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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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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不绝地延长如阵雨,生生不息似的,却也只能存在甚至不到一个夏季,池聿想说人生不过是几十个夏天,如果有一个夏天像蝉一样热烈就足够了,如果可以用蛰伏十七年换来一个名为郁沛的夏天,她也是愿意的。
午休时间,头顶的老旧风扇因为年久失修总是摇摇晃晃又发出老人般的声音,周围一圈人都因为知了叫苦不迭。一边用书做扇子扇风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午后的阳光毒辣刺眼,杨宇钦呼唤坐在窗边的池聿把窗帘拉上,还贴心地提醒她记得下午一起 “逃课”。
池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逃课是说去画室的事儿,严格意义上来说,在获取老师同意后参加学校组织的课程,这并不算逃课。池聿虽然成绩不如人意却也从来没和逃课这两个字沾上过边,连迟到都未曾有过,但 “一起”,意味着同伴中有郁沛,她居然有些向往那个场景。
拉上窗帘,这次她回头报以真挚的微笑,池聿笑起来有一双月牙眼和浅浅的两颗梨涡,但她不常笑,眼睛里好像有一片海,总让人看不真切。少与人主动交流,说好听点是清冷,难听就是自持清高。总有人觉得她端,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靠近她。
林淼淼是例外,在同一条街上长大,从小学初中到现在一直是同班同学,池聿少不知事还没有心肝的少年时期到现在这样生人勿近每一个阶段都有林淼淼在身边。
08年,下午放学池聿被留在教室背书,老师在办公室感觉到震动早忘了留在教室的学生,逃命似的冲出了教学楼。
在阳台等池聿一起回家的林淼淼没有多想冲到教室找到躲在角落的池聿,牵着她冰冷的手。
池聿用布满迷雾的眼睛看着她,问她为什么要等她,为什么不跑。
林淼淼彻底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两个人在墙角的课桌下紧紧抱在一起。眼泪滴落在池聿背上,和汗水彻底地融为一体。
几分钟后,余震结束,不知道得益于重庆稳定的板块构造,还是上天所谓的眷顾,劫后余生的二人拉着手满是汗地跑回铺满破碎瓦砖的路,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
碎石板砖旁是生锈的卷帘门,低矮房屋依列拥挤着,底下几层常年是黑暗的,阳光都不会眷顾。
各家人闲散在路边,中年男人拿着扇子开始长篇大论地分析起震源, “肯定又是四川那边大地震噻!”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句自信的声音。
女人们各自招呼着到处撒泼的小孩儿,叽叽喳喳乱作一团。胡珀看着玩耍的池懿眼含笑意。
池聿本能地想要逃离人群,可哪里逃得过胡珀的眼睛。
“池聿你崽儿囊凯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又没背到书遭老师留下来唠!” 高亢的嗓子盖住了所有杂音, 一时间全部人都看向他们。
王昭霞也发现哭红眼睛的林淼淼,小步跑过来, “诶呦!我们淼淼是不是吓坏了,有没有受伤啊?”她蹲下抚摸淼淼的脸。
池聿自然地放开右手, “谢谢你淼淼。” ,最后朝她笑了。
林淼淼那时并没有读懂什么深意,她只觉得池聿的笑有点苦涩,眼睛亮了一瞬间又灰下去。后来池聿变得越来越不和别人交流,笑也变得勉强。
池聿在胡珀审视的目光下拖着沉重的步伐步入一片黑暗,胡珀打开灯,一地鸡毛散落,堆满杂物的客厅,罩子罩住的剩菜堪堪显露,白织灯快要將人眩晕。 “你今天是不是又遭留下来了!”斩钢截铁,根本不是疑问句。
“嗯。”
“你晓得屋里好担心你不!这么危险,你还紧到不回来!是不是又没背书?”
池聿快要搞不清到底哪一句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嗯。”
“你是哑巴吗,不会说话只会嗯。诶呦!囊凯生了你恁么个东西哦!”
池聿没接话,她在想刚才地震为什么不能严重一点,就可以把她永远埋葬在那里。
下午在蝉鸣声中消逝,或许是因为期待,连平时听天书一样的物理课都不是那么难熬了。还有一节课,池聿在心里倒计时,窗边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溜走,被乌云顶替了位置。
“池聿,等一会儿会下雨吧,你记得带伞。”林淼淼皱起眉头,看上去比池聿还要担忧。池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嗯,没事的。”
冗长的数学课,但优点是老师不会拖堂,收起标满笔记的试卷。池聿从书桌底部抽出素描本。轻翻开,是家门外那棵翠碧如伞的黄桷树,往后有各种树叶,银杏,香樟,悬铃木。翻到最后一张是某天午休时偷偷画下的郁沛的侧脸,没有画眼睛,她想她没有办法画出那么漂亮一双眼。将这张小心翼翼地撕下放进文件袋,又带上铅笔橡皮和雨伞。
起身的同时杨宇钦正准备叫郁沛, “郁——沛!走啦!”
池聿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睛无处可放,怎么办,怎么办?大脑根本无法带动四肢,她愣在原地。林淼淼以为她紧张,对她做加油的手势。郁沛却过来了,不过不是走向她。
“走呗还愣着干嘛?” ,说话对象是杨宇钦。
杨宇钦一脸笑嘻嘻的, “这不是和你介绍一下新队友吗?池聿以后也和我们一起去上课。”
“嗯。”得到了异口同声的回答。
他对池聿笑, “那就一起走吧。”池聿迎上那双亮闪的眸,原来太阳不是消失了,是转移到了郁沛的眼睛。
路上没有追问原因,也没有问她有没有基础。他当然不会在意,自己不过是一个再无过多关系的同学,充当路人甲的人设。但池聿对这样的距离感感到知足,她是没有办法坦露自我的人,比起编造理由,不关心显然是更优选。毕竟大家需要的其实并不是你的答案。
画室里已经来了零零散散七八人,画架沿着墙边摆放,似乎每个人都已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池聿抱着素描本站在门前,虽说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却还是慌了神,她没有属于自己的画架。杨宇钦和熟识的伙伴打得正欢,郁沛好像注意到她的情况, “池聿,我这儿旁边有一个空画架,你要不要坐?”
“谢谢你。”池聿边说边露出笑容用来掩饰自己的迟缓,
“你笑起来很好看。”郁沛一脸真诚望着她,只留她一人在风中失了神。
“前两周的新同学过来,其他人先继续画我之前布置给你们的临摹。“瘦高的女老师着一身黑色长裙,气场带有一种压迫感,池聿有一种本能的害怕。
“徐老师,这里有一个新同学,也是我们三班的。“郁沛指向身旁的池聿,又用口型告诉池聿“去找她。”
瞥了一眼走向她的池聿, “我们画室是今后要参加艺考的你知道吗?你确定以后要考专业的哈?” 池聿预感确实不错,这样犀利的提问让她拙劣的谎言有些招架不住,但是既然走到这步。“老师我知道的。”她抬头目光对视。
“既然这样,我这样问主要是到时候教你们这么长时间,结果你又不参加艺考,白费力气。所以也理解一下我的工作。” “高一三班?你叫什么名字?有过基础吗?”
悬挂的心终于掉落, “是的徐老师,我叫池聿,虽然没有基础,但我一定会好好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