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
-
一进入高三,时钟好像被拨快了,几次摸底考试后,上半学期就结束了,但除了学业的压力外,还有离别的惆怅时不时的冒出,有许多事情套上了名为”最后一次”的缰绳,让人不舍放手,比如最后一次运动会,最后一节活动课…
而为了纪念这最后的学生时光,也留下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照毕业照,第一次全体出游,
还有第一次看日出。
他们一行五人在周六的凌晨五点半出发,登上了市郊的北望山,这座山不高,爬到山顶也就不到半个小时,但是可以眺望整个城市的风景,还能见到市中心的城市地标。
这天看日出的人不少,他们眼疾脚快地选了个不错的位置,山风猎猎,空气清冽,草木香停在鼻端,抚慰了登山的疲惫。
终于等到了日出,有超越课本与诗词的壮丽,
那一刻,周围都静止了,大家都轻轻呼吸,去欣赏刚在心底炸开的烟花。
朝阳好似有意的冲淡了天地间所有的离合悲欢,
无论前一晚你是呼呼大睡还是孤枕难眠,
他都在用橘黄色的光提醒你,
恭喜你还活着,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下山后,他们在车站旁边的麦当劳补上了早餐,聊起了各自之后的打算,袁朗想去复旦学习法律,许静和朱茜茜计划考中山大学医学系,张凛和陈予竹打算去北京,张凛已经保送到北大。
前程在望,志在四方,几人约定在高考结束后重新再来看一次日出。
可没想到,这个约定再也没能实现。
事情是从假期某一天开始变化的,
那天,张凛在家里见到了一个徐美珍的”朋友”,那个女人穿着深红色的长褂,背着一个绣着狐狸的布包,妆画得很浓,显得眼睛特别黑。
见到他回到家,徐美珍立马就向她介绍,“赵姐,这是我儿子。”
那人上上下下端详了他好几遍,突然眼睛瞪圆,表情严肃,抓着徐美珍的手快步拉她去了一个房间,吧嗒一声上了锁。
两人聊了很久,等到出来时,张凛看到徐美珍眼睛红了,像哭过了一样。
没等他细问,徐美珍就回房间了。
他当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第三天,徐美珍的助理打电话通知张凛,徐美珍在医院抢救,张凛突然有种预感,这个电话就像大潮袭来时远处看到的白线,随之而来的是足以淹没一切的巨浪。
如他所料,徐美珍抢救回来后,看到张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马上和陈予竹分手。”
这次住院是张凛离失去双亲最近的一次,徐美珍醒来后好像换了一个人,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只执着于一件事,让张凛分手,强硬的,完全没有沟通余地。两天后,昏迷的原因也检查出来,肝部肿瘤。
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张凛问许学敏,他是张凛爸爸生前的好友,也是省内肝胆胰外科的权威,
“许叔叔,我妈妈的病要怎么治疗?”
许学敏眉头紧皱,“你妈妈的这个病,必须尽快手术,多拖一天都会有危险。”
“那手术的成功率呢?”
“有九成,这个肿瘤的位置还可以,之前我们照了片子,切除是没问题的,我会来主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说服你妈妈做手术。”
许学敏又多嘱咐了几句,
“这个病我们每年都会见好多例,得这个病除了一些遗传因素外,还与压力、情绪有很大关系,我知道你妈妈这么多年拼事业很成功,但往往是越成功的人越忽视身体健康,人都是肉体凡胎,不是钢筋铁骨,所以我和你说这么多,是想提醒你劝劝你妈妈注意身体,她身上这个大小的肿瘤,时不时应该会有疼痛的感觉。但她都忽略了,如果不是这次晕倒,她要是再拖下去,可就不是一个手术能解决的了。”
他叹了口气,重重捏了下张凛的左肩,用长辈一样的口吻说,“年轻人也是这样,千万不要忽视身体给的信号,记住了,疼就要喊出来,不要忍着憋着。”
谢过医生后,张凛马上赶回了病房,徐美珍醒了,张凛决定再试一次。
他扶起徐美珍让她靠着,又倒了杯温水给她,徐美珍接过但避开了他的视线,“妈,我刚从许医生那里出来,他建议要立刻做手术。”
徐美珍仍然坚持,“你分手,我签字。”
张凛紧抓着病床扶手,探身盯着徐美珍,“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分手,你总该给我个理由。”
徐美珍声音沙哑,神情憔悴,从鬼门关里被抢救回来,她整个人有一种恍惚自厌的气息,这也是张凛最担心的状态。
“妈,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与我和予竹有关对吗?所以你才会坚持让我们分手。”
徐美珍闭上了眼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张凛没有放弃,“妈,你这样用你的生命逼我在做选择,这很残忍你知道吗?”。
可能是有些字眼刺痛了她,她突然睁开双眼,指着张凛,嘶吼着,
“那也比你死了强,你不能和你爸一样,我绝对不允许!”
“这也为你们两个好!你必须分手!否则你就当我死了吧。”
“什么和我爸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那几声大吼,让徐美珍再也支撑不住,她无力的摆手,重新倒在病床上痛哭。
张凛心痛如绞,医院里满目惨白,他心里也是一地血色。
陈予竹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张凛已经两三天没有和她发信息了,前几天,张凛还是会回复信息,陈予竹曾提出想去医院探望,他回绝了。陈予竹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张凛没有说太多关于他妈妈的病情,但是又是抢救又是住院,肯定不是小事。
她了解那种亲人生病的恐惧,她妈妈去世前,是她一直陪在身边,那种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呼吸的恐惧,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那时候是他们父女一起扛着走过来的,所以这次她想陪在他身边,哪怕她做不了什么,就只是陪着。
周日,医院人不多,陈予竹一上到六层,就看到了张凛还有许学敏,许学敏拖拽着张凛的胳膊,匆忙把他塞进会诊室。
陈予竹跟在后面,只听许学敏焦急的说:“孩子,你得同意你妈的要求,她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周二我的师兄来这边会诊,他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名医,我都要给他打下手,你妈妈的情况我和他说了,他最后也同意了一起参与手术,
这多好的机会呀,可以把手术的风险降到最低,现在就差这个同意书了,我们不能功亏一溃呀!”
“可是——“
“没有可是,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你妈妈的身体。”
他缓了下语气,耐心劝张凛,
“我虽然不太了解事情原委,但听你们刚才的对话,你是因为一个女孩子犹豫吧。我劝你,放弃她!要是你因为这个女孩子失去了自己的妈妈,你会一直活在愧疚中,你对那个女孩子的感情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你和她绝对不可能有未来。”
“同意你妈妈的要求,这是对你好,对那个女孩子好,也对你妈妈好的唯一选择。”
张凛低下头,喃喃道:“这真的对我好?也对她好吗?”
事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但没有人能背得起害死他人的愧疚,这种愧疚会彻底的改变一个人,从此,生是侥幸,苦是应得,快乐像是个巴掌,幸福是永远不可得的诅咒。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他必须,只能,不得不放弃陈予竹。
走出会诊室,他听到了一声轻唤,是陈予竹。
他们来到医院的人工湖边,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命运的狂风暴雨无情的袭来,他们像散架了的小树一样,低着头沉默。
陈予竹吸了吸鼻子,先开了口,“张凛,刚才你们的聊天我都听到了,我们分开吧,那个人说的对,这是唯一的选择。”
陈予竹心痛如刀割,丧母之痛是一辈子的心头溃疡,她不能让张凛也这样。
张凛双手交叉,指尖狠狠扣着手背,没有说话,
“分开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祝你妈妈能康复。”
她哽咽着说出最后这一句,飞奔着离开了。
书上说,遇到灵魂伴侣的几率是70亿分之一,这个几率很美好很玄妙,这说明灵魂伴侣只会遇到一次,
但他们太幸运又太倒霉,两人都视彼此为灵魂伴侣,但是又不得不放弃。
爱情的痛惜之处就在这里,明明深爱,但是却为了对方必须要放弃,明明还爱着,却要克制故意的再也不见。
从此人间四季循环流转,而关于她他的记忆却只留在了那一年。
高考如期到来,紧接着就是出成绩,填志愿。在填报志愿的前一天晚上,陈予竹给袁朗打了个电话,她问张凛想要报哪所学校,袁朗以为他们俩还有复合的可能,
可到出录取结果的那天,袁朗才知道,陈予竹去了一个离张凛两千公里外的学校,原来她打电话只是为了离张凛更远。
张凛定定的看着高考喜报上陈予竹的名字,痛悔,喜悦,绝望交织在他心头。
到这里为止吧,他的自欺欺人,他的一丝丝可能的幻想也掐灭了。
他知晓了陈予竹的决心,
从此萧郎是路人。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