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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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光蛇已散，月亮又被乌云遮起，本就漆黑一团，加之轻雾茫茫，四野皆是断肢残血，山野蓦地异常诡异起来。
而羽生那句不忌身份，不留口德的‘操’直接将诡谲之氛围推到至极。
明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幽暗的林海中，草木繁茂，一层轻雾笼罩其间，朦朦胧胧，视野模糊，伴随着时明时暗的幽蓝鬼火,许多奇形怪状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庙会的行列一般，带着幽幽的瘆人惨笑，缓缓朝这边走来。
起初，明舟并未反应过来。待土蜘蛛、吊死鬼、落头氏、人面蛇、怨女、夜叉、猫鬼、吐舌男、断头痴等带着狰狞之姿，冲天鬼气走近时，才明白遇到“百鬼夜行”了。
还有一月才是傩祭[1]，百鬼这就等不住了，早早出来游荡，莫不是缺钱花了？
明舟立刻掏出一沓纸钱，扬了出去，口中念念有词道：“今晚我请客，拿了纸钱就离开！”
无人烧纸的孤魂野鬼，自然是拿了纸钱有多远走多远。然奇形怪状的身影竟是一个未少，明舟立刻意识到情形不对，正盘算着应对之策，忽然，羽生凑过来二话不说，伸手探向明舟腰间的布袋，将里面的纸符与纸钱尽数掏出，朝着前方鬼群丢了过去！
见状，明舟立刻伸手阻拦，却是为时已晚，只接住一张白色符纸，其余尽数杂乱无章地落在地上，连鬼的一片衣角都没碰上。明舟还未出声，羽生便埋怨道：“你的纸钱和符纸怎么不管用？那鬼群之中怎么没一个小鬼离开？”
明舟方欲回答，双眸却在扫向前方时顿住，登时神思恍惚，僵在原地，再没说出一字。
羽生也没再问。因为，答案已经揭晓。
只见狰狞恐怖的百鬼之中走出一黑齿蓬头，脸和身体的毛发皆是赤红的红衣鬼首，黑夜中双目炯炯，周身散发出火红的疫气。此刻，正盯着二人，朝这边慢慢走来。
是疫鬼王骇！
难怪百鬼不收纸钱，它们要是敢收，骇便会放出疫气，将其立刻吞噬，不留一丝鬼渣。
若是单纯的厉害鬼首，明舟与羽生并不会如此惊诧，不知所措。
因为，眼前的疫鬼王骇正是灾煞刑天最得力的干将。当年末世大洪水，灾煞刑天趁乱放出六灾兵、寇、水、旱、火、疫意图灭苍生，六灾之首便是疫鬼王骇。它用火红的疫气造业，不分时间地点对象，没有穷尽地散布瘟疫，祸乱众生。其中细节不必详展，只听瘟疫，洪水，灾煞六字，便知七百年前的末世是何等的惨烈。
可是，疫鬼王骇不是在末世洪灾中寂灭了吗？
为何又会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阿弥山？
羽生神色冷凝道：“我把骇引开，你再送些纸钱试试。”
没了骇的压迫，百鬼应该会拿了钱走人...鬼。然而，明舟却道：“我说过了，我缺钱。”
羽生道：“什么意思？”
明舟道：“我缺纸钱，你刚刚把它扬完了。”
羽生：“......”他哪里知道明舟说的钱是给死鬼用的冥钱？！
如今只有一张纸符，拿出来也没什么作用。明舟略一思忖，飞速来到喜神近前，伸手揭开黑色尸布，抽出藏于喜神背后的金钢伞，整理好尸布后把伞打开，拉着羽生与喜神一起挤在伞下。
金刚伞是赶尸匠秘传的驱邪避魔利器，百鬼不惧，妖魔不侵，专防赶尸之时各种妖魔鬼怪，材料和制作工艺都是秘密，藏于伞下，强如神煞，亦身影莫见。他道：“千万别出声，先躲一躲。”
话音刚落，一片红衣便飘到伞下。
骇看着地上散落的白色纸钱，疑道：“真是奇了怪了！刚刚这里还有活人呢。”
“是呀，我也看到了。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是不是看花眼了？”
“怎么可能？即使看花眼了，也不可能连活人气儿都闻错吧？”
......
骇闻言，赤红的脸转向明舟站立的地方。一伞相隔，红衣鬼与红衣赶尸匠四目相对，距离不过一寸，却是鬼不见人人见鬼。
这时，伞下的羽生想到当年的末世之灾，料想骇与明舟应该正面对战过。如今再逢死敌，定会有所表现。然而，转头去看，明舟却掩饰的很好，目光无波无澜，只有驱邪避魔，公事公办的平静。
羽生正欲再仔细观察一番，忽然，骇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个，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百鬼纷纷问道：“什么可能？”
“人还在，不过，用了法器藏隐了。”
明舟：“！！！”
羽生：“！！！”
二人暗道不妙。这时，骇忽然朝前伸手，电光石火间，羽生与明舟擦身而过，飞身冲出金钢伞时劈出一掌，只听“咔”地一声，骇伸出的右手应声劈断！
“我引开它，你带着喜神快走！”羽生喝道。
只能如此。若是再继续待下去，明舟与他迟早会暴露，到了那时，再与骇动手，他就只能以羽生的身份对战。疫鬼王骇到底是末世前就存世的六灾之首，若不用太阳主神的身份，怕是难以捉住。明舟迅速回过神，道：“你且小心！”
说罢，便在百鬼扑来前手执金钢伞，驱着喜神离开了原地。羽生应了一声后立即引骇匆匆离去。
也合该明舟倒霉，由于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留意，金钢伞边檐竟蹭掉了喜神斗笠上的黄符！
不妙！！！
凶尸没有灭绝，只是跑远了，若是去而复返，喜神定然尸变。且百鬼在，丢失黄符的喜神三魂七魄没有封住，迟早会被它们夺了去。
明舟无法，只能将金钢伞留给喜神，不叫百鬼发现其行踪，又将镇魂铃塞进尸布中，暂时镇住没了黄符，极为不稳的三魂七魄。
他周身只剩一张白纸符，扫眼望去，那张黄符就丢在原地，与自己只有十步之遥。
明舟还在想如何在不惊动百鬼的情况下，快速捡回黄符，却听吐舌男吐着舌头唇齿不清道：“那...地上...是什么...东...西？”
有鬼回道：“好像是赶尸用的黄符。”
谁说鬼迷日眼的？鬼的眼神好得不得了！
明舟立即飞奔过去。
然而，风起。
黄符应风飞向半空，见状，明舟叹了口气，也顾不得危不危险了，拔腿追了上去。一番跳跃追逐，待将黄符捉到手时，狰狞百鬼已经把他围了起来。为首的怨女嘻嘻笑道：“呦，这巫道虽然带着斗笠不见容貌，身姿却不错，一看就色香味俱全，干脆生吞了吧。”
百鬼一听有东西吃，纷纷激动应和：“生吞！生吞！”
明舟心下毛骨悚然，低声申诉道：“我的肉很硬，不好吃的。”
夜叉一听，目光立时亮闪闪的，身上的鬼火都跟着爆明了一下：“我就喜欢硬的，有嚼头！”
明舟立刻改口道：“错了，错了，我说错了！我的肉很软，一点嚼头也没有。”
吐舌男凉凉一笑，道：“软...的？我...就...喜欢...吃软饭！”
“......”
明舟无奈，将黄符放回怀中藏好，随即抽出袖中最后一张白纸符，用食指与中指夹住，立于脸颊一侧，表面虽然八风不动，内心却不住祈祷：“羽生啊羽生，神明大人，我这张纸符用完之前，你可千万要回来啊！”
术法与祈祷同时完毕，纸飞机碎裂的瞬间，光蛇再现。明舟静静地立在光影中央，被一群鬼哭狼嚎的东西围得水泄不通。
“他妈的，有本事出来！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
“早吃晚吃都是吃，你还不如早点让我们尝尝味儿，大爷吃舒服了，给你吐回些骨头！”
“还躲？等这破光灭了，我们就给你放血！！！”
“死巫道，这么不识抬举！老子吃你的时候一定多嚼几下！”
碍于光蛇的威力，百鬼只敢围住骂街，不敢上前。然符纸作用时间有限，它们冲上来不过是迟早的事。
明舟现在才想起曹子建说得对，就应该备些黄符，以作不时之需。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一炷香后，光影渐渐暗淡，羽生却并没有回来。
明舟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百鬼越发嚣张的啸叫：“嘿嘿嘿，叫你不听话！！！”
光彻底消失的瞬间，一团浓烈的黑色鬼气钻进双眸，百鬼扑上来撕裂斗笠前嘻嘻笑道：“瞎子最好吃了。”
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这是因为鬼忌惮人的眼睛。人属阳，鬼属阴，人阳气十足鬼避之。而一个人阳气最足的的部位就是眼睛。所以鬼吞人前，定会先用鬼气遮了人的双眸。
明舟曾经当过六百年的瞎子，此刻虽然看不到了，却并不恐惧。他还在等，等羽生回来，若是不来，他摩梭着手上缠绕的布条，那就只能——
忽然，山野之中骤起一股狂风。
风吹动了层层树梢，吹散幽林皑皑轻雾，夹着满地纸钱与乱叶，吹散了围在身边的轻飘百鬼。
明舟也被这股妖风吹得举臂遮脸，身体后倾，止不住地踉跄后退。忽然脚下一凸，踩到一方碎石，身体立刻不稳，正欲摔倒时，一双手落在腰间，接住了他。
明舟感到耳畔有温热的气流涌过，是身后之人在说话：“哈拉歇。”
看不到，听不到，又聋又瞎的明舟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唯一能确定的，不是鬼。
来人见状，动作一顿，却是极快回过神来，似是也明白了，怀中之人不仅看不到，而且也听不到。
他扶起明舟，一手箍住腰，一手握住缠着布条的右手，洁白的翅羽一振，顺着风的方向飞至半空后又倏地一收，作保护状，将怀中之人与漫山遍野的妖风隔绝。
下一刻，风停了。
来人冰蓝的双眸淡淡地望了一眼。
四仰八叉躺倒在地又不断哀嚎的百鬼见了，刹那间全数陷入一片死寂。
落地之时，哪还有一只鬼的影子？
月终于脱离乌云，四下微亮起来。明舟落地后站定，然而，来人却只是放开腰间的手，另一只手依旧牵着他的手，引着他走到变了地方的金钢伞前。
原来那股狂风太大，竟将金钢伞吹到别处。来人将地上的金钢伞弯腰捡起，交到明舟手中后方引着他走到喜神近前，款款地放手。
没了视觉与听觉，嗅觉在此刻变得异常灵敏。明舟闻到一股淡淡的清冽的檀香之味。
虽然七百年不进神庙，明舟依旧熟悉这股味道。他感受着指间余温，忍不住想：难道来人，是侍奉神明的人间信徒？
此地，此刻，明舟所想的此时，对方忽然伸手，借着皎皎月光，摘下风留在明舟发间的落叶，动作轻柔，带着近乎侍奉神明的虔诚，将那片叶子双手捧于手心。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