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异世惊魂 ...
-
"啊——"
薛凌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粗布里衣。她恍惚间以为自己一脚踩空,从悬崖跌落。睁开眼,她猛地从炕上坐起,茅草屋顶漏下的阳光如细碎的金箔刺得她眯起眼,身下的土炕硌得腰背生疼,鼻腔里充斥着稻草发霉的气味。
她下意识去摸向枕边的手机,指尖却只触到粗糙的草席。薛凌掐住自己的大腿,疼痛真实得令人绝望。
这不是梦——炕席的霉味、指尖的草刺、喉咙里火烧般的渴,全都真实得可怕。这具身体的记忆开始像潮水般涌来,父亲的背影、母亲的咳嗽、兄长被征兵的哭喊......不属于她的记忆撕扯着神经,疼得她弯下腰干呕起来。
晨风从墙缝钻进来,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与寒意。薛凌拖着虚弱的身体挪到炕沿,赤足触到地面的瞬间,刺骨的凉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她赶紧趿拉上炕边那双露出脚趾的粗布鞋,鞋底已经磨得极薄,踩在泥地上硌的脚心生疼。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三间土坯房围成的院落映入眼帘:东边歪斜的草棚是灶屋,茅草顶稀疏得遮不住风雨;西边干涸的菜畦里躺着几株枯黄的秧苗;正中央的老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树皮早被剥去充饥。
"二丫头可算醒了。"
一位银发如霜的老妪挎着竹篮跨进门槛,粗布衣襟沾着未干的露水,看到薛凌,她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
薛凌听到老妪喊她"二丫头",心头一颤。这称呼太过陌生,却又莫名熟悉,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她,眼前是原主的祖母,薛老太。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渗出腥甜:"奶...奶奶?"
薛老太把篮子往灶台上一搁,快步走过来摸摸薛凌的额头,“烧退了就好。”松了口气,“昨个你在井台边晕过去,可把奶吓坏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温暖粗糙,让薛凌鼻头一酸。
"我...我没事。"薛凌低头掩饰自己的慌乱。肚子又咕噜叫起来,声音大得吓人。
薛老太叹了口气,转身从篮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里就剩这半碗糙米了,奶给你熬点粥喝。"
薛凌看着那点少得可怜的发黄的米粒中还混着细碎糠皮,薛老太用枯枝般的手指仔细挑出几粒稗子,喉咙一阵发紧。
她突然想起穿越前的最后一晚,现代老家东北春天刚至,院子里冻的食物都开始解冻了,整个东北都到了恐怖的“开化”时节,家里开始一天吃5顿,最后一顿晚上9点的时候妈妈还念叨着"这死丫头光知道减肥",硬往她碗里夹了两个鸡腿、一个猪蹄。
现在回想起来,那油汪汪的肉香仿佛还在唇齿间徘徊。她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里疯狂想着:"要是能回去一趟,哪怕只拿一袋米也好——"
突然,掌心传来一阵灼热。她低头一看,右手竟诡异地穿透了空气,像是伸进了一道看不见的门。她心脏狂跳,本能地一抓——指尖碰到了熟悉的麻袋触感。
是老家粮仓的米袋!
她猛地抽回手,掌心却空空如也。
"二丫头?发什么愣?"薛老太的声音惊醒了她。
薛凌呼吸急促,强压下惊骇,勉强笑道:"没事,奶,我就是……有点头晕。"
薛老太狐疑地看她一眼,转身去生火熬粥。薛凌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跳如擂鼓。
刚才那是……幻觉?
她鬼使神差地再次伸手,五指张开,想象着老家厨房的腌菜缸——指尖骤然一凉,竟真的碰到了冰冷的陶缸边缘!
她浑身一颤,急忙缩回手。这次,伴随这一阵眩晕感指缝里残留着几滴咸菜汁。
不是梦!
她喉咙发干,一股难以言喻的颤栗从脊背窜上来。这个身体,这个时空,竟然还链接着她现代的东北老家!
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薛老太正背对着她生火,薛凌迅速用衣角擦掉手上的咸菜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起头四处看去,突然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张弓,莫名觉得熟悉,手指刚碰到弓弦,更多记忆碎片闪现——征兵令、哭喊的女人、襁褓中的婴儿...
薛凌的肚子饿得发疼,看着锅里寥寥无几的粥米问道:"奶,您吃了吗?"。
薛老太手上动作不停,"我不饿。"话没说完,薛老太的肚子发出响亮的肠鸣。薛老太往铁锅里添水的手顿了顿,“里正说了,明日出发往南逃荒,咱们待会儿把东西理一理,把包袱准备好。”
薛凌心脏猛地一跳。原主的爹三年前征兵走了,原主的兄长一年前刚满十六岁也被征走了,原主的娘身体不好,强撑着身子操劳,半年前去世了,只剩下原主与薛老太祖孙两相依为命,现在又要去逃荒。她无意识地摆弄着腕上的伤疤。这是原主六岁摔伤留下的,记忆中总伴着父亲远去的背影。
灶膛里的火苗"啪"地爆响。薛老太从炕席下摸出个褪色的蓝布包:"你娘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留话要你及笄后再看,现在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你自己收着吧。"
布包里躺着一支褪色的银簪和半块温润的玉佩,簪子上的梅纹已经模糊不清,玉佩在油灯下泛着莹润的光,上面刻着个"萧"字。刻痕深峻,边缘却光滑如脂,显然常年被人摩挲——这绝非薛家之物,倒像是……某个家族的印记。薛凌摩挲着玉佩上的‘萧’字,心头一跳。若能当掉银簪换粮,这逃荒也能添几分保障,而玉佩或许还要隐情先留下吧。
"二丫头!"薛老太的叫声惊醒了她,"发什么呆?快去收拾包袱!"
薛凌心头一跳,将玉佩和簪子贴身收好,“奶,二十里外的青柳镇有当铺吧?我去把这银簪当了。”
"二十里外的青柳镇有,可是你这身子......"薛老太话未说完,薛凌已系紧腰间布带。
"我去。"薛凌斩钉截铁地说,"把这支簪子换了钱,好歹买点干粮路上吃。"
薛老太惊讶地看着孙女,仿佛不认识似的。从前的二丫头胆小怕事,哪敢一个人走二十里路?可眼前这孩子眼神坚定,竟让她想起当年儿子离家时的模样。
"你...你当真要去?"
薛凌已经站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还算完整的粗布衣裳:"奶,咱不能空着肚子上路。"
薛凌活动了下脚踝,这具身体显然不如现代的自己强壮。但半马的耐力还在,二十里路......应该撑得住。——更何况,她刚刚发现,自己或许能带回来比粮食更重要的东西。
薛老太突然老泪纵横,一把抱住薛凌:"我苦命的二丫头啊,是奶没本事..."
薛凌心头一热,回抱住这个瘦小的老人,瘦骨嶙峋的肩胛硌得她胸口发疼,却莫名安心——这触感让她想起现代母亲发福后柔软的怀抱,两种记忆在胸腔里碰撞出酸涩的暖意。虽然灵魂是穿越而来,但这具身体的记忆和情感却在苏醒,她记得奶背着她挖野菜,记得奶在寒冬夜里把她冰冷的脚捂在怀里...
"奶,咱能活下来的。"薛凌轻声说,更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简单吃过那碗"粥"——薛凌硬是分了一半给薛老太——她换上衣裳,把银簪小心藏好。薛老太千叮咛万嘱咐,又塞给她一个装水的竹筒和半块黑乎乎的饼子。
"早点回来,别走夜路。"薛老太站在门口,身影佝偻得像棵枯树。
薛凌点点头,迈步走向村口。一路上,景象触目惊心:田地龟裂成块,树木枯死,连野草都难得一见。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挖树根,看见薛凌,眼神警惕得像小兽。
村口的老井边排着长队,每个人只能打小半桶浑浊的水。一个妇人抱着婴儿跪在路边,面前摆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换粮"二字。薛凌走近才看清,那妇人竟是要用自己的孩子换一口吃的!
她胃里一阵翻腾,加快脚步离开村庄。路上不时见到倒毙的牲畜骨架,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二十里路,薛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蒺藜上,草鞋早已被脓血黏在脚底,每走一步都像撕下一层皮,却不敢停下——身后,薛老太还在等她回去。
薛凌离开村子后,沿着龟裂的土路向镇子走去。烈日当头,她的喉咙干得冒烟,脚底的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这具身体太弱了……"她咬牙想着,突然停下脚步。
四下无人,只有槐树的残枝扭曲如垂死者的指节,树皮下裸露的木质泛着尸骨般的惨白,风过时发出饥肠辘辘的呜咽。
现在正是试验那个"空间"的好时机。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象着老家院子的模样——砖砌的矮墙,挂着干辣椒的屋檐,还有那口总泛着凉意的水井。
"如果能喝口水……"她喃喃道,右手向前探去。
指尖突然传来湿润的触感。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整只手掌都没入了空气中一道无形的"门",冰凉的水正从指缝间流过——是井水!
薛凌心脏狂跳,急忙掬起一捧水喝下。井水的清甜瞬间冲淡了喉咙的灼烧感,她甚至能闻到老家院子里泥土和柴火的气息。
真的可以!
她试着将手伸得更深,想抓住井边的水瓢,却突然感到一阵阻力,仿佛有层薄膜挡着。
"只能碰到,拿不出来?"她皱眉,又尝试去摸厨房的方向——这次,她的指尖碰到了挂在门边的布袋子,里面装着晒干的蘑菇。
她用力一拽,布袋竟被她扯了出来!
"真的可以带东西出来!"薛凌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惊喜地看着手中的布袋,里面还有小半斤干蘑菇。
她第三次尝试摸向灶台上的铁锅,指尖却像触电般被弹回,同时闻到一股焦糊味——金属过不去?看来只有食物和布料能通行。
下一秒,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门"晃了晃,随即消失不见。
"嘶……"她扶住额头,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直刺后脑,像是有人用冰锥撬开了她的天灵盖,强行抽走了一缕精气神。
薛凌喘着粗气靠在枯树下,将渗血的脚从草鞋中解放出来。她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休息了一会儿,决定再试一次。
"既然是老家的东西..."她闭眼默念着酸菜缸的位置,左手突然陷入虚空。指尖传来熟悉的陶器冰凉,但当她试图拖动缸盖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钳住了她的手腕。
"拿不动?那..."她转而摸索缸沿,终于捞起一把泡发的酸菜。就在菜叶离开空间的刹那,剧烈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
薛凌瘫软在地,酸菜散落一身。舌尖尝到铁锈味,才发现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薛凌数着呼吸等待痛感消退,暗自记下——这能力像拉满的弓弦,一次至多两箭,第三箭必伤己身。
她抹去唇血,盯着掌心的老茧,“在家时我已经使用过一回了,刚才我又使用了一回,两次已是极限……下次恢复可能要等到天黑。”她望向西沉的日头,咽下唇血。
怀里的酸菜散发着微弱的发酵气息,这是她在两个时空之间窃得的生机。但当她试图再次抬起手臂时,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仿佛有无数细针顺着骨髓游走。
"得留着些力气赶路..."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将沾着井水的蘑菇和发酸的菜叶贴身藏进最里层衣裳。远处,青柳镇的轮廓在热浪中扭曲,时而清晰如救命稻草,时而模糊成海市蜃楼——就像她随时会断片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