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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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送到琼华，实际上不过是送到山下。闻此，云天青挂着笑的小脸几乎瞬间垮掉。玄霄御剑到达山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眼见云天青神色有异，也没说让云天青休息休息，就赶鸭子上架地轰上山去了。于是，云天青万分幽怨地独自踏上了漫漫寻仙之路。
云天青的事情告一段落，玄霄免不了要到播仙镇喝两壶葡萄酒。他理应并不嗜酒，琼华派的教导也不许他对酒有多少迷恋。在琼华派，唯一喝酒可以不受管教的人，是夙瑶。
犹记当年，剑舞坪的荷花潭边，穿着旖旎纱裙的女孩举着酒杯，诱惑自己饮下第一口酒。尝到了酒的美味，随后就有了第二口，第三口……内心压抑着对酒的渴望，直到他可以下山的那一天，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被酒迷惑。每次怀着颤栗的心情饮下，他便觉得痛苦。
她将它做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他，却做了它的玩物。
敛了神思，玄霄向酒肆走去，不料竟关了门。街上鲜有人烟，小镇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
玄霄方才路过便觉荒凉了些，不曾想竟是这般模样，看来定是有大事发生。
万籁俱寂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迅速移动着。那是一个女子，她并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如同这儿的所有女子一样，白布蒙了全身，只余一双眼睛。手上挽了个小包袱，包袱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
经过玄霄之时，那女子的动作滞了滞，随后又加快了脚步。走出几步，又鬼鬼祟祟地转过身来张望，随后便迅速向前方跑去。
玄霄心觉有异，不动声色尾随其后。约莫行了一刻钟，便见到一个大棚。棚下，正是失踪了播仙镇百姓。他们堆积在一起，一息尚存。
棚边燃着一个大炉，上面架着一口大锅，不知在煮些什么。那女子倚在锅边，摊开的包袱里是一堆草药，正往锅里扔。
昆仑的夏日是可怕的，烈日肆意在沙漠流连，人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不堪酷热而亡命于沙漠的人。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去点燃火炉。
那女人的头巾早已汗湿，她搅了搅锅内的液体，又盖上盖子。做完这一切，她坐在炉边，捏了个诀扇风。
玄霄看得真切，那决是琼华心法，便上前问道：“姑娘，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人回头一看，立时转过头，匆忙道：“瘟疫。”
蒙在布下，声音自然沉闷。如此沉闷都让玄霄听着耳熟，着实不容易。
“姑娘，我叫玄霄。是这昆仑山上琼华派的弟子，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仙人。不知有无帮得上忙的地方？”
话音刚落，玄霄便清晰地捕捉到一声嗤笑。
那女子掩饰了一下，“没有没有，快好了。这种小病小痛的，其实很好治，只是人多了点。”
玄霄心下了然，却又有点犹豫。
若是自己弄错，大不了陪个礼。但若是自己会错意，今后处境可就大大的不妙。但若是能拿住把柄，却也是好事一桩。
玄霄想定，凭空一捏，手中长剑朝着那女子的面庞而去——
那女子一侧身，伸手捏住了剑尖。
玄霄见状不由一怵，生怕伤着了她，不觉手上一松，竟放开了剑柄。
急速前行的剑蓦地脱手，剑身偏离了原先的方向，向下一偏，带出一段血珠。
玄霄惊愕不已，却仍是要印证自己的猜测，伸手揭去了女子的兜帽和面纱，同时一把捉住女子的腕。
长发如同泼墨一般散落在肩头，全然不似平时的一丝不苟。玄霄却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夙瑶！
白皙剔透的面庞上，蝶翼一般的睫投下密密的阴影。下颔抬起些许，唇已抿成了一条线。平日轻轻眯起的杏眼睁得完全，浓重的眉眼此刻定格成了一幅画，视线所及之处，是手心的划痕。
须臾，夙瑶的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眼角挑了一挑，将视线移到玄霄的面上。
玄霄顿觉后脊发凉，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却见夙瑶的容色瞬间舒展开来，一抹笑意直达眼底，艳丽地不似凡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玄霄心下狐疑，这个师姐，似乎大有奥秘。
人尽皆知，夙瑶的功夫差。可方才交手，竟给她捉住了剑尖。是剑尖，不是剑身！
这就意味着，夙瑶早在他出手前，便看清了他意欲何为！
他向来自持的，不仅是浑厚的灵力，更是迅捷的身手。而夙瑶，比他更快！
同时，看夙瑶方才拿剑的手势，是夹在无名指与小指指间，而非随便握住。她的小指压得很低，不是平常闺秀惯持的兰花指，而是一个起势。
他敢断定，若不是自己突然松手叫她意料不及受了伤，此刻，他的剑应已断了。
夙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收起了笑意，轻轻吁了口气，抽回了手，藏入袖中。
玄霄这才醒觉，眼角一扫，却见夙瑶的袖口处，手掌已然完好无损。
这是怎样的治愈能力！
玄霄再不敢轻看这位师姐，拣起跌在地上的剑，恭敬道：“不知师姐在此有何要事？”
“师弟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管到师姐头上来。难不成师弟忘了师尊时常教诲我们什么了吗？”夙瑶一如既往地骄纵，“尊老爱幼，劫富济贫……这些暂且不提，尊师重道，长幼有序。”
玄霄这才想起，自己是拿了夙瑶的把柄。无论她有什么本事，现在都得乖乖听自己的。不觉底气足了，竟敢跟夙瑶叫板。“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应该是师姐编的。”
“你怎么知道……”夙瑶猛然间打住话头，吐了吐舌头，仿佛是不好意思一般。“师弟又在胡说些什么。”
“玄霄从未见过师姐来上早课，故而有此一说。”
夙瑶咬了咬唇，绞起衣带来，嗫喏道：“不过是奉师尊之命下山救助百姓，师弟未免多心。”
玄霄见她这般作态，成心想叫她露出真面目来，便道：“但愿如此，玄霄也很想相信。只是……师姐似乎从未下山出过任务，师尊这回怎么舍得放师姐下山？瘟疫这种事，每次琼华都只会派小弟子下山送药。掌门嫡传弟子，尤其是师姐这种得宠的嫡传弟子，怎么又会纡尊降贵下山救人？救人也就罢了，怎么就师姐一个人？不免引人猜忌。”
夙瑶理屈词穷，也料定这玄霄做不出什么事来，干脆挑明了说。
“实不相瞒，师姐这次擅自下山，就是要脱离琼华派。不过半路上有小小阻滞，”夙瑶有意无意地打量了玄霄一下，“师弟还是少管为妙，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恕玄霄愚钝。”玄霄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剑。
“师弟何必与我说些有的没的，师弟觊觎这掌门之位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夙瑶自知德行武功皆在师弟之下，有意让贤，师弟还要推脱不成？”
“这……”玄霄有点犹豫。夙瑶这一招岂止是狠，简直是又狠又准。自己的目标就是这琼华掌门之位，一直碍着夙瑶挡在前面。而今夙瑶愿意退出，自己犯什么要留她下来，顺水推舟放她走对自己最为有利。可放了她走，神不知鬼不觉倒还好，万一被发现了，那个爱徒成狂的掌门和一堆护犊子的长老还不把自己大卸八块。
夙瑶似是看出玄霄的心思，道：“且不论师弟能否将我带的回去。就是带回去了，讨得那几个老家伙欢心，高看几眼，你的上头终究是有我压着。师弟可要三思而后行……师姐绝非大意之人，发现我已非易事。若是那人不好说话，师姐定是要杀人灭口的。不过师弟如此识时务，那等蠢事应当不会去做。”
权衡利弊，放夙瑶一马最为明智。可玄霄又犯了别扭，好处坏处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偏又犹豫起来。
夙瑶不再等他回答，“师弟既然身为琼华派弟子，自然应当帮助百姓。这里的事交托给你了。”说罢，径直走进一间小屋，拎出个包裹来，道：“就此别过。”
玄霄终于下了决心，道：“路途遥远，师姐要不要师弟御剑送您一程。”
“不必，若不是未定下目的地，我一早御剑去了。”
“原来师姐还会御剑。”玄霄这句话绝对是有口无心，但落在夙瑶耳朵里就足以让夙瑶炸毛。
夙瑶把包袱一扔，大有一种跟玄霄一较高下的趋势。
想当年夙瑶给道胤真人封了天灵，一代天才就此变身成为废材。太清看清眼前形势，扬长避短取长补短，也不要求她刻苦练功了，多读点书就行。于是夙瑶的实力绝对是精神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诸子百家的事儿她可以倒背如流，琼华派的剑招玄霄百分百肯定她记不全。
未等夙瑶摆好架势，地面冒出冉冉黑气，化作人形。
“琼华弟子，统统给我去死！”
两人意识到大敌当前，立刻停止内斗趋势，一致对外。
“这是什么妖怪？”玄霄问道。
“疫妖。”夙瑶打量一番，道，“这山下的瘟疫应当就是它弄出来的。”夙瑶还不忘补上一句，“看颜色，上千年的修行是少不了的了，师弟，咱们自求多福。”
玄霄想起她方才显露出的身手，竟想逼她出手。
没工夫多交流，疫妖已经发起了攻势，黑色的触角漫了上来。
夙瑶立即捏了个五灵归宗护身。估摸了一下自己那点灵力，一招三才朝元，蜻蜓点水般一晃，敌人的皮都没蹭到。一看那点灵力用光了，又迅速飞了回来。好在身法够快，没给人揪住。
玄霄有心逼出夙瑶，便留了力。他灵力深厚，使出的上清破云剑威力十足，斩了疫妖不少触角，却总是不痛不痒。
见玄霄故弄玄虚，躲在一旁的夙瑶更是不想顺了他的意。足下一点，身姿轻灵跃上几丈高，俯身刺下，却落了个空。旋身躲过触角，长剑于地上划过，倒也能切几根触角下来。
既然二人皆不肯出力，那妖便立即占了上风，将二人捆得严严实实地。
“怨就怨你们入错了门派……”此时天已大黑，疫妖鬼魅般的身形更显恐怖。轻扭几下，无数小虫朝二人爬去。
玄霄也料不到夙瑶竟藏得那么深，将事情弄到如今地步，现在可真是回天乏力了。既知自己在劫难逃，往日仇怨便烟消云散。功名利禄皆成了过眼烟云，倒念起同门情分来。也不怪她藏了，全怪到了自己心眼多上，于是便打定主意要救下她。
“她擅自下山，是琼华叛徒，我乃是奉命下山杀她。刚才险些就让她逃了，倒多亏你帮忙。你既杀了她，就是拉我陪葬，我也能讨个因公殉职的好名声。”
这疫妖修炼了千年，仍是抵不过玄霄这人精区区十几年的修为。
“我何必为你白费力气。”遂收了夙瑶身上的小虫，“既与琼华为敌，我便不为难你。”
夙瑶松了束缚，本来光顾着逃命。回头一望玄霄，见他被折腾得挺惨，彻底沦陷。
女人就是容易心软，立即跑了回来，如法炮制道：“你方才说道是什么胡话。你这逆徒，蛊惑人心，目无尊长，才该逐出门去。你少在这里捏造谎言坏我名声！”
疫妖有点糊涂，“小女娃儿未免强词夺理，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放了这小子。”
“我乃琼华派掌门太清真人的私生女儿，下届掌门人选。师尊此番就是让我下山清理门户的，哪知我学艺不精，反被人诬陷。此刻我万万不敢受了他恩惠，他也不过想藉此重回琼华门下，你又何必帮他。”
玄霄被妖虫所伤，毒素入体，犯了迷糊。夙瑶的举动的确让他吃了一惊，他猛然间发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这个师姐，这个师姐的脑子里究竟是装了什么东西——英雄救美？或者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或者说布衣一怒维持正义血溅五步？
“你若是掌门私生女，我就是掌门私生子。这女人欺神骗鬼，多少人栽她手上。也不想想，掌门私生女资质这么差，那她爹的资质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会是我们琼华派英明神武的太清真人。”玄霄拼命维护太清真人，只恨琼华派的一帮老学究怎么不这时候一起来看表演。
疫妖弄不清楚，恼羞成怒。“人类皆狡诈，众说纷纭，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干脆全杀了来得清静！”
玄霄大惊失色，心道自己的努力全白费了。身上的小虫咬得更加卖力，所幸身上的灵力还能压住毒素，不过皮肉之苦还有的受。
夙瑶又入虎口，这回小虫咬上来，着实要命。这毒也够厉害，凭她那点灵力，根本压不住。
难为玄霄，自身难保之下，还得顾念这个师姐。硬生生将自己的灵力渡出来，为夙瑶抵御妖虫。好歹斗了这么多年，感情也还是有的，总是不忍心看她比自己死得早。
当真如此？玄霄自己都觉得自欺欺人。他们牵绊太多，到死的时候才真正看清。不过既然离死不远，也不必再追究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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