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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水的重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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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时,桑沐正在给那株小橙树浇水。
水滴在叶片上折射着晨光,泠止在厨房哼着歌煎蛋,平底锅滋滋作响。
这本该是个普通的周六早晨——直到桑沐透过猫眼看到母亲紧绷的面容。
"妈?"她拉开门,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浇水壶。
周静兰的目光越过女儿肩膀,直接刺向厨房里穿吊带睡衣的泠止。"不请我进去?"她拎着爱马仕包的手指关节发白。
第一滴水落在实木地板上时,战争已经打响。
"所以这就是你半年不回家的原因?"周静兰坐在沙发正中央,像坐在审判席上。她没碰泠止端来的茶。
桑沐的脊柱绷得笔直:"我们本来打算下个月一起回去看您。"
"一起?"母亲冷笑一声,"以什么身份?"
泠止的指甲陷进掌心。桑沐伸手握住她,十指相扣摆在茶几上:"我爱人的身份。"
茶杯突然翻倒,褐色的液体在米色地毯上洇开狰狞的图案。
"你疯了吗桑沐?"周静兰的声音像碎玻璃,"你爸在天之灵要是知道——"
"爸爸会尊重我的选择。"桑沐的指甲掐进泠止的手背。
"尊重?"母亲抓起茶几上的相框——去年圣诞她们在滑雪场的合影,
"你知道外面会怎么说?变态!心理扭曲!"相框砸在墙上,玻璃碎片在泠止脚边炸开。
泠止猛地站起来,橙花香水的尾调在空气中剧烈震荡:"阿姨,我们可以好好谈..."
"轮不到你说话!"周静兰的Gucci丝巾歪了,"你父母知道女儿在外面勾引别人家孩子吗?"
桑沐感觉泠止的手突然变得冰凉。她想起那个雨夜,泠止蜷在沙发上说"我爸妈把我赶出来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
第二滴水是泠止的眼泪。
"妈!"桑沐站起来挡在泠止前面,"您再这样我现在就送您回去。"
"回去?"周静兰从包里甩出一叠照片,"该回去的是她!"照片雪花般散落——她们在超市牵手,在车库接吻,甚至某次清晨在阳台的拥抱。
泠止踉跄后退,撞翻了那株橙树。陶盆碎裂的声音像某种隐喻。
"您跟踪我们?"桑沐的声音开始发抖。
"要不是陈阿姨在超市看见,我还被蒙在鼓里!"母亲抓起一张她们接吻的特写,"恶不恶心?"
桑沐突然发现照片角落的日期——那是她生日那天。母亲早就知道,却选择在今天爆发。因为今天,是父亲的忌日。
"您故意的。"桑沐弯腰捡起歪倒的橙树,根系裸露在空气里,"选今天来闹?"
"我是在救你!"周静兰的眼泪冲花睫毛膏,"你爸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现在这样,以后谁给你养老?谁照顾你?这种关系能维持几年?"
泠止突然蹲下来收拾碎片,血珠从指尖冒出来也浑然不觉。桑沐去拉她,摸到满手潮湿,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第三滴水混着血渗进木纹。
"您看清楚了。"桑沐拽起泠止,当母亲的面吻住她带血的手指,"这就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周静兰的表情像挨了一耳光:"你爸白手起家攒下的家业,最后要便宜个女人?"
"我们签过婚前协议。"泠止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吓人,"我一分钱不要。"
"听听!多高尚啊!"母亲转向桑沐,"她图什么?图你脾气差?图你工作狂?还不是..."
"图她半夜给我盖被子。"泠止打断她,"图她记得我喝咖啡加三块糖,图她发烧39度还给我煮粥。"她举起包扎好的手指,"就像现在这样。"
周静兰的嘴唇开始颤抖。桑沐突然发现母亲老了——粉底盖不住的老年斑,脖子上松弛的皮肤。
那个曾经把她扛在肩上看烟火的母亲,现在正用最恶毒的话攻击她最爱的人。
"滚出去。"桑沐说。
"什么?"
"我说,"桑沐把泠止护在身后,"滚出我家。"
最后一滴水从橙树叶尖坠落。
摔门声震碎了晨光。泠止慢慢滑坐在地上,血珠在纱布上晕开。桑沐跪下来抱她,发现她在发抖。
"对不起..."泠止把脸埋在她颈窝,"我本来可以表现得更好..."
桑沐摸到一手的泪。她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母亲也是这样无声地颤抖。
原来世界上最痛的,是看着你爱的人因为爱你而受伤。
窗外,周静兰站在路边拦车,背影挺拔得像在参加商业谈判。
但桑沐知道,母亲的珍珠项链一定又缠住了头发——每次哭都会这样。
"她会回来的。"泠止轻声说。
桑沐看向那株重新栽好的橙树。断裂的根须还裸露在外,但主干依然挺直。
就像某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但生命总能找到继续生长的方式。
"我知道。"桑沐吻了吻泠止沾血的发梢,"但我们得先学会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