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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侥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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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帝并没有立刻回复叶叙,叶叙也并不着急,静静保持着大礼之姿,十分耐心地站在那里等。
江抚眉垂着眼睫,心里默默数数,数到六十的时候,雍帝终于再次开口:“叶卿,可还有其他事?”
江抚眉心底猛地一跳,雍帝这是不打算放她了?
也难怪,事关皇室秘辛,纵是高官子女也必须要死,更何况她一个身份不详的太傅之女。
难道……真的就死在这里了?
这时,叶叙却不卑不亢,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臣叶叙,请带舍妹回家。”
雍帝:“叶卿。”
叶叙抬眼:“陛下。”
两人对视许久,雍帝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回去吧,你妹妹受了惊吓,不要让她出门了。”
叶叙立刻就坡下驴:“遵旨。”
说罢,他径直走到江抚眉身前,伸出手来。
江抚眉抬头,只见那人眼中似有星光,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带给她新生的气息。
不知在殿前跪了多久,江抚眉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她试了两次,才扶着叶叙的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叶叙见她这般痛苦,干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出皇宫。
江抚眉依偎在叶叙怀里,少见的没有挣扎,乖巧顺从,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只有叶叙能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和肩头扩散蔓延的湿意。
他见过江抚眉气急要揍人的模样,好像卸下了端庄的外壳,露出里面活泼的灵魂,无论她拿什么扔他,如何凶他,他都觉得有趣,甚至隔三差五就想戏耍她一番,必要惹她抓狂,露出毛茸茸的爪子来。
可他从未见过她无声的静默,更未想过此人伤心起来竟是这样令人心痛,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吵闹也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蜷缩着,默默流泪。
叶叙心都要碎了,他平生顽劣不堪,第一次体会到为人心碎的情感,只觉得满心口的又酸又麻,且沿着四肢百骸到处蔓延,到了鼻间,竟也让他有了想要落泪的感觉。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这么一路抱着她,不快不慢地走着,走到宫墙外,遇到了团团转的白松年。
那家伙焦灼地跑了过来,看见他那般亲密的抱着江抚眉,急的快要爆炸,但是在一瞬间,却又愣住了,而后便一言不发,静静跟在他们身后走。
就这样,一直走到敦国公府,走到江抚眉的小院。
“江姐姐。”大福凑过来,“大福,太慢。”
少女懵懵懂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公主死了,便以为是自己喊人太慢,没来得及救下公主,为此非常自责。
江抚眉半边脸被泪水泡的又红又白,她看看围在她身边的人们,又拉住大福,轻声安慰道:“不怪大福,是公主自己的决定。”
大福还是不明白,但是听江抚眉说不是她的错,脸上还是有轻松的笑容一闪而过,只是她还是不明白:“活着好,为什么不活?”
江抚眉的心头仿佛再次被利刃刺入,她摇摇头:“大福说的对,活着好,所以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每一天。”
“嗯。”大福认真点头。国公夫人看看叶叙,又看看江抚眉,拉着大福,温言哄着她离开,留下叶叙、白松年、江抚眉三人说话。
叶叙细看江抚眉,见她不再流泪,问道:“你膝盖可还好,是否要请大夫看一看?”
江抚眉摇头:“已经不痛了,只是跪久了些罢了。”
白松年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好陛下开恩,也多亏了叶大人。”
他这话说的有些伤感,平日里他总是看叶叙不顺眼,暗暗闷着一口气想要和叶叙一决高下,争一争江抚眉的心。
可是今日之事让他明白了,他根本没有资格可以和叶叙相提并论,在江抚眉真的遇到危险时,叶叙可以将她从皇帝的刀下带出来,而他却连守卫森严的宫城都进不去。
他可以陪江抚眉死,可叶叙却能让她平平安安的活着。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鸿沟。
如此,白松年再起不了相争之心。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白松年问。
叶叙也看向江抚眉,江抚眉却问道:“哥哥,小师兄如何了?”
当时为了让公主不留遗憾,江抚眉着人喊了侯云舟过来,后来皇帝出现,把所有人带回宫中审问,那些全程经历了的全部在内殿,绝无生路,而其他中途来到,并不清楚事情真相的人,也都关在另一处等待审问,侯云舟就在这一群人中。
“侯云舟自请为公主守陵,他只是个伤心人,陛下不会为难他。”叶叙答道。
这让江抚眉稍微放下心来,她又问:“我们下一步,是要动军中的力量吗?”
承平王见到公主自裁,在第一时间内就反应过来,只要皇帝一查,真相必然遮掩不住,因此他连看都没有看公主一眼,便匆忙带着心腹离去,直奔北境,甚至没有时间招呼李景渝一起走,导致李景渝被下了大狱。
他的心智如此坚决,就是要在朝廷的人之前赶到北境,投奔夏珩,如今皇后被软禁,生死未卜,夏珩想要救出妹妹,就一定会在北境搞出一些事情来,只要承平王亲至,稍微用些手段,就能说服他起兵谋反。
这对承平王来说,虽是变故,却也是时机,只要夏珩起兵,纵是失败,主要责任也在夏珩身上,他还是会有一线生机。
只是他以为夏珩有勇无谋,好设计易蒙蔽,却不知道夏珩的军中早就是蜂窝一般的乱。
“承平王想要说服夏珩起兵,必要拿皇后做文章,如今皇后只是被软禁,朝廷和夏家成平衡之势,夏珩未必肯轻举妄动。”叶叙冷哼一声,“所以我们必须催动他们,让夏珩坚信皇后将死。”
“要如何做?”江抚眉问道。
“骗骗他吧。”叶叙轻描淡写,“妹妹既然出不了门,不如和我一起想想,如何骗过那几人,促使他们谋逆,之后便能顺理成章剿灭他们,岂不快哉。”
“等等,我没明白。”白松年举手,“你们想杀承平王,直接派个杀手过去不就得了,他一个老头,还能跑的比锦衣卫快吗?”
“因为我们不仅要杀一个人。”叶叙懒得理他,江抚眉接过话说道,“还要借他们之手整顿军中,更要借机给天下一个真相,让沉冤之人昭雪。”
“一石这么多鸟,你们什么时候谋划的这般大了?”白松年惊恐万分,不是说好的要报仇杀承平王吗,怎么还对军方下手了呢?
江抚眉看了一眼叶叙,察觉到他周身气温骤降,便对白松年说:“兄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啊?我?”白松年不明白江抚眉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但他并不傻,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个话题隔了过去,敷衍几句,嘻嘻哈哈,却也就过去了。
知道他们有重要事情要说,白松年并不久留,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叶叙和江抚眉。
不知为何,江抚眉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叶叙身边会觉得更安全自在,她自己也说不清。
见没人在场,叶叙便拖了小椅子坐到江抚眉对面,一手捏住她的腿,将他的长裙撩起,江抚眉吓了一跳,本能收回自己的腿,“你干什么!”
叶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浓稠的液体倒在手上,按在江抚眉的膝盖上,一下一下揉捏着。
“青了。”他说。
江抚眉头瞥向一边,她的膝盖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那么久,说不疼,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想到叶叙竟然还惦记着这事儿,怪难为情的。
“我自己来就行。”她说。
叶叙并不接话,也并没有让出膝盖的意思,他头也不抬,说道:“我会让人通知北境那边的人,只是草原那边,妹妹有何打算?”
草原部落的某个人与江抚眉关系匪浅,他们之间必然达成了某种合作共识,或是利益交换,叶叙有把握,江抚眉不会不在这次的事件中做手脚。
果然,江抚眉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想让丹申的人参与其中,最好,他自己能来。”
“你要帮人夺权?”
“没错。”
短暂的静默,江抚眉正在思考叶叙若是问起那人是谁,自己该如何回答,却听叶叙问道:“那人多大年纪?”
江抚眉一愣,不解道:“二十四岁,你问这个做什么?”
“魁梧还是纤弱?”
江抚眉更不明白了:“算是健壮,但并不魁梧,怎么了?”
“好看吗?”
“啊?”
“你会……”叶叙猛然抬头,“事成之后,跟他走吗?”
江抚眉:“什么?”
叶叙揉捏江抚眉的手上骤然用力,双目猩红,“你别想离开我。”
江抚眉张了张嘴,在叶叙诡异的变化中,不知所措:“我没想过离开呀?”
此言一出,叶叙手上的力道立刻送了下来,他的唇角微微扯起,“他不是你的情郎?”
“情……啊,我明白了!”江抚眉恍然大悟,原来叶叙是把那人当作了自己的情郎,也难怪他这般猜测,若不是为了极为深重的感情,谁会去帮一个人冒死夺权呢?
只是想到那个“情郎”,江抚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那笑容却突然凝滞,随即止不住的泪水涌上眼眶。
崩溃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