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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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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路上雨已经停了一会,到了城门下又下了起来。
又下起来的一场大雨倒冲干净了沈清曙身上的血腥味,只是衣服上还残留着大片血迹。他手里紧紧握着南珠,知道事不宜迟,开始狂奔起来。两边参天般巨高的城墙像把人间围住,寂静的石板路上只有雨落和奔跑的声音。
他一路跑回朝殿之上,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枚南珠。只见高座上的盛皇后和满朝文武百官皆惊叹不已。
盛皇后脸色突变,如若他拿不回南珠倒还有可能放他去玉山,如今他竟拿回来了,就如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去。
“沈清曙,谁知你这南珠是真是假,你在轮椅上坐了十几年,能力尚不可知,谁知道你是不是个纸老虎,拿个假珠子来糊弄本宫。”
盛皇后面色阴沉,眼神凌厉,死死地盯着沈清曙。
沈清曙抬头,丝毫没有避开她的眼神,两个人目光交汇,似在空气中就已厮杀千百回。
“这南珠有疗愈之奇效,是真是假,拿去给陛下服下就知晓。”
盛皇后重拍椅边扶手,眉头紧锁,怒气冲冲,站起来大吼一声。
“大胆!若这是颗假珠子,陛下吞后龙体受损,你沈清曙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她手指着沈清曙微微发抖,说道:“你这个逆子!难不成是想蓄意谋害你父皇篡位?!”
剑拔弩张,此刻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
沈清曙面色沉静,将南珠紧握手心,全身运功,将功力集中在握住南珠的这只手上,只见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愈合,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可见这是个真珠子了。
盛皇后还想上前抢过南珠,被一直位于左侧一言不发的礼部尚书楚晦明拦下。
“皇后娘娘,既然有此神珠,救陛下要紧。”
这朝堂上虽有许多太子党羽,但任然有非她党派之人,她的心思也不能太过于明显,只能让沈清曙拿了南珠去给皇帝服下。
面色苍白一脸病色的梁帝躺在龙榻上,身边的掌事太监苏公公服侍他服下南珠后,果然面色好了许多。
盛皇后纵使不愿意他去,如今他显出真本事来,有这个能力救皇帝,她作为皇后没理由不让他去,尽管她谋位之心昭然若揭。
可是沈清曙势单力薄,这么些年,他一直被皇帝和皇后打压,朝中盛家一家独大。他只是在宫外不断搜集昔日的舒家旧党,可大多数舒家党派都在十三年前被盛皇后赶尽杀绝了,剩余的幸存者寥寥无几。
此次去玉山,凶多吉少,单他一个人加几个没什么用的侍卫估计连宫门都走不出。
从前他是坐在轮椅上的废物,那是守拙,是保全自身。
今时今日,他筹谋了整整十三年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从看见舒家满门被灭,几十口人,上到七八十岁的外祖父,下到三四岁的妹妹。看见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母亲,看见流亡多年的亲妹妹,看见偏心冷漠的父亲。
他恨!恨不能把这些人扒皮抽筋!恨不能一片一片割下他们的肉!再把骨头活活敲碎扔进深山野林,叫野狗吃掉!
仇恨在内心堆积,一日一日,仿佛梦魇般。
他总是梦见七岁的自己被推下悬崖,拖着断掉的腿,靠着两只手爬到母亲的宫殿前,偷偷的躲在门口,看见身上满是伤疤的母亲躺在棺材里。
他又偷偷爬到舒府门前,刚刚推开门,就看见被吊在门口的外祖父,全身被打的血肉模糊。沈清曙强忍着泪,想摸一摸外祖父,却碰不到,因为他腿断了,站不起来。
府中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不久前还笑着说他长高了的舅舅,正倒在血泊中,下巴上的胡子被染成血红色。
“曙儿,瞧你在玉山修炼怎么消瘦了许多,快多吃两块肉补补。”
“是啊是啊,你那么小,把你一个人放在玉山我们都很不放心,你妹妹天天吵着要见你这个哥哥呢,来抱抱你妹妹,看看比上个月重没重。”
“哎呀,你们就别拉扯曙儿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快多吃两口外祖母做的菜,这个鸽子汤你最爱喝。”
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回放。
石板上被血染成的紫黑色,深深烙印在他七岁的脑海里,保留了十三年。
他才七岁,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亲人离世,被虐杀,他自己也是性命难保,他拖着断掉的双腿,躲在墙后,强忍泪水。
“上个月明明还在和自己谈笑的亲人,怎么……怎么忽然就不在了呢,怎么就不在了呢。”
血海深仇,如今他要他们一点,一点来偿还。
沈清曙去找了楚晦明,提了些薄礼说去感谢今日在朝堂上的解围之恩。
到了楚府,还没看见楚晦明,倒是先看见了在院子里练鞭子的楚云随。
她衣发松垮着,手腕却有力,挥出去的鞭子割裂风声,在空中柔软飘逸如丝带,落地却有震耳的响声。
这鞭子内里是一整根的豹子脊骨,外面用一层豹子皮包着,再打磨抛光,雕花纹。
楚云随偏头看见沈清曙,心中莫名的不爽,却还是老老实实把他请进主室喝茶,自己去叫楚晦明。
过了一会儿楚晦明来了,沈清曙说明来意,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番。
沈清曙挽了挽袖口,喝了口茶,说:“只是本殿下不太明白,我只是一个失宠无用的皇子,大人您为何不去帮衬太子一派反而帮我呢?这不是与他们作对吗?”
楚晦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皇帝偏爱长子,早早的立为储君,盛家实力雄厚,朝中确实一大半都是太子的人,但他一直保留着中立的态度。
“臣是朝廷官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所作所为皆为大梁的河山,为大梁的子民,故臣不会因一己私利而去偏颇帮谁,臣不会,也不敢。”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太过正直,反而让人不太容易相信。
沈清曙没继续问下去,反而是楚晦明一直盯着他看。
他觉得很奇怪,作为两朝元老,他不是不知道沈清曙母家的事,普通人若是遭此灭门之灾,又长期被瞧不起,被欺负,身体上又有残缺,一定心理扭曲,对世界满是怨怼,恨不得杀尽天下人才好。
可他只是在面对仇人时才会露出阴森凌厉的眼神,正如此时,他看着面前这个青年,虽然身上有一种淡淡疏离的清冷感,可面若冠玉,手指纤纤,与人谈话时总是嘴角微抿,笑起来又是如沐春风,让你觉着像是矜贵王爷,万万联想不起来他曾经凄惨的身世。
也是正因如此,楚晦明才有胆子问一句他腰间的荷包。
“臣瞧着殿下腰间荷包花纹的绣法与臣妻子一贯的绣法很是相似,冒昧问一下殿下这个荷包是从何而来的。”
“噢,你说这个,是……是本殿下的一位故人送的。”
“故人?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突出的外貌特征?”
这是他妻子失踪七年以来,发现的第一条有关她的线索。
沈清曙摇摇头,没回应。
称有急事在身,匆匆离开了。
还没出楚府的大门,就在小院子的一个拐角处被堵住了。
“二殿下,你这个荷包是谁给你的?”
楚云随拦住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质问,好在还有礼仪教养,见了他还知道行礼。
“楚小姐,万物都是需要交换的,我凭什么白白告诉你。”
沈清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靠在墙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那你需要什么东西作为交换。”
“你。”
“?”
楚云随皱了皱眉,心想他脑子没问题吧。
“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趟玉山,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是在通知你,我说过了,我杀你,易如反掌。我告诉你有关这个荷包的事,是让你能更心甘情愿的跟着我去。”
楚云随有点被气笑了,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就觉得能轻而易举的杀掉自己。
“二殿下,既然你我曾同在玉山修炼,就该知道,杀人不仅仅靠着修为功力,若真要比试起来,咱俩谁杀谁还不一定。”
沈清曙抬眼看着楚云随,眼里说不清蕴含着什么情绪,有惊奇,有不屑。
“为什么非得是我?”楚云随问。
沈清曙站直,没再靠着墙,绕过她,擦肩而过,走到她旁边时哼笑一声,挑了一下眉说。
“就得是你,必须是你。”
春天的风还带着冬末的凉,沈清曙穿的不多,白色的衣服被吹起,风灌了进来,害他打了个寒噤。
沈清曙一回到皇宫,就听见许多关于自己的传言。
“二殿下的腿怎么突然好了,不是都废了十几年了吗?宫里的太医都没办法,怎么突然自己好了?”
“你懂什么,我听说是有神医相助,陛下一病倒他的腿就好了,可见居心叵测啊。”
“那又怎样,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过的连我们都不如,腿好了又怎样,还不是下贱胚子一个,他还妄想当太子呢?做梦吧!”
沈清曙没理会这些,这些年他受的屈辱可比这多多了,什么污言秽语没听过。
他去了皇后宫里,想看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