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迟来的晓

13、圣日欢12

　　污水巷的腥臭几乎凝成实质。
　　白晓的分身站在巷口，她救赎的脚步第一次迟疑了。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一种近乎凝成实质的绝望。神职三阶的感知让她能“听”到这片土地上无数痛苦灵魂的哀嚎。
　　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清洗尸布的老妇人。
　　她坐在一个低矮的木墩上，身前是几个硕大的、染着深褐色污迹的木盆。她机械地从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的布料中拎起一件，在浑浊的、漂着油花的碱水里用力揉搓。那些布料，是从教会医院、工厂、甚至街头收敛来的，包裹过因疾病、工伤或无名原因死去的底层人的最后“衣物”。她的工作，就是将这些布洗净、晾干，以便循环使用。
　　她的双手，因长年浸泡在碱水和尸液中，布满溃烂的冻疮和裂口，红肿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貌。
　　就在她准备上前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跌撞跑向老妇人——是堪迪，手里紧紧攥着白晓之前给她的那块肉。
　　“妈妈！看！是肉！”
　　老妇人——安娜——停下了机械的动作。她看着女儿手中那块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食物，又看向自己浸泡在尸水中、溃烂红肿的双手，嘶哑道：“……你吃。妈妈不饿。”
　　白晓没有站在远处施舍圣光。她走上前，老妇人下意识地跪下，白晓蹲下身，徒手握住了那双正在污水中劳作、任何人都会避之不及的手，扶起了她。
　　“婆婆，”白晓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光劈开浓雾，“您很辛苦。
　　强大的神术力量——并非用于攻击，而是最纯粹的“净化”与“治愈”——从白晓手中流淌而出。老妇人手上的溃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疼痛瞬间消失。但白晓做的远不止于此。
　　她轻声说：“您的手，比那些戴着丝绸手套、却沾满无形鲜血的手，干净一万倍。”
　　她的精神力温柔地拂过那些尸布，一幕幕属于死者的、被遗忘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一个在纺织厂被机器绞断手臂的少女：剧痛、惊恐，最后因无钱医治在破败的棚屋里高烧死去，眼前是母亲哭干的泪眼。
　　一个在矿洞坍塌中被掩埋的男人：黑暗、窒息，在绝望中抓挠着岩石，直到指甲剥落，数日后才被如同垃圾般拖出。
　　一个在寒夜里冻毙街头的孤儿：最后的意识里，是永远无法企及的、面包店里飘出的虚幻香气。
　　最后，白晓将精神力探进了她的记忆。
　　她对死亡和苦难已经麻木。在她眼中，这些不再是曾经鲜活的生命，而只是一堆需要清洗的“脏东西”。她必须麻木，否则无法活下去。她的心，比她那双手腐烂得更早、更彻底。
　　她是这个社会处理“不洁”与“死亡”的最后一道工序。经由她的手，那些死者留在人世最后的痕迹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她成了这个系统抹除底层生命证据的帮凶。
　　她接受了这种命运，并将这份绝望视为理所当然。她认为自己天生就该做这个，如同沟鼠天生就该活在阴暗里。她放弃了思考“为什么”，也放弃了想象“另一种活法”。
　　她的丈夫死于工厂，似乎是一种呼吸疾病。
　　她一个人要带两个女儿。
　　白晓突然停下翻找，因为她看到了一条线索。
　　深夜，莉娜偷偷回家，将一小包草药塞给咳嗽不止的堪迪，指尖有微弱的荧光闪烁。
　　莉娜低声对安娜说：“妈妈，别怕。我在寻找真相……关于血月，关于教会隐瞒的一切。我们不该这样活着。”
　　安娜恐惧地捂住她的嘴：“别说！会被发现的！”
　　后来啊，莉娜再也没出现过。
　　白晓闭了闭眼。
　　她虽然没听过教会烧过一个叫莉娜的女巫，但可想而知，这样是如何的凶多吉少。
　　等等……莉娜的容貌?
　　跟黛米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死了好。
　　“活下去，安娜。”她低语，声音只容对方一人听见，“为了堪迪，也为了莉娜未曾完成的追寻。你的双手能洗净死亡，也能拥抱新生。记住一切，然后，选择愤怒。
　　安娜浑浊的眼中，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滑落，冲开了脸上干涸的污迹。她不再是麻木的工具，她是一个失去了女儿母亲。那股巨大的悲伤与随之而来的、陌生的愤怒，在她死寂的心底点燃了微弱的火种。
　　这个家庭的悲剧，是这个世界的缩影。救赎底层，不仅仅是给予温饱，更是要斩断那根将一代代人的生命与尊严都碾碎成污秽的链条。而安娜记忆中关于莉娜，或者说黛米，对“血月”和“圣地”的探寻，将成为白晓对抗“主”的降临的关键拼图。
　　慈善救不了任何人，唯有改变规则，才能让污水巷消失，让清洗尸布的工作消失，让产生这一切苦难的根源消失。
　　这，才是真正的救赎——让无声者发声，让麻木者感受，让绝望者，看见复仇的火焰。
　　不是将他们从泥沼中拉出来，而是填平那个泥沼。
　　白晓的分身在洛恩城中的四处都留下了圣女姐姐的传说。
　　[认知污染+3]
　　[当前污染值：78]
　　系统的声音再次出现。
　　东区是一切苦难的缩影。
　　“去吧，我看到你的同学了。”
　　教皇与初见时同样温和的声音传来，白晓却再没有了一个慈祥长者的印象。
　　“今天下午，我会不在洛恩。”祂似是提醒道，在白晓感知到自己同学的时候缓缓地如泡沫般消散。
　　马车已不知不觉来到郊外，白晓也终于不用面对洛恩城内处处都有的感知禁制，可以彻底放开。
　　她与同学们招手，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她刚想下车，马车却原地消散了，天使的力量无声无息——她差点摔了！
　　终于以一个不算太狼狈的姿态来到同学们面前，六人小组总算集合。
　　“这里就是圣地，极乐天堂吗?”路琛折问道，“这里什么都没有。”
　　“天堂当然在天上。”
　　白晓端详着与马车消散时一同掉下的权杖。
　　权杖在她手中微微发烫，那颗“凝固之血”的宝石闪过一丝波动，仿佛它代替主人在与她这个新生的“革命者”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