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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南安 ...

  •   “啊—— ”

      短暂的怔愣之后,皇后望着倒在江抚眉怀里的南安,骤然发出一声悲鸣。

      “混账!”承平王暗骂一句,却是头也不回,匆忙逃离了这间小屋。

      江抚眉惊慌失措,看着纷纷跑过来围住二人的侍卫,大声吼道:“快去请太医,快去找陛下!”

      侍卫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跑出去,慌里慌张地喊人去。

      南安倒在江抚眉怀里,剧烈的疼痛使她英气逼人的面容变了形,她大口喘着气,对江抚眉说:“告诉云舟……不必再为我栽花,我……其实不懂花……”

      江抚眉泪流满面,对外面喊:“去叫侯云舟!快!”

      南安轻轻摇头,又对皇后说:“母后,南安南安,于心难安,从此,你不再有桎梏,儿臣为你解除枷锁……”

      皇后傻了眼,她瘫坐在地,泪如雨下:“不……不啊……”

      江抚眉身体微微颤抖,她能感受到怀里的人生机正在迅速流失,她哭着说:“殿下,别再说话了,千万不要动,不要动……”

      南安却是摇头:“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啦!”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事情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哪怕你杀了承平王……”江抚眉泣不成声,“何苦为难自己?”

      她无法接受,前一刻她们还在一起捉鱼,吵着谁要吃哪条的问题,这才不过转瞬之间,怎么就要生死两隔了?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南安甚至没有过纠结,挣扎,悲伤,甚至没有给过她安抚劝解的机会,就直接将那支白玉海棠花簪插进了胸口,她怎能如此决绝,如此……过于果断!

      生命在她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这女子,当真是娇纵惯了!

      有那一瞬间,江抚眉交集的百感中,气恼居然占了上风,她指责道:“我进京后,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居然就这么不告而别,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我,你可真坏啊!”

      听到这话,南安突然笑出声,可是笑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只那么昙花一现,就立刻痛得皱起了眉头,她道:“你很幸运,才进京几年就有了朋友,我就比较倒霉了,活了二十多年,才在人生的最后几年认识了你……”

      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睛逐渐失去光彩,上下眼皮止不住得打架,江抚眉焦急得望着门外大喊:“太医怎么还没来!”

      外面的女侍也乱成一团,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就在这时,南安突然用力拔出自己胸口的簪子,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江抚眉满身满脸。

      “不可以!”江抚眉惊叫起来,若是簪子不拔出来,尚有一线生机,拔了,就真的死定了啊!

      南安终于没了力气,她的手软软垂下,再也握不住那支簪子。

      她用尽人生的最后一口气,细语呢喃:“母后,你送的东西,儿臣都一直带着呢……”

      说完,整个人便再无气息,皇后尖叫起来,扑倒在南安身上,仿佛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她一直不曾疼爱过的孩子,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与那人浓情蜜意晕了头之时,也曾盼着她的降生,也曾想过要用命护佑她,无数次琢磨若是某天事情败露,要如何以命换命,保住孩子……

      可是后来……

      她的爱随着对那个男人的爱而生,也随着她由爱生恨而化作最浓烈的厌恶。

      但她始终忘了……

      那是她自愿怀上,骨血相连的孩子……

      孩子,何其无辜。

      一时间,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走马灯,一幕幕全是南安渴求的眼睛,幼年时她便知道自己不被母亲喜爱,不敢奢求母亲的拥抱,只敢眼巴巴站在那里看着她……

      少女时的南安桀骜骄横,却从不敢在她的面前放肆,她知道她不喜欢她,她怕她更不喜欢她……

      皇后终于崩溃,大声喊道:“孩子,我的孩子啊!”

      江抚眉也痛哭出声,隐约间她听见一声清脆的器物碎裂声,转过头去,却见侯云舟定定站在台阶下,一盆热烈绽放的向日葵在他手中跌落,于石阶之上,粉身碎骨。

      “殿下……”

      江抚眉看见侯云舟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这个沉默的内敛的男人,自知身份如草芥,不敢与云朵并肩,只默默带着厚重如泥的深情,播下一粒粒花的种子。

      他知道南安根本不懂花,但也知道南安就是喜欢看红红火火百花竞开,所以他便费尽心思学了这门手艺,撩起官袍,甘愿在这园子里做一名满身泥泞的花匠。

      每一株花都是他亲自培育,南安不懂,他也不曾糊弄过她。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也挺好,挺知足,直到这可怜的花匠最精心养护的那一朵花,突然断了根,无可救,还那么突如其来。

      侯云舟直直跪在石阶之上,任凭破碎的陶片划破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随之而来的是气喘吁吁的太医和慌忙失措的皇帝,以及他们身后乌泱泱一大群人。

      “孩子,朕的孩子,发生了什么!”雍帝跑得金冠都掉了一半,几缕花白的头发落在脸侧,说不出的狼狈。

      “查!”他怒吼道,“给朕查!”

      查,那可太容易了。江抚眉在一片混乱中盯着远方,她好像看见了叶叙,也好像没看见,她只知道自己被带进了宫,与所有在场的人一样,再后来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刻了。

      这事儿根本就不需要查,那么多侍从都听见了看见了,说的证词一模一样,就连皇后,也没有一句辩解。

      雍帝终于崩溃了。

      他爱了皇后数十年,纵容她,呵护她,独宠她,甚至扛下了群臣催生皇嗣的巨大压力,哪怕他知道她的父兄一直在为承平王做事,也因为她,他始终只用制衡之术,不曾下狠手。

      天子这般难得一见的真心相对,换来的却是背叛,欺瞒,和一个与他人所生的孩子。

      “朕宠了南安二十多年,并非因为她是朕唯一的孩子,更是因为她是朕与深爱之人的孩子。”雍帝疲惫地坐在那里,望着跪在地上,双目失神的皇后说,“如今才知道,原来她是你们的孩子,朕知道你们年少有情,因先帝圣旨不得不分开,可数十年的夫妻,都不足以让你看朕一眼吗?”

      江抚眉和其他人跪在皇后身后,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朕很失望。”雍帝叹息道,“你可知当年先帝赐婚,朕有多欢喜,然而想着你不愿,朕本是拒了这门亲事的。”

      听到这话,皇后迷迷瞪瞪抬起头,疑惑不已:“陛下说什么?”

      “朕说,朕原来是打算成全你们的。”雍帝悲伤道,“可你的父亲和你的情郎先后恳求先帝不要更改这门婚事,你的父亲是为了家族荣耀,你的情郎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皇后从不知还曾发生过这种事情,她今日已经被刺激过一次了,这会儿更是无法思考,只能呆呆的摇头。

      “因为在他当年的计划里,是要求娶宰相之女为正妻的,你父兄那时尚未成长起来,他再喜欢你也只能让你做妾,而为了一个妾室,去与帝王圣命相抗,与太子夺情,实在不划算,所以他果断卖了这个人情,将你送入了宫中。”

      “无论他是何想法,这都不重要,朕既然得到了你,就只以你的想法为尊,你不愿,朕从未强迫过你,那么多年……直到那天你对朕展了笑颜……”

      “朕以为你是真的被朕感动,却不想……”雍帝落下一滴泪,“是为了你腹中的胎儿作掩护……”

      “芷兰,你太让朕失望了。”雍帝摇摇头,站起身来,“你我夫妻之情,今起全然斩尽,朕暂不杀你,你日后就在自己房中,度过余生吧。”

      “至于你们……”雍帝缓缓扫视跪着的其他人,即便没有与他对视,江抚眉仍然感觉到有刀子在后脑刮过,她心中知道要糟,今日之事太过轰动,在场所有知道公主之死真相的人,恐怕都要掉脑袋。

      这也是为何雍帝和皇后说这些私密之话,不曾避开他们的缘故。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叶叙的声音。

      “陛下,臣奉旨捉拿承平王,前来复旨。”

      一阵开门声后,叶叙走进屋内,目不斜视,不去看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他说:“陛下,承平王趁乱逃脱,未曾回家,直接从香檀园带着心腹数人,往北去了。”

      “他倒是果断。”雍帝冷哼一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放虎归山,引蛇出洞。”叶叙言简意赅。

      南安一事虽然惊天动地,但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道内情,只要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便是,重要的是这件事绝不能拿出来说,更不能作为承平王大不敬的罪证,事关皇家尊严,即便雍帝再想杀承平王,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认了这顶绿帽子。

      这一点承平王应该也知道,他在南安出事之后头也不回,马不停蹄赶往北境,就是为了稳住夏珩。

      他失去了制约夏皇后的利器,便只能靠其他手段稳住夏珩,这件事只能他亲自去做,一旦做成,他接下来必反。

      亲王无故离京,与北境大帅勾结,这一条罪名就足够叶叙和雍帝做文章了。

      他不反也得反。

      雍帝明白叶叙的意思,默许得点了点头,却不见叶叙告辞,于是问道:“叶卿还有别的事?”

      叶叙深深行礼,掷地有声:“臣叶叙,请带舍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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