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比养你省心 ...

  •   昭曦殿的结界无声地接纳了那道坠落的金虹。

      凤炎的身影在殿前玉石阶上凝实,赤金色的羽翼收拢时带起最后几星流火,悄无声息地熄灭在微凉的空气中。他离开时,昆仑之巅还是朔风卷着万年不化的坚冰,而如今…

      风变了,寒意中渗入一丝冻土下草木苏醒的湿润清甜。远处向阳坡,积雪开始融化,汇成一道道细小的银线,坠入深涧。

      春天,正试探性地,向这片神山伸出触角。

      而他此时无暇感受这季节的变迁。疲惫沉甸甸压着神魂。云梦泽的血腥、青楸那声破碎的“父亲”、掌心残留的蛋的搏动…他赤金色的眼瞳里,那焚尽污秽的星火已然沉寂,沉寂如深潭。

      脚步踏向前——

      “凤炎——!凤炎凤炎凤炎——!!!”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裹挟着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委屈,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神山上空爆开!

      哗啦啦啦——!

      整棵栾树像是被无形巨手攥住猛烈摇晃,挂满枝头的梦幻小灯笼蒴果,此刻如同受惊的萤火虫群般疯狂乱舞叮当。坚韧的枝条抽打着空气,卷起地上掉落的枯枝败叶。树叶的摩擦声汇成一片喧嚣的、几乎带着哭腔的海啸:

      “你还知道回来啊!六十三天!整整六十三天零七个时辰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以为你被哪个不长眼的魔头拖去炖汤了!玄枵那死鸟天天来问我你回来没,问得我叶子都要掉光了!我的根!我的根须都快把玉槽盘穿了!你再不回来那颗蛋都要被我盘包浆了呜呜呜……”

      “还有还有!紫鸢那条懒蛇!她的窝都快被自己蜕的皮埋了!蔫蔫地盘在那儿,鳞片都没什么光泽了,我每天给她输灵力暖着才没冻僵!青鸾倒是醒了一次,冰坨子裂开点缝,眼皮掀了条缝儿,嘶嘶吐了下信子,那寒气‘呼’地一下,我旁边那根小枝桠差点当场结冰!然后她就又缩回去盘紧了!跟个万年冰坨子似的!你说她是不是打算睡到下一个神魔大战啊……”

      栾树的“控诉”如同连珠炮,带着植物特有的、毫无逻辑的焦虑和激动。枝条剧烈地指向神殿深处那个天然形成的玉石凹槽。

      凤炎的目光顺着她狂舞的枝条望去。

      只见那颗青鳞卵胎,此刻正被栾树的根须以一种近乎“窒息”的姿态温柔缠绕着。粗壮虬结的根茎小心翼翼地盘绕在蛋壳周围,散发着温润的乳白色光华,如同最柔软的襁褓,将那颗沉静的蛋严密地保护在核心。

      看到蛋安然无恙,甚至状态似乎更好了些,凤炎眉宇间的疲惫似乎被抚平了一丝。他抬步,无视了栾树还在枝头噼里啪啦爆豆子般的抱怨,径直走向玉槽。

      “你…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啊!凤炎!我……”栾树的声音在看到凤炎的动作时戛然而止,枝条的舞动也瞬间僵住,像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

      凤炎在玉槽边站定,微微俯身。

      他伸出手指,用指腹极其轻柔地、隔着栾树缠绕的温润根须,触碰了一下那颗青鳞卵胎。

      蛋壳冰凉,带着水玉的质感。但内部那微弱却坚定的搏动,透过根须和指尖清晰地传来——咚…咚…如同初春时节,冻土下第一颗种子奋力顶破硬壳的声音。

      栾树所有的枝条都屏息凝神地静止了。她“看”着凤炎的动作,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难得一见的柔和气息,刚才所有的激动和委屈,忽然就化作了枝叶间一声极轻微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沙沙”声。

      “嗯。做得不错。”凤炎声音低沉平静。

      仅仅四个字。

      栾树得意晃冠:“哼,那时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守着!”显然,魂已飘。

      “青鸾,紫鸢,”凤炎忽而抬眼,望向殿角那两根盘绕玉柱,“冬眠…还没醒吗?”

      话音刚落——

      咔…嚓…

      细微的冰裂声,自左侧玉柱顶端传来。

      覆盖在柱体表面、厚如琉璃的冰层,悄然龟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纹路。紧接着,一块冰壳剥落,露出其下玄青如夜的鳞片,那鳞片在微弱光线下,反射出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仿佛被这声响惊动,右侧玉柱也传来异动。覆盖其上的霜雪簌簌抖落,一条通体剔透如冰晶、鳞片边缘泛着淡淡青芒的蛇影,在冰雪碎屑中缓缓舒展了一下紧绷的躯体。

      嘶……

      极轻微的吐息声,带着冬眠初醒的慵懒与寒意。

      下一秒,两条蛇影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之泉的枯藤,骤然活泛起来!它们顺着冰冷的玉柱蜿蜒滑下,动作由初醒的滞涩迅速变得流畅无比。落地的瞬间,鳞光大盛!

      光芒流转中,蛇影拉长、变形,最终化作两名风格迥异的少女。

      紫衣那位(紫鸢)揉着惺忪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蛇尾还没完全收好,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师尊——?栾树吵死啦…欸?!”

      她金瞳倏然瞪圆,直勾勾盯着玉槽中根须缠绕的青鳞蛋,下巴差点掉地上,“蛋?!哪儿来的蛋?!”

      她猛地扭头,尾巴啪嗒拍地,指着凤炎,声音拔高八个度,充满难以置信的控诉:“师尊!你你你…你趁我和师姐冬眠——偷偷生了个蛋?!”

      旁边气质清冷的青衣少女(青鸾)刚站稳,闻言一个趔趄,冰玉般的脸上罕见地裂开一丝无语。她只扫了那蛋壳上流转的细密青鳞纹路一眼,翠色蛇瞳微微一缩,便垂下眼帘,抿唇不语。

      凤炎额角青筋隐跳,目光扫过咋咋呼呼的徒弟:“聒噪。捡的。”

      “捡的?!”紫鸢蛇尾盘上玉槽边缘,金瞳好奇地几乎贴到蛋壳上,“哪儿能捡这么好看的蛋?我也去!这鳞纹…嘶,难道是师父你和哪个龙族美人的……”

      “烤了。”凤炎冷冷截断她越发离谱的猜想。

      “哦…烤、烤了好…”紫鸢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尾巴尖却忍不住偷偷戳了戳温润的根须襁褓。青鸾靠近,目光复杂地掠过蛋壳,最终沉默地侍立一旁,像一尊安静的玉雕。只有微微收缩的瞳孔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栾树在一旁气得枝叶乱颤:“喂!你们两个!别乱碰我的蛋!”可惜无人理会。

      “所以……这颗蛋到底是从哪来的啊?”紫鸢梗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凑到栾树旁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来!搬个小板凳坐过来,且听我跟你们细讲。”

      “好嘞!”紫鸢眼中瞬间燃起熊熊八卦之光,捞住青鸾屁颠屁颠往外冲。

      “你们俩不搬个凳子吗?”

      “不用了,”紫鸢摆手,指指旁边的人,“我坐她尾巴上,她坐我尾巴上就行了。”

      青岚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挣脱,任由紫鸢拉着。

      “……好吧。”

      栾树心中暗暗吐槽:你俩为什么不坐自己尾巴上…

      与此同时,凤炎倚坐玉槽畔,指尖无意识描摹蛋壳上的青纹。殿外栾树欲扬顿挫的声音飘入:“六十三天前,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血月高悬……”

      凤炎倦怠阖眼。
      ——终于清净了。

      然而这份清净并未持续多久。

      五分钟后,
      紫鸢拔高叫声炸起:“什么?!!蛟族被灭了?!!”

      刚入定又被吵醒的凤炎:“……”

      青鸾尾尖轻拍她躁动的鳞:“…噤声。”

      十分钟后,
      枝叶簌簌抖落星霜,栾树声线沉入深潭:

      “是落姬…血浸透云梦泽那夜,她剖开丹田取出这蛋…”

      “落姬?!”紫鸢眼睛瞬间瞪大,但随即被更大的困惑取代,尾巴尖急切地戳了戳旁边青鸾冰凉的鳞片,“等等!落姬姐姐的丈夫呢?就是那条...嗯...黑黢黢的大长虫?我记得叫玄什么...玄劫?云梦泽出事的时候,他去哪儿了?”

      提到“玄劫”,青鸾一直清冷无波的脸上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嫌恶,周身的寒气似乎更重了点。她似乎天生就对那条黑蛇没什么好感。

      “他?”栾树的枝叶以一种非常人性化的姿势摊了摊,像是无奈地耸肩,“快别提那条黑长虫了!玄劫?名字听着唬人,道行也就那样吧,比普通蛇妖强点但有限,整天神神秘秘的,老喜欢盘在阴冷潮湿的地方,身上那股子水腥气混着点说不清的陈腐味儿,隔老远都能闻到!问他去哪儿了?谁知道呢!八成又缩回他那蛇窝最深的泥潭里‘冬眠’去了!他们蛇族不就那样,一睡起来跟死过去似的,天塌了都未必醒!”

      “对对对!”紫鸢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两眼放光,尾巴兴奋地拍打着地面,“师姐师姐!你还记得不?那年咱俩代表师父去云梦泽参加落姬姐姐的婚礼!多好一个姐姐啊,温柔又漂亮,怎么就...唉!”她先叹了口气,随即小脸一垮,充满了嫌弃,“结果呢?她那好夫君!”

      紫鸢模仿着当时的情景,翻了个白眼:“一身黑漆漆的袍子,脸色也阴沉沉的,站在落姬姐姐旁边,活像块背景板!问他话吧,要么嗯嗯啊啊敷衍,要么就扯些‘天道循环’、‘阴阳交泰’之类云里雾里、听着玄乎其实没半点用的屁话!敬酒的时候更是离谱,别人都是高高兴兴的,就他,端着个酒杯,眼神飘忽不定,眼珠子恨不得黏在路过的蚌精侍女身上,好像随时准备跟着人家溜号似的!一点喜庆劲儿都没有!”

      青鸾在一旁,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装腔。”意思是,故作高深,实则猥琐空洞。

      “没错!就是装腔作势!”紫鸢用力点头,“还有!你们知道他有多过分吗?婚宴上,我亲眼看到他袖口爬出三条母蛇!那可是婚宴啊!
      “嘶——!”青鸾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周身的寒气瞬间暴涨,连紫鸢靠得近的鳞片上都凝了一层白霜。

      栾树更是惊得枝叶乱颤,小灯笼蒴果叮当作响:“三条母蛇?!我的天!落姬她……”

      紫鸢被青鸾的寒气冻得一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爆了个多大的料,小脸瞬间涨红,声音也卡壳了:“呃……那个……我……我是说,可能……可能是看错了?或者……或者是他养的灵宠?”她越说越心虚,眼神飘忽。

      “说清楚。”青鸾的声音冷得像昆仑冰窟最深处的玄冰,眼睛死死盯着紫鸢,无形的压力让紫鸢尾巴都僵了。

      紫鸢缩了缩脖子,在师姐的死亡凝视下彻底怂了,声音细如蚊呐:“好……好吧,我……我偷偷溜出去跟踪他,想看看他鬼鬼祟祟干嘛……结果被他撞到了……”她声音越来越小,带着难以启齿的羞愤,“他……他好像认识我似的,说了一大堆什么‘根骨清奇’、‘有上古遗风’之类的怪话,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栾树急切地追问,枝条都紧张地绷直了。

      紫鸢闭着眼,豁出去了:“他伸手摸我尾巴尖!还……还说‘小姨子这鳞片,真水灵’!”喊完这句,她整条蛇都快羞愤得钻进地缝里了。

      “!!!”栾树彻底石化,枝叶僵在半空。

      青鸾眸中寒光一闪,周围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凝结。她一字一顿,声音淬着冰渣:“他、碰、你、哪、了?”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

      紫鸢被这股杀气吓得魂飞魄散,瞬间从羞愤切换到求生欲爆棚,连忙摆手,语速飞快:“没有没有!师姐冷静!他手刚伸过来我就一尾巴抽过去了!真的!就尾巴尖不小心扫到他手指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我发誓!”她恨不得把尾巴尖举起来给青鸾检查。

      青鸾没说话,只是那冰冷的视线在紫鸢的尾巴尖上扫了几个来回,确认没有异样气息残留,周身的寒气才略微收敛,但眼中的厌恶和杀意丝毫未减,冷冷补充道:“气息浑浊,非善类。”这是她对玄劫最直观、也最警惕的感受,虽然她无法探知其真实根脚,但这番行径坐实了其卑劣。

      内殿里,原本被吵得毫无困意、竖起耳朵听八卦的凤炎,听到“小姨子”三个字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堪称“错愕”的表情。他赤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随即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嘲讽、极其荒谬的冷笑,无声地动了动唇:

      落姬?姐姐?那条不知活了几万年的老泥鳅也敢叫紫鸢小姨子?呵……贱种一个。

      他垂眸看向旁边的蛋,对着它喃喃细语道:“你都得叫她一声‘姨奶奶’。”

      殿外,紫鸢的爆料带来的冲击波还在震荡。紫鸢自己臊得恨不得原地消失,栾树还沉浸在“三条母蛇”和“小姨子”的震惊中没回神。

      “对对对!师姐你感觉最准了!”紫鸢为了转移尴尬,赶紧附和青鸾:“他身上总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劲儿,太隔应人了!落姬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唉!”她声音又低落下去,充满了痛惜,“这次云梦泽出事,他该不会真在自己那蛇窟深处睡得天昏地暗,完全不知道老婆孩子出事了吧?”

      栾树叹了口气,枝叶也显得有些蔫蔫的:“谁知道呢。蛟族出事前毫无征兆,血月来得又急。那条黑蛇,按他们蛇族的习性,冬眠起来跟死过去一样,雷打不动。而且他那窝,在蛇族领地最深处,被万载寒冰封着,气息隔绝得厉害。说不定...真没被惊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深深的无奈,“可怜落姬...到死...身边也没个真正靠得住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紫鸢和青鸾都沉默了,对落姬的惋惜和对那黑蛇丈夫的鄙夷交织在一起。

      “好了好了,”栾树甩甩枝叶,像是要挥散这令人窒息的惋惜,“接着说正事!是落姬...血浸透云梦泽那夜,她剖开丹田取出这蛋,挣扎着爬上昆仑...”

      枝叶间的讲述重新变得肃穆而悲怆,将那个渺小身影在血月下挣扎求生的画面缓缓铺开。直到最后:

      “……然后,他就把蛋放这儿了,喏,就是现在这样。”栾树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被那沉重的过往压弯了枝条,“是凤炎生生抠出腕骨金髓…喂了蛋,才把这小东西从鬼门关拉回来。”

      “啊?!”紫鸢猛地捂住嘴,眼里蓄满了对师尊的心疼,声音带着哭腔,细弱蚊蝇:“那师尊……他……他一定很疼吧?”

      她想都不敢想,剜骨饲蛟!那个厌龙如仇、高高在上的师尊,竟会为了一颗仇敌的后代做到这一步?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栾树根须输送神力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沉默:

      “疼?”

      凤炎不知何时已走出内殿,倚在门廊的玉柱旁。他扫过紫鸢通红的眼眶,又落在玉槽中那枚吸收了他骨血的蛋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

      他抬起左手,广袖滑落,露出手腕上那道极淡的旧疤,看上去已经愈合了。指尖轻轻拂过疤痕,动作随意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比养你省心。”他淡淡地瞥了紫鸢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紫鸢瞬间缩了脖子,眼泪都吓回去了。

      “所以…”紫鸢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打破了沉默,金瞳在凤炎和蛋之间来回逡巡,“师父…您…您真要养着它?”

      话音未落——

      嗡——!

      玉槽中的蛟蛋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了一下!暗金光膜迸发刺目金芒,一股混乱、暴戾的毁灭气息猛地爆发,如同熔炉核心骤然加压!

      “啊!”紫鸢吓得尾巴一弹,惊呼出声。青鸾瞬间抬头,周身寒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地面瞬间凝结薄霜。栾树更是吓得所有枝条簌簌乱抖,缠绕蛋的根须下意识地收紧,又惊恐地想要松开:“怎…怎么回事?!”

      凤炎眼神一凛,一个箭步上前。

      这气息…他太熟悉了。

      云梦泽,是云梦泽阴毒、扭曲的幻术根源!它竟然没有被凤凰骨血完全净化,潜藏在这枚蛋的生命本源深处,此刻被蛋壳内急速增长的生命力所激发!

      “这是……”青鸾冰冷的面具之下难得裂开一道缝隙,这气息……竟和她的本命神源同出一处!

      蛋壳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表面光膜疯狂流转,与内部爆发出的黑红色怨煞之气激烈对抗,发出刺耳嗡鸣,蛋壳上细密的青鳞纹路在光芒中扭曲变形,仿佛有无数痛苦的面孔在其中挣扎嘶吼。

      “稳住它!”凤炎低喝一声,瞬间驱散了殿内弥漫的恐慌。他并指如刀,指尖数道凝练金芒刺入栾树根须,强令其神力暴涨,化作光茧锁住蛋体。

      “栾树!全力输送神力!隔绝怨煞外泄!”

      “是!”栾树再无半分玩笑,整棵树的神力被催发到极致,树干发出低沉的嗡鸣,枝叶间的小灯笼蒴果疯狂闪烁,将最纯净的生命能量注入牢笼。

      青鸾身形闪至玉槽另一侧,双手结印,翠绿色的寒流飞涌而出,迅速在玉槽外围凝结成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晶结界。结界上古老的蛇形符文流转,散发着镇压邪祟、稳固空间的清冷气息,将蛋体爆发出的混乱怨煞波动死死锁在方寸之地。

      紫鸢见状,也压下惊慌,眸光一凝,双手拍地。地面玉石瞬间软化,如同活泥般向上涌起,在冰晶结界外又构筑了一层厚重的土黄色岩壳,进一步加固封印。

      三股力量在凤炎金线串联下,形成一个精密强大的复合封印,死死压制住疯狂“胎动”的青金蛋。蛋内黑红怨煞如毒龙冲撞,心跳如战鼓擂魂。蛋壳贪婪吞噬着封印之力与怨煞,扭曲融合。

      凤炎死死盯着那在封印中左冲右突的青金光芒,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强行压制一个融合了他本源骨血、又承载了云梦泽滔天怨煞的生命体,其消耗与凶险远超想象。

      “师父…它…它在吸收怨煞!也在吸收我们的力量!”紫鸢脸色发白,她能感觉到自己输出的土元灵力正被那蛋壳贪婪地吞噬!

      “它在…蜕变。”青鸾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强行催化,必有畸变。”

      凤炎眼神骤寒,猛地抬起左手,掌心向上,五指虚张——轰!

      一团纯粹到极致、仿佛凝聚了太阳核心的涅槃金焰在他掌心升腾而起!火焰向内极度压缩,瞬间坍缩成一个针尖大小的、刺目到无法直视的金色奇点!

      “稳住封印!”凤炎低吼,右手维持着金线控制,左手带着那个焚尽万物又蕴含创生之力的涅槃奇点,狠狠按向蛋壳顶端光膜核心!

      他要将自己涅槃本源的核心印记,连同绝对净化的法则,强行打入这枚混乱卵胎的生命核心!

      嗡——————!!!

      奇点触碰光膜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整座宫殿剧烈摇晃,栾树的枝叶疯狂乱舞,青鸾的冰晶结界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紫鸢构筑的岩壳轰然崩碎一角!

      蛋壳内爆发出最后一声绝望、不甘、夹杂着无尽怨毒的尖啸!

      紧接着,所有的光芒、震动、尖啸…戛然而止。

      封印阵的光芒黯淡下去。玉槽中,那枚青鳞蛋静静地躺在栾树根须的怀抱里,仿佛从未有过异动。蛋壳表面的暗金光膜彻底稳定下来,流转着一种深邃、内敛、仿佛星云初诞的色泽,之前那些混乱的黑红怨煞之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沉静而浩瀚的搏动——

      咚…咚…

      缓慢,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

      凤炎脸色苍白,收回的手微微颤抖,腕间旧疤传来钻心的灼痛。

      “结…结束了?”紫鸢瘫坐在地,尾巴都吓软了,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枚恢复平静的蛋。

      青鸾默默加固着濒临破碎的冰晶结界,深深看了一眼蛋壳上那更加凝实的纹路,低声道:“只是…暂时压制。根源未除。”

      栾树的枝叶无力地垂落,刚才的爆发几乎耗尽了她积攒的神力,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吓死树了…这小祖宗…比魔头还凶…”

      凤炎没有理会她们的言语,目光一寸寸扫过那枚沉静的蛋。蛋壳表面,靠近顶端的位置,赫然多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烙印——凤凰神纹。

      那是他的印记。是他以自身本源为代价,强行打入其生命核心的枷锁与…守护契约。

      指腹再次轻轻拂过蛋壳上的青金鳞纹,感受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一次,指尖传来的,除了生命搏动,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亲昵依赖。

      凤炎指尖微微一僵。

      “看好它。”他收回手,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转身走向内殿深处,“再有异动,即刻唤我。”

      殿外,春寒料峭。而殿内那颗蛋壳上的凤凰神纹,在栾树根须散发的微光中,悄然流转,如同一个沉默的预言,也像一道燃烧的枷锁。

      孵化之日,是新生,还是更大灾劫的开端……无人知晓。但昆仑之巅的风,已悄然改变。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