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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剖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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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撕裂的眩晕感尚未消散,刺骨的严寒便如亿万冰针,瞬间扎透了落姬的四肢百骸。
她重重摔在雪地上,腰腹间蛟尾造成的的创伤彻底撕裂,温热的液体在雪地里晕开大片猩红。
“咳...咳咳...”她呛咳着,吐出带着冰碴的血沫。玄青剑脱手斜插雪中,幽光暗淡。
这里是...昆仑之巅?父亲拼死送她来的地方...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念头刚起,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更恐怖的剧痛猛地从体内炸开!
那是蛟族母体濒死时的最后本能——将自身残存的所有精血和生命力,连同腹中未及成熟的胎儿,一同吞噬、消化,化为延续自身片刻的养料!
“呃啊——!”落姬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腹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弱的心跳正被冰冷的力量无情拉扯、分解!
“不...不!!!”落姬目眦欲裂,父亲用命换来的希望…她的孩子…正被她自己的身体扼杀!
“停下…给我停下啊!!!”她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指甲深深抠进腹部的伤口,试图用更剧烈的疼痛来压制体内那残酷的本能。但体内的吞噬感并未停止,反而因她反抗而变得更加狂暴,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劳。
视线开始模糊,冷汗混合着血污流下。绝望如万载寒冰,冻僵了她的心脏。
不…不行!不能这样……这是父亲用命换来的!……这是我族最后的……我的孩子不能死!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血月投下的最后一道光芒,刺破黑暗。
既然身体要吞噬他,那就……拿出来!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颤抖,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她挣扎着抬起头,染血的视线在雪地上搜寻——玄青剑!剑身半埋在雪里,剑锋在血月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落姬用尽全力,拖着残躯,在剧痛与体内吞噬的催促下,一寸寸爬向那把剑。雪地拖出长长的血痕,刺骨的寒意竟奇异地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终于,她握住了冰冷的剑柄。上面沾着族人的血,也沾着她兄长的气息。
她背靠一块岩石,剧烈喘息。血月的红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被鲜血浸透、狰狞翻卷的腰腹伤口——这来自外部的重创,此刻竟成了唯一的“生门”。
没有时间犹豫。
落姬的眼神变得异常平静,一种近乎神性的决绝取代了所有情绪。她双手反握玄青剑,剑尖对准了自己腰腹间那道最深裂口旁边——生命孕育的核心。
“活下去...”她低声呢喃,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腹中的的胎儿。
“噗嗤——!”
剑锋狠狠刺入!切开皮肉的闷响令人牙酸。地狱般的剧痛席卷而来,让她眼前血红翻涌,几乎失去意识。身体本能的防御机制疯狂尖叫,试图阻止这“自杀”行为,但落姬的意志硬如玄冰。
她咬碎呜咽,双手稳定而残酷地,沿着感知中那脆弱生命位置,向下狠力一划!
更多鲜血决堤般喷涌而出,溅雪成冰。身体剧烈抽搐,青鳞崩裂,渗着寒气的青液混着血污流淌。
濒临昏厥的瞬间——指尖在翻开的、温热的血肉深处,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带着生命律动的圆球!
找到了!
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她。她松开剑柄,染血的双手颤抖却坚定地探入那恐怖的创口,捧住了那个小小的“果实”。
落姬没有注意到,揽尘剑下被污血覆盖的龙形血槽,正散发着幽幽寒光。
伴随着血肉被强行剥离的剧痛,落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颗只有拳头大小、覆盖细密青鳞纹路的蛋,从自己濒死的躯体中,硬生生地“剖”了出来!
蛋壳上沾满了温热的母血和粘液,在血月下泛着幽冷脆弱的光泽。它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严寒和危险,内部的生命力微弱而急促地一震。
落姬瘫倒雪地,身体因失血和剧痛剧烈颤抖,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近乎解脱的、温柔的微笑。她艰难侧身,用染血冰冷的手臂,将那颗蛋,紧紧、紧紧地搂在怀中,贴在心口。
微弱却固执的心跳,隔着蛋壳敲击掌心,像一颗在寒夜中顽强闪烁的星辰。
可……她快死了。这昆仑绝顶,谁又能护住这颗血卵?
昆仑山……
意识模糊中,一个冰冷的身影浮现云端。
——那位曾一剑贯颅,斩杀她兄长落辰的昆仑神明。
恨意与绝望交织,却也是唯一的生路。
掌心那微弱的跳动,像黑暗深渊中不肯熄灭的火星,灼烫着她的灵魂。
不能…倒在这里…
落姬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牙关紧咬,下唇破裂。她用尽残存意志,对抗着身体崩溃的哀鸣!
染血的指尖深深抠进身下的冻土冰雪,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腰腹创口再次撕裂。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一点——护住怀中的蛋,向上。
揽尘剑成为她支撑的拐杖,沉重的双腿如灌玄冰,每一次挪动都耗尽最后的生气。
血月的红光勾勒出上方嶙峋的黑色山岩轮廓,像巨兽冰冷的獠牙。那里,是昆仑神殿的方向,是那位神明俯瞰众生的所在。
残夜中,雪山上,那个黑点是多么脆弱、渺小,如同蚍蜉撼树,去奔赴扑朔迷离的答案。
九重天·凌霄殿
凤炎赤金色的羽翼收敛,星火余烬飘散。
云阶尽头,天帝端坐于星辰熔铸的帝座之上。殿内流云织锦,仙鹤衔芝,祥和之下弥漫着无形的威压。
“应楚,”凤炎立于阶下,单刀直入:“云梦泽蛟族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司徒礼报过了。”应楚抬眼,金眸无波冻如琥珀,指尖星辰玉扳指无声流转。
“急什么?查出东西了?”
“没有。”凤炎语气冰冷,“幻术诱发的自戮,下手的人很谨慎,没留痕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帝座旁厚重的云锦帷幕:“容弦呢?那幻术阴毒得很,有上古魔渊的影子。他在下面腌入味了,叫他出来认认。”
提到容弦,应楚指尖玉扳指骤然停转。一丝极细微的凝滞掠过冰封的脸,他侧首避开凤炎视线,领口微敞处,一抹新鲜的齿痕红印刺目:
“他昨晚观星……耗神过度,还在睡。不便打扰。”声音平板,却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凤炎的目光在那抹红痕上停了一瞬,眼里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与讥诮,观星?耗神过度?呵。
那拆家的主能安静看星星?骗鬼呢,不如信那傻逼龙改吃素。
他懒得戳穿这拙劣谎言,不再追问,周身神压却如寒潮骤临:“既然如此,换件事——即刻封锁神州四方边境,严查所有出入者的神魂烙印。总能捞出点泥。”
“不成。”应楚表情严肃,指尖轻点扶手,“锁四方境,断万族路,伤灵脉根,动静太大。”
“哦?”凤炎眉梢都未动,“那等刀子捅进凌霄殿再动?云梦泽的怨气未散,下手的人随时可能换个地方再来。”
“应楚,你是想等到他杀穿下一族…”
他话锋微妙的一顿,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晦暗,“……还是等他挠破你这九重天的金窝?”
帝威无声弥漫,空气仿佛凝滞了几分。应楚看着凤炎,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凤炎,三界自有法度运转。”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斥责,也没有动怒。
“法度?呵……”凤炎嘴角闪过一丝讥笑,“法度可挡不住无孔不入的阴毒。”他话中那份惯有的强势,竟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虚浮:“封不封,你定。只是那东西若溜出神州,祸水横流…”未尽之言如悬顶之剑,“…这烂摊子,终归得你来收拾。”
应楚眼瞳深处,一丝极淡的流光掠过——凤炎这外强中干的退让,罕见。他指尖玉扳指复又缓转:“那便不封了。朕倒要看看,‘封’与‘不封’,哪个后果…更让人坐不住。”
“……”凤炎气息一窒,被这清奇脑回路噎得一时无言。
“还有事?”应楚唇角生硬地牵起一丝弧度,僵冷如石雕开裂,与他那张冷脸格格不入。
凤炎心头那点长辈的恼火“腾”地烧起!好小子,膈应人是吧?
他眼中寒光乍现,一步踏前,神威如狱,声音却压得极低,字字淬毒:
“应楚,适可而止。少折腾他…”
目光如刃,剐过那扇紧闭的云门。
“…若有一天,他知晓你穷尽神力禁锢的……从不是魔君…”
凤炎刻意停顿,满意地看着应楚冰封的面具寸寸龟裂,金眸深处掀起惊涛!
“而是你宁可碾碎星辰,也不愿放手的‘本源半身’…”
“——你猜,他是会甘愿当你净魔的器皿…”凤炎逼近一步,气息冰冷如昆仑陈雪,“…还是倾尽一切,哪怕燃尽神魂…也要拉着你…同坠无间?!”
最后四字,如冰锥凿进应楚耳膜。那张万年冰封的脸青白交错,帝袍下指节惨白,周身帝威剧烈动荡,几乎要撕裂这禁制空间!
凤炎见好就收,广袖一拂,转身化虹。
赤金光焰撕裂九重云霄,只余一句冰冷规劝,如寒钟回荡:
“好自为之。”
内殿·镇魔禁室
玄铁云门无声滑开,森然寒气裹挟精纯帝威弥漫而出。
容弦被禁锢在禁室中央的玄玉台上。墨发披散,只着一件单薄玄衣,斜倚着玉台,双手手腕被暗金锁链扣住,眉宇间积沉着阴郁与桀骜。
裸露的脖颈、锁骨乃至手腕上,攀爬着数道如岩浆凝固、蜿蜒扭曲的暗金纹路,微微搏动,隐隐透出灼热光芒。
——那是应楚以本源神力,强行压制他体内魔气的封印印记。
应楚走了进来,周身还带着殿外未散的冷冽气息。
容弦懒懒抬眸,眼底深处翻涌着暴戾与不耐,唇角勾起一个近乎挑衅的弧度:“陛下这是…在殿外受气,回来消遣你的囚徒了?”声音沙哑,带着长期对抗封印的疲惫。
应楚金眸如冰锥般刺透他:“云梦泽蛟族,全族覆灭。”声音无起伏,字字清晰,“死于幻术诱发的自戮,下手者抹净了痕迹。”
容弦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他猛地坐直身体,锁链因动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眸中暴戾被震惊所取代:“……什么?!”蛟族?那个依附龙族、偏安一隅的小族?全死了?!
应楚紧紧锁住他脸上每一丝变化,威压如冰山倾轧:“幻术阴毒诡谲,疑似上古魔渊遗毒。”他向前逼近一步,壁上符文锁链光芒大盛,发出低沉的嗡鸣,“你,知道些什么?”
“魔渊遗毒?!”容弦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应楚!”他声音拔高,带着被污蔑的尖锐:
“你怀疑我?!睁开你的帝尊之眼看看!”他猛地扯动被神纹烙印的手腕,暗金光芒在苍白的皮肤下灼灼燃烧,“我被你钉死在这块破石头上!连只魔蚊都飞不出去!拿什么灭族?!用这被你日日灼烧的神力烙印吗?!”
他越说越怒,魔气不受控制地翻腾,死死盯着那双冰冷金眸:“看着我!若我真有那本事,第一个要撕碎的,就是这囚笼,还有把我当净化器、囚禁玩弄至今的——”
应楚骤然抬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点刺目的帝星金芒,带着镇压万魔的煌煌天威,闪电般点向容弦眉心!
“呃——!”容弦身体剧震,嘶吼被压回喉咙,瞳孔失焦,翻腾的魔气被硬生生压回。他痛极仰头喘息,汗湿的脖颈绷出脆弱弧线。
“回答我。”应楚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志,指尖金芒悬于其眉心寸许,净化之力灼烧着对方魂魄:“魔渊旧部,可曾…泄露半分?”
“没…有…应楚…你…休想…栽赃…什么魔渊旧部…我连…蛟族…在哪个水沟…都不知道!”
应楚金眸扫过那些代表镇压的神力烙印,落回容弦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悬于眉心的金芒未收,反而更近一分。
“最好如此。”应楚的声音依旧冰封,他盯着容弦那双燃烧着灼灼恨意的魔瞳,缓缓收回手指。
禁锢的威压稍减,容弦脱力跌靠在玉台上,急促喘息。他抬手抚上眉心残留的刺痛,眼底深处一片冰冷的死寂与警惕。
蛟族灭门…魔渊遗毒…
应楚…你究竟在隐瞒什么?又在惧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