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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无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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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崇徽地界一个叫艾家镇的小镇上,恰逢元宵节。
鹿野找了个帽子,把自己伪装了一下。他看到那沿河的花灯,没觉得很稀奇:“这个我以前看过,我还去猜过灯谜呢。你以前看过吗?”
“看过。”
鹿野看了看他,觉得他不是那么有情调的人,当然他自己也是个不讲情调的。两人沿河走了一会儿,见河边有馄饨摊,便坐了下来,要了一碗。
“好吃,比那些野味好吃多了。”
闻人云山一直没说什么话,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在鹿野比较活跃,他吃完了就伸手问闻人云山要银子:“我去买点好东西。”
闻人云山也不问他要买什么,给足了银子给他,随便他买。
但他这一去,就去了很久。
闻人云山也不急,就站在河边等他。
忽然,他看到河对岸有人朝他招手,再一看,正是鹿野,鹿野对他做了个往另一边走的动作,他侧目看去,那里是一座石桥。
等他走过去,鹿野正从另一边走来,远远地,闻人云山就听到他喊什么。
忽然,空中燃起了烟花。
鹿野跑近了,闻人云山听到他喊:“老道,这个你玩过吗?”
漫天火花之中,闻人云山伸手,虚虚扶了一把他,又与他一起去看那烟火天际。等平息下来,鹿野把手里的烟火递给他:“你敢点吗?”
闻人云山垂眸看了看,接了过来,平静地点燃。
“你怎么也不笑一下。”鹿野本来想说他没趣,想了想他还重伤在身,就没有说他,而是过去扶着他:“好吧,咱们找个客栈休息吧。”
“这条河,通海。”
“咦?”鹿野质疑:“我看河并不宽啊。”
“这里窄。”
“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啊?是不是伤很痛啊?”
“没有。”
他们找了家客栈住,夜半,闻人云山起身,他对着那好似睡着了的鹿野说:“别跟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跟过去?”鹿野翻个身,问他:“你伤还没好,打不过的话,记得叫我。”
闻人云山出了客栈,再次站到了那座桥上。
四周很安静,不多久,裕溪便摔在了他的腿边。千渊晟从暗处走过来,他一副疑惑的模样:“鬼伏大人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闻人云山扫了一眼重伤的裕溪,又看向他:“你杀了他,不怕那陆向远为难你?”
“大人以为,他在暗主的心中,有多重要?”千渊晟摇头:“本宗主留他一口气,让他见一见大人罢了。”
“千宗主,你与暗主目的不同,你是为了什么?”
“大人,我是为了什么?”千渊晟笑:“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我想,大人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他转身离去:“大人,这人,你可收好了,等暗主来。”
闻人云山垂眸,看了眼奄奄一息的裕溪,他的脖子上经脉血红,是金丹爆体的表现。他和裕溪没什么好说,他是死是活,他也不在乎。但裕溪却抓住了他。
闻人云山蹲下来,听到裕溪问:“你喜欢那只鹿,对吗?”
“这与你无关。”
“哪怕我快死了,你也不愿意坦诚相告吗?”
闻人云山没有再多说什么,可裕溪却好像知道了,他不知为何,忽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一直以来,我总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却什么也没能为你做过。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要是为了你,都是值得的。可我的梦最终还是破碎了,想来这天州,即便是暗主,也不能将你如何,我又怎么能从中获利呢?”
“你快死了。”闻人云山的意思是让他安心等死,但裕溪却对他笑了笑,接着离去了。
闻人云山下了桥,不多久,便见鹿野正等在路边,见他回来,他问:“怎么?会老相好吗?”
“他快死了。”闻人云山熟练地揽过他:“走吧。”
“那你也太狠心了吧?”鹿野也熟练的戳他:“我要是死了,你不会也这么狠心吧?”
“不会。”
“那你会怎么做?”
闻人云山想了想,反问他:“你希望我怎么做?”
鹿野耸肩:“到时候我可能尸骨无存,你省事啦。”
第二日还算晴朗,他们租了条船,顺着河流南下,到了南崖城再换大船出海。
从这天开始,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到了南崖城,他们应该与寂无昼汇合,但到了地方,却没有发现寂无昼。如果寂无昼不在这里,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果然,陆向远出现了。
“二位,又见面了。”陆向远侧身让开,身后正是寂无昼还有云小文。
闻人云山并不意外,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寂无昼并未受伤,身体完好,不等他疑惑,忽然,他听到身后一声:“对不住了。”
鹿野堪堪接住闻人云山。
“鹿公子,请吧。”陆向远伸手,鹿野没把闻人云山给他,他说:“我的人,我自己带。”
陆向远笑了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位鬼伏大人,如此单纯。可能,还是鹿公子,容貌无双的原因。”
“嘁,快走吧。”
在那艘大船上,陆向远不解:“你若是早与老夫联手,又何必仿徨多年。”
鹿野冷冷笑了一声:“当年无需用得着暗主的地方,现在有求于暗主,自然要客套一些。”
闻人云山醒来时,正是海上风雨盛行之际,但他们的船却能够安稳前行,料想,是陆向远施法的缘故。他被一根金线锻造的锁链绑住了双手,在不远处的床榻之上,躺着云小文。
他从榻上下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这具因术法下行缘故还剩一口死息未散的“尸体”,探手去为她拨正脸侧的碎发。他从没有想过会再与仙师相见,而时到今日,他也依然坚信,他不会再与仙师再见了。
而那只鹿......
想到这里,房门开了,鹿野见到他醒了,就说:“委屈一下大人了。”
闻人云山默默看他半天,问他:“你和那老头,又搞什么名堂?”
鹿野却岔开这个话题,反问他:“大人你是修炼了什么术法吗?你身上的伤痕,都好了。”
闻人云山自然不可能理会他,而是执着的追问他:“你与他,达成了什么一致的目的?”
鹿野倒了杯茶给他:“这与你无关。”
闻人云山蹙眉,他此刻已经明白,这只鹿是完全没救了。不,他可能从没考虑过自己对他的偏向。他无奈:“你为何不肯相信贫道?”
鹿野见他不接,又把茶送了回去。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大人你,趁着这时间,好好养伤吧。”
闻人云山如他所言,没再就他的问题与他作什么讨论,因为鹿野明显在躲避他,甚至端茶倒水都差寂无昼来。闻人云山本想从寂无昼这里问点什么,但想了想,又没什么可问。他其实心里一早就做出了决定,只不过这期间一直在动摇,这所谓的道心,非常不稳。
不知多少日过后,闻人云山感受到船停了下来。
果然不多时,寂无昼进来了,他背起了云小文,顺道对闻人云山说:“大人,到了,请。”
闻人云山出了房间,外面仍旧是阴天,面前是一座小岛,岛上青山巍峨。“就是这里?”他倒是诧异,毕竟这座岛看起来太过寻常,不如他想象中那种仙气缭绕的模样。
鹿野没有说话,他跳下船,带着众人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闻人云山就发现,这里确实有人生活,或者生活过。虽然植被荒芜,但隐隐能看出有小路的痕迹。很久后,他们在一座山底停下,鹿野拨开一人高的杂草,那里赫然有座被卖了半截的石碑,依稀还能辨认出,不死二字。
不过,闻人云山直言:“这里没有结界存在的痕迹。”
鹿野盯着那石碑看了半晌,忽然他抬脚奔向了那座山,在那座山前转悠了一会儿,他回头看向闻人云山:“真的没有结界吗?”
闻人云山摇头:“至少,贫道认为,没有。”
鹿野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他指着他面前那布满青苔的山岩:“就是在这里,我怎么也靠不近这里,肯定是有结界的。”而他如今伸手,却能够摸到那湿湿的苔藓。
蓦地,他跪在了那里。
陆向远绕着那里走了一会儿,寒声:“你确定是这里吗?若是仙师不在这里,那他又会去什么地方?”
鹿野不愿相信:“碑在这里,这是他的国度,他不在这里,能去什么地方?一定是什么高阶的术法,一定是!”
他在那山壁上摸索,捶打,深挖,直到手上满是鲜血。
而那似乎,就是一座普通的山。
闻人云山扫了一眼山脉的走向:“别找了,跟贫道来。”
他顺着山走,一座接着一座。陆向远质疑他:“你在绕着岛走。”
“不,这是一种顶级障眼法。”闻人云山看着他们来时的船,又看向船的对立方,那里应该是鹿野之前摸索着想要打开的山壁。但此刻他再看去,那里是一片光秃的山岩,没有一丝苔藓存在的痕迹。
他不再假装被捆着解不开,而是双手一用力,挣开了那旁人以为能锁住他的锁链,随后,他虚虚捏了张破术咒:“时令随行,破!”
那符咒撞进山体,一片寂然,就在闻人云山以为是不是无法破解之时,那山忽然动了一下,接着,岩石裂出了一条缝隙。
陆向远在众人还心存疑惑之际,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那到缝隙边,但他才走进去,淹没在那缝隙的黑暗之中,仅仅一瞬间,他的身影就从那缝隙之中摔了出来。
巨大的反推力,几乎将他五脏六腑震碎。
“进不去?”鹿野问闻人云山:“是什么术法?”
闻人云山却摆手:“只有贫道能进。”
他背起云小文,走了进去。顺着山缝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盏长明灯,灯下垂着个红色的香囊,而那里,还有一口黑色的棺椁,此刻是打开的。
闻人云山想都没有想,他将云小文放了进去,果然,那棺盖自动合上了。他顺手摘下那红色的香囊,绣得很精致,像极了...
可惜,他们再也不会再见了。
而如今,他走出这条缝隙,属于他的宿命,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