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迟来的晓

12、圣日欢11

　　白晓今天下午的任务是在洛恩城内救赎众生。
　　她记得第一次圣日时，自己——不，那是玛利亚，曾满心期待着帮助贫民们，可修女却拿着圣水过来。
　　“发下去的是圣水?！”玛利亚震惊地问。
　　“当然，圣女大人。”
　　“可那些贫民需要的是食物。”
　　修女仰起高贵的头颅道：“圣水是您的恩赐，能让那些贱民洗涤身心，不要老想着工资待遇，岂是他们能挑三拣四的。”
　　这位修女正是在忏悔室内向白晓忏悔的工厂主夫人的女儿。
　　如今，白晓看着另一位修女黛米端着食物与丰收麦酒过来，恍如隔世。
　　这是玛利亚的努力，尽管这在这个世界上微不足道，却也足够温暖他们的世界了。
　　等等，黛米的容颜?！
　　白晓的惊讶当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美若天仙之类的，只是面前这人……和自己刚进副本时没有心脏流一地血的那个家伙，怎么……这么像?
　　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吧。
　　或许白晓震惊的样子太过明显，盯了黛米太长时间，她绷着脸问道：“圣女冕下，我怎么了?”
　　白晓刚想说没什么没什么，却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到现在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黛米理所当然的顺着她的话回答，“昨晚到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去了圣地。”
　　圣地……又是圣地。
　　每一个洛恩城中的孩童都知道。
　　圣日这天，会有圣女姐姐出现，带来完全不同于黑麦面包的美味，似乎只有极乐天堂才有的食物，可圣女姐姐说这只是普通的甜点。
　　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能得到圣女姐姐糖果的，被公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堪迪做梦都想要。
　　白晓的分身在这个年仅四岁的小女孩面前蹲下，展开油纸，里面是一块蜂蜜蛋糕，来自中午的圣宴。
　　在贫民窟的灰暗背景衬托下，那块金黄的蛋糕仿佛在发光。她笑着递给小女孩糖，以及一块肉。
　　堪迪知道为什么她的一同去通烟筒的“同事”们这么说了，这样的，没有木屑，没有麸质，吃起来不会硌牙的面包怎么可能来自人间呢?
　　白晓默默听着她的心声，听她感到梦想成真的喜悦。
　　贫民窟的孩子们连想象幸福的能力都被贫困所限制。
　　她看见了一个小女孩的恐惧。
　　堪迪瘦小的身子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冷——贫民窟的孩子早就习惯了寒冷——而是因为恐惧。
　　他们钻进了一栋从外面看还算体面的楼房后巷。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煤块和食物腐败混合的奇怪气味。提着竹竿的领头男人指着一个黑黢黢的、只有水桶粗细的洞口：“就这儿，钻进去。”
　　那洞口像一张怪兽的嘴，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烟油味和未知的黑暗。堪迪的小脸瞬间白了。
　　她看着那黑洞，仿佛能感觉到里面黏腻的烟灰，能想象出被卡在里面动弹不得的绝望。她听说过去年有个男孩就再也没从某个烟筒里出来。堪迪甚至觉得那洞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等着她进去。
　　白晓面无表情地停止了观看。
　　她只是想了解一下她们的苦难，却无意目睹了地狱的一角。
　　有一个四岁的孩子，她世界里最危险、最可怕的事情，是通烟筒。
　　她不该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真正的救赎绝不是分发圣水，而是打破这个让四岁孩子不得不去通烟筒的吃人的社会。
　　这些贫民窟的环境比自己想象的要差。白晓的目光略过吃的泪流满面的小女孩，望着脏陋不堪的背景微不可查的皱眉。
　　很难想象这和金碧辉煌的教堂处在同一座城内。
　　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没有带来生产力的进步，反而使这个社会固步自封。
　　直到十年前……白晓心中浮现出那个总是藏着无数秘密的身影。
　　直到十年前，教皇希恩上台。
　　没有人知道祂以前是谁，祂的过去仿佛被埋葬了。
　　上台后先是以强硬手段使枢机主教们通过了圣日赐福的神术阵，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为了避免奥术师的丰收药水威胁到教会在精神领域的绝对统治，可祂后来竟然不管不顾地采取了支持奥术协会发展的措施，连之前教会痛恨的女巫也烧得少了。
　　没有人反对。
　　为什么一个没有来历的人能当上教皇?白晓的本体看了眼教皇，顿觉记忆被锁了。
　　教皇的目光掠过马车窗外——工厂新装的净化装置正吐出稀薄的白烟，远处夜校的灯火还没有亮起。他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权杖，淡漠的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白晓下意识的心声措不及防地被外放：“喂，陛下，您来贫民窟不必要这种君临天下的样子吧，叫苏普瑞姆国王看到，误会您准备谋权篡位怎么办。”
　　希恩回眸，权杖在阳光中流转着暗金光泽：“他若真这般想，此刻跪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你，而是御前侍卫了。”
　　祂忽然向前倾身，圣袍在空气中拂过细微的波动：“更何况——若我真要那王座，十年前阿尔比恩就该改姓希恩了。”
　　祂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普通不过的事实。
　　“权力是毒药，它比鸦片更令人上瘾。”
　　白晓注视着权杖顶端那颗如同凝固之血的宝石，忽然，神职三阶的新视角让她骤然明悟——这或许根本不是圣器，而是某个玩家绑定的传奇道具。当祂漫不经心转动权杖时，分明是在擦拭一把染血的剑。
　　“您当初为什么选择留在教会？”
　　权杖的转动骤停。
　　“因为只有在这里…”宝石折射出的血光掠过祂的眉骨，“才能合法地烧掉那么多东西。”
　　白晓的思维在认知污染的边缘剧烈震荡。她看见玛利亚的记忆如潮水退去，露出底下冰冷的真相——那些被称作“净化”的火焰里，有贵族私藏的血腥巫术卷轴，有殖民者的奴隶契约，更有整座整座拒绝改善工人待遇的工厂。
　　[认知污染+10]
　　[当前认知污染：75]
　　“不要天天顶着个65的认知污染值在我面前晃，认知污染越高不一定越接近自己，但越低一定越疯。”
　　“我带来了工业革命。”权杖重新开始转动，血光在墙壁上投出摇曳的影，“必不会让现实历史的悲剧重演。”
　　“你去过十年前的洛恩吗?”
　　“没有，那时我……玛利亚才六岁。”
　　“你现实年龄也不大吧。”
　　“我十六了。”
　　“确实不大。”
　　“您多大啊?”
　　“2027年，进入副本时我二十四岁。”
　　现在是2037年。
　　祂已在此孤身奋战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