傅玲不禁耸了耸鼻尖。
金铃儿乖觉地递上刚泡好的洛珈花茶,傅玲也很自然地接过,抿了一口。浓烈的花香混着淡淡血腥气在口腔里化开。
好久没尝到这一口了。傅玲烦闷的情绪在茶香中缓和了不少。
自从进了异控中心,在镇魔项圈的监控下,身为蝠妖的她再也不能饮血,哪怕是医院过期的血包,她也不能再碰了。
但嗜血的天性不灭,一个月总有那么些日子想得抓心挠肝。只有长在坟尸地,沾染了些微血气的洛珈花才能抚慰对血腥的倚赖。但洛珈花稀少价高,就凭ACC那点薪水,半年才能攒个几两。
不过金铃儿这些“钉子”个个都是人精,为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副业,时不时地给她“上贡”,才能多得些有用的消息和生意渠道。
傅玲两口喝干了茶,在金铃儿给她斟第二杯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那是昨晚城中村村口的监控。
大雨给整张照片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昏黄的路灯下,一只黑狗正朝着大路的方向发足狂奔,两条后腿甩得快冒火星子了。
金铃儿把头歪过去看照片,傅玲开门见山地问她:“认识吗?”
金铃儿柳眉一挑,这黑狗看着眼熟。
嘿!这不是偷她零件儿的那个狗贼吗?
前几天她的五金店遭了贼,丢了不少好东西,连金刚鹦鹉的毛都被薅掉了几根,监控什么人都没拍到,只拍到一条黑狗,和照片上的狗一样,左后腿似是有旧伤,有些萎缩。
还没等她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来的金刚鹦鹉在她头顶扑棱了两下翅膀,嚎了一声。
“狗贼!狗贼!薅我毛!”说着就要去啄照片上的黑狗,被金铃儿揪住翅膀拽了回来。
“看来我运气不错,一来就问对了人。”傅玲拿起照片,冲着金刚鹦鹉咧嘴一笑。她尖牙染上了鲜红的茶渍,金刚鹦鹉吓了一哆嗦。
金铃儿知无不言:“这狗我见过,前些天去我的场子偷了不少东西,它的左后腿萎缩了,很好认的。”她指着照片上黑狗的后腿,“我问过场子里的人,听他们说他叫吴老狗,以前是在锈钉集市上摆摊给人算命的,但是近两个月一直没出摊,上周有人在运来坊看见过他,他输光了钱之后满不在意,反而说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跟着五哥混,很快就赚回来了。”
傅玲皱眉:“五哥?”她混迹哑市这么久,论资排辈可都是门儿清,从来没听过“五哥”这么一号人物。
金铃儿识趣地回道:“这个‘五哥’冒头不久,手上有点钱,什么生意都做,但没人知道他的底细,挺神秘的,连我都摸不清他的底。”
傅玲清楚金铃儿最会打听各路消息,连她都摸不清这个“五哥”的老底,只怕要想顺着这条道往下查是很难有进展了。
“不过吴老狗去运来坊逍遥的时候抵押了一样东西。”金铃儿话音一转,看向傅玲。
“什么东西?”
“万象楼的金叶子。”
傅玲愣了一下,吴老狗这样的狗杂种能进万象楼?
多半是“五哥”带他去的。
能顺走金叶子,至少是能进黄金窟级别的客人,这“五哥”还真是有点本事。看来,要想查这个案子,免不了要和万象楼的人打交道了。
外勤部不是没和万象楼接触过,但那里的妖对他们这些“戴项圈的”都是嗤之以鼻,说他们失了妖族的“风骨”,是一群“软骨头”,对他们的调查通常都是十分敷衍的态度。反倒是对人族调查员和气不少,十分配合。
金铃儿看破了傅玲的心思,把剩下的洛珈花装到茶罐里,推到傅玲手边,“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万象楼那边我可是无能为力,这茶你带回去喝吧,喝完了再来。”
傅玲把茶罐放进腰包,在金刚鹦鹉“下次再来”的破锣嗓子里,离开了金铃儿的理发店。
站在鱼龙混杂的哑市街道上,一番斟酌过后,她还是拨通了万振海的电话,把吴老狗和“五哥”的消息汇报给了他。
万振海一听她说到“万象楼”时的语气,就知道她不想去。他在心里“嘁”了一声,按照惯例在电话里奚落了傅玲几句,然后自然地揽过了去万象楼的任务,并支使她去信息部查吴老狗的底细。
万象楼在锈钉集市的中心,是三条主路交汇的地点,最热闹的地段。但是在离集市中心不远的地方,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和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外面灯火通明,巷子里却被两旁的建筑挡得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虽然破败如斯,往里走的人却一点也不少,一个个打着手电往里钻。
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一条矮小灵动的身影很是显眼。陈青珊熟门熟路地在其中穿梭。奕轻尘紧紧跟在她身后,一个个招牌看过去。
“老狗”废灵件、“黄婆婆”膏药铺、“快刀刘”改刀铺、“通灵阁”、“百味斋”小吃摊……
这些小店一间挨着一间,像一个个棋盘格,促狭拥挤,顾客却不少。
陈青珊在秘卷斋的招牌下停下,回头瞧了一眼“好奇宝宝”奕轻尘,等她磨蹭到自己跟前,才领她进了秘卷斋。
秘卷斋算是巷子里规模最大的店铺了,但二十平见方的店里立着五个顶天立地,满满登登的大书柜,角落的柜台里还有一堆没上架的书,使得整间店铺十分压抑。
“何叔。”陈青珊冲着柜台喊了一声,随即了进去。故纸堆里传来一声敷衍的应答,随即一个带着圆眼镜的干瘦中年男子,从书堆里面钻了出来。
“姗姗啊……”男子借着顶上吊灯的一点光看了看陈青珊,“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他手上翻着一本卷了边的旧书,耳朵上架着一根笔。
“何叔”很瘦,在吊灯昏暗的光线下,两颊凹下去两块阴影,一副要死不活的衰样。
奕轻尘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到他手中的旧书上。
她注意到书上的字是上古雅文,一旁还有几行歪歪扭扭的注解。她只瞥了一眼,指着其中一行说:“错了,这里应该是‘武灵王率八百军将奇袭敌营’。”
“何叔”的眼镜滑落到鼻尖上,听见奕轻尘的话,愣了一下。先是看了一眼书,然后疑惑不屑的目光越过眼镜上沿,移到奕轻尘脸上。
“你是……?”
“我是姗姗的姐姐——陈青亦。”
“何叔,我是来找书的。就是那两本‘天书’。”陈青珊道。
“何叔”没有搭理陈青珊,从柜台下面翻出一本辞典,一番查证之后,发现陈青亦说的竟然是对的。他一改脸上的疑惑与不屑,有些兴奋地拽住陈青亦的手,“你看得懂上古雅文?”
陈青珊见“何叔”不理她,径直走向书柜那边。
没想到这个瘦成竹竿的男人力气还不小。陈青亦抽回手,还没等腕上的痛感消失,“何叔”就从书堆里快速翻出了几本比他手上这本书更老旧的“老古董”,急切地摊在柜台上,指着其中一行字问道:“这个呢?”他眼巴巴地抬起头看着陈青亦。
陈青亦看了一眼,还是上古雅文。她很快地给出了答案。
“何叔”不信邪,对着辞典翻译了一遍,果然和陈青亦说的一样。
他又尝试着翻开另一本,又问,陈青亦又答,他再翻辞典求证。如此反复了四五遍,“何叔”的声音越来越兴奋,最后热泪盈眶地颤抖地握住陈青亦的手。
“财神!财神!财神终于显灵了!”
这时,陈青珊捧着两本封面无字的书,回到柜台。“何叔”激动地抓起陈青珊的手,“姗姗啊!你姐姐精通上古雅文,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你们两个都来我这儿工作吧!两个人一样的工资,一个月两千五!从明天开始算!这个月我给你姐姐按整月算工钱!”
陈青珊猛地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她眼珠子一转:“何叔,我姐姐身体不好,没法儿来你这儿上班,她得在家养身体。”珍宝总是待价而沽,轻易得到的总是得不到重视。陈青珊故作为难,柜台下的手轻轻扯了扯陈青亦的手指。
“何叔”是灵犀学院雅文翻译专业的高材生,只因念书的时候偏科太严重,所以肄业了。混迹申江多年,也只能混到现在这个层次,开这么个二手书斋,书客寥寥可数,只能时不时接些翻译的工作,勉强糊口,就连陈青珊的工钱有时都不能按时发放。
此刻,他已经被翻译上古雅文赚大钱的想法冲昏了头脑。
他爽快地掏出一张聘用合同,径直在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何元文。一边签一边说:“没关系,你可以不用每天来,把这些古书带回家翻译也可以,或者,基础翻译工作我来做,你只用做最后的校订工作就行!”
说完,就把合同转到陈青亦手边。
陈青亦没想到自己这个“上古古董”这么快就能发挥用武之地了,但她也很快明白了陈青珊的暗示,欣喜归欣喜,但并不急切。
她知道自己精通古文的能力明显不止一月两千的工钱,于是壮着胆子跟何元文打商量。
“我可以帮你翻译这些古籍,不过……”
何元文完全忽略了陈青亦后面一半没说出口的话,乐呵呵地把笔递给她。
陈青亦拒绝了他伸来的笔:“不过,我们不是雇佣关系,而是合作。”她冲着何元文挑了一下眉。
何元文看着她的脸,猛地一怔。
“我不拿你的工钱,翻译校订我都做。但每单我要抽四成。”陈青亦看着何元文犹疑纠结的脸,胸有成竹地继续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如果你有顾虑,我们可以先合作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再看我值不值这个价钱。”
说完,她接过笔,在聘用合同的背面飞速起草了一份新的合同,游龙舞凤的娟秀雅文看得何元文瞪大了双眼。在何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学着他的样子,在右下角签下了“陈青亦”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