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乐园》云朵花园

71、第 71 章

　　“你想去？为什么呢？”李林皱眉盯着她。

　　“我们想……去安慰他爸妈，毕竟周青晗是同班同学。”林霏开上前接过话头。

　　两个老师对视一眼，半晌，谭娜缓缓开口：“我会和主任反映的，最后怎么样，还是要看他们的意思。”

　　李林挥手撵人：“快上课了，赶紧回教室吧。”

　　看着两个女孩匆匆跑走的背影，他摇摇头：“你应该直接拒绝的，学生不该趟这趟浑水。”

　　“她们有这份心，一起去也挺好的，而且有学生跟着，我们的工作说不定更好做，上面也满意，”谭娜明显还考量了别的事，看着窗外的鸟窝，目光深邃，“行了，我去开会。”

　　“你也小心点，出了这种事，班主任有可能会被追责的。”临走时，她抛下一句不咸不淡的提醒。

　　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李林低下头，看见屏幕上大大的“牛主任”，按下了接听。

　　“你为什么当时突然说想一起去？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吓我一跳。”林霏开拢了拢臂弯里的卷子。

　　“我说没什么原因，你信吗？”

　　当时面对李林的问题，祁忆良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说，应该这样做。

　　“我不信，”林霏开摇头，“就算没有明确的理由，也总得有个由头。”

　　“我只是想做点什么。”祁忆良推开教室的门。

　　哪怕一点点也好。

　　为此她付出了一个难得休息的周末，妈妈刚开始不同意，听见祁忆良说是班主任的建议，不去不合适，又收到了老师的亲自通知，虽然上面写着全凭学生自愿，但是经过祁忆良一番添油加醋，她怀疑不去可能会被老师穿小鞋，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祁忆良应用了些小技巧，把最初是自己主动询问的情况隐去不提。

　　林霏开二话不说和她一起，张一然和江云归知道这件事后也坚持要去，加上张皓轩，一共五个学生，三个老师。

　　“所以为什么消食片也在。”林霏开扒着车窗吐槽。

　　张皓轩坐在副驾驶，闻言接话道：“可能要升官了吧，听说他想当英语大组长。”

　　林霏开听了直摇头：“他要是能当上大组长，那一中才真完了。”

　　祁忆良坐在后座，被夹在江云归和林霏开之间，局促地缩着四肢，她总觉得很不对劲，似乎应该是林霏开坐在这里，然而李林刚叫到车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霏开推到了中间，张一然由于动作太慢，不得不去和三位老师挤同一辆车。

　　出租车七拐八拐，开进一片筒子楼，墙体发灰，应该很有年头了，地上随处可见垃圾，像某些治安混乱的城乡结合部，除祁忆良以外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双指在地图上缩放，张皓轩不由吐槽：“要不是来之前通知了家长还见了主任，我都要以为学校准备把咱们卖了。”

　　司机师傅笑笑，看着道路的目光有些怀念：“这里一直有点乱，十年前我家就住这里，后来攒钱搬了，很多年不走这边了。”

　　林霏开抓住机会，和她攀谈起来：“这样吗？姐姐，你说的有点乱是什么意思啊？”

　　“你们上高中吧？年纪真小哦，还是别知道的好。”她驾轻就熟地穿过一个狭窄的巷子，镜子擦着墙边过去，车速一点没掉，紧接着拐了个接近九十度的急弯。

　　祁忆良的胃差点从肚子里跳出来，然后听见她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治安案件，比如杀人抛尸之类的……”

　　本来竖着耳朵的张皓轩闻言缩了缩，不着痕迹地离驾驶位远了点，祁忆良咽了咽口水，嗓子眼发出“咕”的轻响，只有林霏开更好奇了：“真的吗？十年前？现在还有吗？”

　　“诶我说小妹妹，”司机从后视镜瞄了林霏开一眼，“你怎么一点不害怕啊，胆子可真大。”

　　不等林霏开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现在没了，其实数量也不多，我记得——两三件吧？就是集中在这边，当时影响挺不好的。”

　　“到了，后面是你们老师吧？跟紧点，别落单了。”车子猛地停下，祁忆良随着惯性往前一弹，又落回坐垫，她扶着车门在地上站定，看见出租车又猛一晃，卷起尘烟飞驰而去。

　　谭娜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拍拍衣服，张一然面色很不好地走过来跟他们汇合，用眼神表示对四人的控诉。

　　“六楼……”李林摁亮手机确认一眼地址，走了两步，又拿出来看一眼，对着楼道挠头，“怎么没有门牌啊？”

　　谭娜在这里面年纪最大，见多识广，看着乱七八糟毫无标识的楼叹口气：“估计是以前职工宿舍改建的居民楼，布局太烂了……那边有个大娘，我过去问问，你们看好他们几个。”

　　王建伟两手提着东西，跟李林大眼瞪小眼，两个人像母鸡防老鹰一样围着五只小鸡，林霏开忍不住吐槽：“我们不是幼儿园小孩吧。”

　　李林摇头：“说不定还真是，小心点没错。”

　　谭娜带着情报回来，领着他们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四方的围合院子，周围一圈黄褐色的居民楼，她伸出一根手指，挨个点数过去，找准其中一栋，爬上楼梯，穿过走廊，在三条楼梯交汇处的平台停下。

　　“居然还有这种地方。”林霏开紧跟着她，一路上不停地左顾右盼，留心观察着环境，这里到处都堆着垃圾，或者说其实是居民的东西放到了楼道里？分辨不出来，可能兼而有之，玻璃门碎裂的碗柜、缺了胳膊的毛绒玩具、散发着异味的黑塑料袋、破口的皮鞋，全都灰扑扑且脏兮兮，从屋门口延伸至楼梯，有些门甚至直接被堵住了。

　　“我都没见过，”王建伟盯着楼梯拐角的蜘蛛网，不由得感叹，“跟迷宫一样。”

　　“这房子说不定年纪比你还大，”谭娜拉紧耳朵上的口罩挂绳，指指墙上一排黄色的漆斑，“这里应该是把墙砸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楼梯，不然通不到另一个单元。”

　　“把墙砸了？”张一然张大嘴巴，吃了一嘴灰。

　　“居民或者承包商找装修工偷偷砸，几十年前管得不严，不小心砸到承重墙也有可能。”谭娜波澜不惊，在几个住户门前兜了个圈，敲响了一扇没什么小广告装饰的门。

　　“谁啊？！”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谭娜松口气，连忙扯着嗓子用方言说：“我们找人，来问个路！”

　　黄色的木门拉开一条缝，隔着外面铁门的栅栏，女人的脸半隐在黑暗中，右眼珠像伺机而动的鹰隼，打量着他们，看来者穿得干净，后面还跟着学生模样的人，她似乎稍稍放心了些，木门的缝隙拉大，露出黄瘦的脸：“找谁？”

　　“一个高中生，叫周青晗，跟他姥姥住一起，他姥姥叫王春花。”

　　“那边楼梯左转，往上两层，然后我不知道了，应该就在那一层。”她伸手指了指，很快关上木门。

　　铁栏上挂着的褪色香包微微晃动，八个人转向平台，依言往上，万幸这次有门牌，李林小心地敲敲门，里面的木门开了，是个中年男人，戒备着问：“是班主任吗？”

　　“我是周青晗的班主任，李林，你可以叫我李老师，我们之前联系过的。”他自我介绍道。

　　男人打量一圈，拉开了外面的铁门：“进来吧。”

　　他个子不高，衣服上全是白色的油漆状斑点，身上有很臭的烟味，手指粗糙且变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尖皮肤被熏成了黄黑色，声音低沉，像锯老木头时掉下的碎屑：“我是，额，周涛，刚从外地回来。”

　　“奥，您就是周青晗舅舅吧？”李林很快回想起之前看过的家庭情况表。

　　周涛没接话，朝屋内喊了一声：“妈，有人来了。”

　　屋子又小又暗，采光很差，但是还算干净整洁，一下子来了八个人，都快站不下了，祁忆良看向旧橱柜，上面摆了张照片，两个老人，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是周涛，然后是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周青晗，和一个比他更小的女孩，他站在最边上，还是惯常的温和表情。

　　“谁啊？”

　　祁忆良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坐在卧室门边的躺椅上，睁大浑浊的眼珠，看见林霏开，突然激动起来，伸手要拽她的胳膊，嘴里嘟囔着：“小兰！小兰回来了！”

　　“诶奶奶，我不是什么小兰。”林霏开吓了一跳，灵活地躲开，缩在谭娜身后连连摆手。

　　“不好意思啊，自从出了事，我妈就有点糊涂了，你们别见怪。”周涛尴尬地走过来，搓着手，打量着提来的米面，和一桶黄澄澄的花生油。

　　几个高中生都有些呆，手足无措的，看着安静下来的老太太，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林霏开机灵些，主动问能不能帮忙扫地拖地。

　　“我们不会乱动东西的，”祁忆良附和道，“再说你也在这里看着。”

　　周涛犹豫一会儿，同意了，几个人赶紧忙活起来。

　　“我去那边抽根烟。”周涛指指勉强能称得上阳台的窗边。

　　谭娜立刻跟上，李林跟王建伟交代两句，也跟过去了。

　　林霏开试图窥探，然而被站在门口的王建伟挡了个严严实实，只知道那是大人聊的事情，于是低头握着拖把，开始慢慢擦地。

　　“原来他住在这里，”张皓轩小声说，“要不是亲眼见了，我绝对不相信。”

　　张一然勉强抿抿嘴，不知道如何接话，江云归从坐车的时候就闷闷的，一直没开口，现在也是一样，只顾着低头扫地，实际只扫起来细碎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

　　“奶奶，”祁忆良鼓起勇气，跟似乎恢复了精神的老妇人搭话，“那张照片上面，是周青晗的妈妈吗？”

　　另外四个人都偏过头，寻找所说的照片，老人掀了掀眼皮，摇摇头：“不是。”

　　“那他的爸妈……”

　　“没有了，”她叹口气，“爸死了，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