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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荒途遗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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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时,薛凌的双脚终于挪到青柳镇影壁前。粗布鞋早被脓血浸透,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蒺藜上。她蜷在墙根下喘息,右手指甲缝里的淤血乌紫发亮——那是第四次强开“空间”的代价,仿佛有人用铁钳生生掀开了她的天灵盖。
灰扑扑的土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萧索,但比起村里的死气沉沉,镇上好歹有些人烟。她拢了拢身上粗布缝制的男装,将散落的碎发塞进帽子里,这才拦住一个挑着柴禾的老汉:"老伯,请问当铺怎么走?"
老汉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姑娘,你这会儿来当东西,可卖不上价啊。"
薛凌心里一惊,下意识摸了摸脸——她明明用灶灰抹了肤色,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怎么还是被识破了?
老汉浑浊的目光在她耳垂上一扫,突然叹了口气:"姑娘,黄泥混草汁抹脸才经得起汗,你这灶灰...更何况..."枯枝般的手指指向她的鬓角,"耳洞都露出来了。"
他的手指又指向镇子西头:"灾年当头,当铺压价压得狠。你这会儿去,一支银簪怕是换不来一斗糙米。"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若是信得过老汉,不如去镇东头的李记粮铺。那家掌柜的还算厚道,兴许能给个好价钱。"
薛凌道了谢,攥紧怀里的银簪,按着指点找到了李记粮铺。铺子前门可罗雀,只有一个伙计支着下巴打瞌睡。听说她要卖银簪,伙计上下打量她几眼,转身叫来了掌柜。
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角的皱纹里夹着几分精明。他捏着银簪对着光看了看,又用指甲刮了刮簪头的花纹,摇头道:"簪头梅花纹是前朝官窑手法,但你这件成色一般,做工也旧了......这年头,最多给你五百文。"
薛凌虽然不了解古代物价,但直觉这价格低得离谱。她想起现代逛古董市场时摊主们"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架势,故作镇定地挺直脊背:"掌柜的,这是我娘留下的嫁妆,若非活不下去,断不会拿出来卖。您行行好,给个实诚价。"
掌柜的掀了掀眼皮,目光在她磨破的袖口和沾满泥的鞋面上扫过:"姑娘是要去逃荒吧?实话告诉你,现在粮食比金子还贵。五百文能买五升糙米,够两个人撑十天。"
十天......到下一个有粮的地方够吗?薛凌心里没底,但想到老太太倚门期盼的眼神,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交易完毕,薛凌攥着五百文钱,这年头五百文已经相当于县城学徒一个月的工钱了,却只能买5升糙米。
薛凌在粮铺买了四升糙米,放进随身的包袱里,又将剩下的100文用布条缠紧,塞进贴身的衣袋里。
临走时,掌柜突然塞来块黑糖块:"给孩子的。"目光扫过她平坦的胸部,"装男人,束胸的麻布要缠七分紧。"掌柜的目光扫过她并拢的膝盖,"松了显形,紧了憋气。"原来是百密又一疏,薛凌苦笑地点点头。
又在盐铺里花五十文买了小包盐——这是老太太特意嘱咐的,逃荒路上盐比粮食还金贵。最后手里只剩五十文铜板,怕老太太在家里等急了,顾不得在镇上耽搁,薛凌匆匆返回。
回程的路上,饥饿和这具身体的虚弱终于击垮了她。脚底的血泡磨破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更沉重的是心里压着的石头:四升米,就算掺野菜煮粥,也撑不过半个月,还好能从那里拿一些物资进行补充,但要注意避人,否则被发现后果难料,这世道最恐怖的就是人心了。
天色渐暗,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薛凌加紧脚步,忽然听见路边草丛里传来微弱的哭声。她本不想多事,可那哭声像根线,扯得她心口发疼。拨开枯黄的草茎一看,竟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瘦得颧骨凸起,怀里抱着个豁口的空碗。
"爹......爹不要我了......"小女孩抽噎着,嗓子已经哭哑了。
薛凌浑身一震——这不就是白天村口那个被拽着"换粮"的孩子吗?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半块没吃的杂粮饼子:"吃吧,慢点咽。"
小女孩一把抓过饼子往嘴里塞,碎屑沾了满脸。薛凌看着她皴裂的手指,忽然想起现代公司食堂里被自己倒掉的剩饭,喉头猛地哽住。
"你......能走吗?"薛凌轻声问,"我送你回村。"
小女孩摇摇头,眼泪混着饼渣往下掉:"娘说......说村里没吃的了,要我在这里等好心人......"
薛凌攥紧了拳头。这是要把孩子活活遗弃啊!可她自己也前途未卜,怀里仅剩的铜板甚至买不起一升米......
正当犹豫时,远处传来老太太焦急的呼唤:"二丫头!二丫头!"
老太太拄着树枝寻来,看见孙女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待发现草丛里的孩子,她浑浊的眼睛倏地睁大:"这不是村东头王家的招娣吗?"
听到"王家"二字,老太太突然颤抖着抓住孩子的手:"你娘病倒那年......王家人送过一袋黍米。"她转头看向薛凌,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带上她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薛凌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了声:“好。”
回程的路上,天色渐暗。薛凌背着米袋,一手扶着老太太,一手牵着招娣,三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拖得老长。忽然,路旁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在那里?"薛凌警觉地停下脚步,将招娣护在身后。
树丛后钻出两个面黄肌瘦的汉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肩上的米袋。"小兄弟,"其中一人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分点粮食救命吧。"
薛凌的心猛地一沉。她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家里的破菜刀。老太太却突然上前一步,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两位好汉,我们祖孙就这点粗饼,若不嫌弃......"
那两人一把抢过布包,发现只是几块掺了糠的黑饼,顿时变了脸色。"老不死的耍我们?"其中一人扬起手中的木棍。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马蹄声。两个流民脸色大变,转身就逃。薛凌回头,看见一队官兵正从官道上疾驰而过,惊飞了枯树上最后一只夜枭,扬起漫天尘土。
"幸好......"老太太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薛凌急忙扶住她,发现老人的手冰凉得像块石头。招娣更是吓得缩成一团,死死攥着薛凌的衣角不放。
月光爬上树梢时,三人回到了摇摇欲坠的茅屋。老太太煮了比平日稠些的粥,招娣捧着碗的手一直在抖。薛凌把最后一口粥倒进她碗里,转头看见老太太正偷偷用袖子抹眼睛。
"奶,"薛凌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我在路上......捡了些东西。"
老太太疑惑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几片干蘑菇和一小把酸菜。她的眼睛瞪大了:"这......这是哪儿来的?"
薛凌咬了咬唇,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她不确定老太太能否接受"穿越"和"空间"的概念,但眼下逃荒在即,多一分食物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我......我在镇外的林子里发现的,"她斟酌着词句,"可能是之前逃荒的人落下的。"
老太太将信将疑地捏起一片蘑菇,凑到油灯下仔细看了看:"这蘑菇晒得干,保存得好,不像是随意丢弃的......"她抬头看向薛凌,目光如炬,"二丫头,你跟奶说实话。"
薛凌心跳加速,掌心沁出冷汗。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奶,我......我可能有点不一样了。"
老太太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油灯的火苗随之晃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自从我晕倒后,"薛凌继续道,"我发现自己......能摸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小心地观察着老太太的反应,"就像......就像隔着一层纱,能碰到另一个地方。"
老太太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摸了摸薛凌的额头:"没发烧啊......"
"奶,我不是在说胡话,"薛凌急切地抓住老太太的手,"您看这些蘑菇和酸菜,真的是我......用那种方法拿到的。"
老太太盯着孙女看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二丫头,奶老了,不懂这些稀奇事。但既然老天爷给了你这个本事,那就是咱祖孙的造化。"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事千万别让外人知道,记住了吗?"
薛凌眼眶一热,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老太太将蘑菇和酸菜小心包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明天上路,这些东西能救命。"她转头看了眼熟睡的招娣,轻声道,"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月光如水,透过破败的窗棂洒在炕上。老太太和招娣早已沉沉睡去,薛凌却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地起身,从枕下摸出那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恢复好了,我再试试。"她盯着自己的右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回忆老家厨房的模样——灶台上炖着酸菜白肉的铁锅,墙角堆着的土豆白菜,还有吊在房梁上的腊肉香肠。
她伸出手,指尖却像碰到一堵无形的墙,怎么也穿不过去。再用力,太阳穴便传来尖锐的刺痛。
"嘶——"薛凌急忙缩回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来这"空间"还未恢复,那就是一天只能开启两次,每次能连取两回东西?她不甘心地又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既然暂时进不去,不如先盘点下记忆中的物资。薛凌借着月光,用树枝在地上画起老家的布局:
厨房:
冰箱里有一些新鲜蔬菜水果,但不多,大概是一周的量,还有冷冻的猪肉、排骨、猪蹄、牛肉、饺子和豆包等等
梁上挂着二十五串腊肠、八块腊肉
墙角有两缸酸菜(一缸已开封)
米缸里存着半袋东北大米
橱柜里有干蘑菇、木耳各五包
地窖:
储藏着过冬的土豆、白菜、萝卜
坛子里腌着咸鸭蛋
杂物间:
有一些现代爸爸使用的工具
还好穿越的时间是刚过完年,妈妈每年过年都疯狂地囤货,过完年还剩下一大堆,往年都得吃到四五月去。
薛凌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只能带出食物和布袋?今天拿铁锅的时候没能拿出来,那其他东西能拿出来吗?之后还要试试看能不能拿其他东西。
正盘算间,招娣突然在睡梦中抽动,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破被角,指节发白。"娘...别丢下我..."孩子带着哭腔的呓语像把钝刀,在薛凌心口慢慢碾着。她伸手去抚,触到招娣眼角未干的泪痕,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亮。薛凌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将破被角轻轻掖紧,听着孩子渐渐平稳的呼吸混进夜风里。
窗外,野狗的嚎叫声突然逼近。薛凌警觉地抬头,隐约看见几点饿绿了的荧荧鬼火在院外游荡。她摸出枕下的菜刀,突然听见老太太在黑暗中低语:
"二丫头,把灶灰撒在门槛上...野狗怕这个。"
薛凌这才发现老太太一直醒着。老人浑浊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清明:"你刚才...是在试那个'本事'?"
见薛凌点头,老太太从炕席下摸出个褪色的荷包:"这是你娘留下的朱砂,明日上路前,你抹些在眉心...能镇魂。"
薛凌接过荷包,指尖沾上一点朱砂。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右手掌心微微发热——那个消失的"门",似乎又有了松动的迹象...
夜风拍打着窗纸,远处传来野狗撕咬的声响。薛凌摩挲着枕头下的半块玉佩,"萧"字的凌厉笔锋硌得指腹生疼。原主娘的身世、突如其来的逃荒、救命的空间、如今又多了个"妹妹"......她轻轻握住招娣踢开被角的小脚,在黑暗中咬紧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