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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好想逃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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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喜的死,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定国公府激起层层涟漪后又很快平息。下人们的性命在这高门大院中轻如草芥,不过几日,便再无人提起那个曾风光一时的马车夫。
但顾远洲的报复,这才刚刚开始。
这日清晨,顾远洲难得地来到正房与孟菱一同用早膳。孟菱孕肚已显,行动略显笨拙,见世子到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膳毕,顾远洲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嘴角,忽然道:“你如今身子重了,夜里需要好生休息。海月年纪轻,守夜辛苦,不如让她到我书房伺候吧。”
孟菱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险些洒出茶水:“世子何出此言?海月是我的陪嫁丫鬟,用惯了……”
“正是因为是你的陪嫁,才更应体贴主子。”顾远洲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我瞧海月模样俊俏,性子也温顺,放在你这里守夜实在是委屈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字字句句却如刀子般扎在孟菱心上。她岂会不知世子的真正意图?这分明是要借羞辱她的心腹来报复她!
“世子爷……”孟菱还想挣扎。
顾远洲却已起身:“就这么定了。今晚就让海月过来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要借一本无关紧要的书。
当日晚间,海月果然被调往世子书房当值。这一调,在府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听说没?海月被世子要去了!”
“我就说那小蹄子不是安分的,果然勾搭上世子了!”
“啧啧,世子妃还怀着孕呢,这就迫不及待了……”
流言蜚语如潮水般涌来。海月一夜之间从忠心耿耿的陪嫁丫鬟,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狐媚子。
最让她寒心的是孟菱的态度。
起初孟菱还为她辩解,但听得多了,加之孕期焦虑,渐渐也起了疑心。
一次海月回来取东西,孟菱竟冷着脸问:“你可是早就与世子有私?”
海月如遭雷击,扑通跪地:“小姐明鉴!奴婢绝无二心!”
孟菱却只是冷冷道:“有没有二心,你自己清楚。去吧,既跟了世子,就好生伺候。”
海月泪流满面地退下,心中一片冰凉。她为主子尽心尽力,甚至不惜违背良心配合那些阴私勾当,最终却落得如此猜忌。
在书房当值更是煎熬。顾远洲根本不要她近身伺候,只让她做些粗活,甚至故意在他人面前对她呼来喝去,坐实她“失宠”的传言。
“倒茶都不会?笨手笨脚!”
“站远些,身上的香粉味熏人!”
“连个墨都磨不好,要你何用?”
每一声斥责都如同公开的羞辱。海月从一等丫鬟沦为笑柄,昔日巴结她的人如今都绕道走,甚至有人故意使绊子看她出丑。
唯有青娆,偶尔会在无人时悄悄递给她一块点心,或是一杯热茶。
“何必呢?”海月苦笑,“如今人人都避着我,你何苦招惹麻烦?”
青娆只是摇摇头:“我知你不是那样的人。”
相似的处境让这两个原本因主子恩怨而疏远的丫鬟,又重新走近了些。一个明升暗贬成了贱妾,一个有名无实被世子“赏识”,都是这府中最尴尬的存在。
这日深夜,青娆当值结束,恰遇海月从书房出来。二人默契地走到僻静处,海月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真是冤枉...”她哽咽道,“那日世子妃让我去观刑,我吓得魂都没了,哪还有心思勾引世子?可是没人信我……”
青娆轻轻拍拍她的背:“我信你。”
她怎么会不信呢?世子和世子妃之间的斗法,他们都是牺牲品。
海月抬头,泪眼朦胧:“青娆,你说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就这么难?忠心耿耿是错,明哲保身也是错,横竖都是错!”
青娆沉默片刻,轻声道:“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主子身上。”
这话说得大胆,海月吓了一跳,慌忙四下张望:“慎言!”
但青娆眼中却闪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海月,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在主子眼里,我们与随喜并无不同——用得上时是心腹,用不上时便是弃子。”
提到随喜,二人皆是一阵沉默。那个憨厚的少年,如今已是一抔黄土。
“可我还能如何?”海月绝望道,“我已经是世子的人了,这辈子都脱不了这牢笼……”
青娆握住她的手:“只要活着,总有出路。”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二人慌忙分开,装作偶然相遇的样子。
来的是世子新找的心腹小厮,见到海月,没好气道:“还愣着做什么?世子要歇了,去打洗脚水!”
海月低声应下,匆匆离去。转身时,青娆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几日后,顾远洲果然纳海月为妾。没有仪式,没有宴请,只是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府中,安置在最偏僻的院落。
名义上是妾,实则连得脸的丫鬟都不如。顾远洲从未在她房中过夜,甚至很少召见,仿佛纳这个妾只是为了恶心孟菱。
孟菱果然气得胎动不安,请了太医来诊脉,说是郁结于心,需要静养。
顾远洲闻讯,特意带着海月去“探病”。
“妹妹来得不巧,姐姐刚服了药睡下。”孟菱的陪嫁嬷嬷挡在门前,语气不善。
顾远洲却不在意,故意提高声音:“既如此,就让海月在这里跪安吧,也算是尽尽心意。”
海月被迫跪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屋内孟菱压抑的咳嗽声,只觉得无比屈辱。
这一切,青娆都看在眼里。她越来越看不懂世子——那个曾经温文尔雅的公子,为何会变得如此刻薄狠厉?
一次她忍不住问海月:“世子待你……可还好?”
海月冷笑:“好?他根本不曾碰过我。纳我为妾,不过是为了羞辱世子妃罢了。”
她眼中闪着泪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青娆,我算是看透了。这府里头,没有真心,只有利用。世子利用我气世子妃,世子妃利用随喜除掉江裁春,随喜又想着利用主子往上爬……”
“最后呢?”她声音哽咽,“随喜死了,我生不如死,世子妃郁结于心,世子也并不快活——这到底图什么?”
青娆无法回答。她想起那个雨夜,世子为保护江裁春与家丁对峙的模样。那时的他,眼中似乎还有真情与热血。
而今,只剩下扭曲的报复与算计。
“或许……”青娆轻声道,“当我们把一个人当作棋子时,自己也不知不觉成了棋局中的棋子。”
海月怔怔地看着她,忽然道:“青娆,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的,不一样了。青娆想。那个一味顺从、只求自保的小丫鬟,已经在一次次变故中死去了。
现在的她,更加清醒,也更加绝望。
晚间歇息时,青娆从枕下摸出那个装着她全部积蓄的小布包。她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