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眉间雨》珩一笑

1、楔子

　　《如是眉间雨》
　　珩一笑/文
　　2025.8.10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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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迎来梅雨季节，燥热的气团和水汽同时笼罩着整座城市，高湿度空气像张网，蒙住人的呼吸。

　　徐又宁的智齿发炎了。
　　大概是太久没回国，在故土水土不服了。

　　她害怕牙医的那些冷冰冰的机器伸入自己口中，迟迟没有去拔牙，药物控制不住炎症因子的狂欢，一阵火辣辣的刺感灼烧着她的右脸神经，使之肉眼可见地肿起一大块。

　　凌晨时，徐又宁被痛醒，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5:20，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

　　任虹颖在她睡前发来一连串的消息。
　　在看见“同学聚会”几个字时，徐又宁下意识地开始想拒绝的借口。

　　似乎预判到了徐又宁的反应，任虹颖紧跟着又在后面说，辛扬也会来。
　　她释放出专门钓徐又宁的钩子。

　　徐又宁苦熬到了八点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发送出那条她在脑海里删删改改，最后只余几个字的话——
　　【在哪儿？】

　　任虹颖是工作党，这个时间对她来说不早也不晚。

　　任虹颖：【周六下午六点，九品阁】

　　徐又宁一边回任虹颖，一边往嘴里填了两颗消炎药。
　　老天保佑。她可不想顶着这样一张脸去见辛扬。

　　同学聚会当天傍晚，下了一场太阳雨，呼吸道里都是那种闷热潮湿的空气。

　　任虹颖推开包厢窗户，让风流通进来。

　　空调的冷气混着雨后的尘土味，于在座各位身上的香水、脂粉香气的缝隙中穿梭，试图挤占人的嗅觉。

　　徐又宁捂着高肿的右半边脸，兴致缺缺得连水也不想喝。

　　任虹颖回身，见她这副模样，说：“你干脆把智齿拔了，永绝后患。”

　　“我之前洗牙洗出满嘴血，有心理阴影了，能不拔就不拔吧。”

　　任虹颖笑了笑。
　　至于是揶揄她矫情，还是礼貌地结束话题，徐又宁就无意深究了。

　　徐又宁更多的心思放在筹划见到辛扬时该如何表现上。

　　多少年没见过了？
　　高中毕业到现在，快有十年了吧。

　　辛扬去了北方读大学，徐又宁则去了更南的城市。辛扬不怎么发朋友圈，关于他的消息，她大多是从任虹颖口中听来，而连同他的名字一起频繁出现的，还有“方翎”。
　　比如，他们保研到同一所学校。

　　读书时，辛扬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方翎吸引，她漂亮，成绩好，有教养，人缘极佳；徐又宁是另一个极端。
　　他之前就和她没什么交集，现在大概都不记得她了。

　　只是，徐又宁仍像只孔雀梳理自己的羽毛一样，低头检查装扮。

　　她随即后悔地想，合该在上一次智齿发炎之后，就把它拔了，免得徒留后患。

　　“辛扬要结婚了。”

　　徐又宁一怔，像高铁穿过山洞，耳边回响起一阵刺耳噪音，整个颅内腔都跟着嗡嗡的。

　　任虹颖也意想不到。
　　她瞟了瞟徐又宁，开玩笑地问：“谁说的，我咋没一点消息啊。”

　　那人回答道：“他亲口说的啊，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待会儿他来了，估计会给你们发请柬吧。”

　　徐又宁猛地站起来，吸引一众视线。
　　然而她顾及不了他们的眼神是惊讶还是疑惑，她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无法控制语言系统，纯凭本能说：“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聚。”

　　接着，她便仓促离开那间闷窒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包厢。

　　徐又宁埋头走路，步履匆匆，拐过长廊，不小心撞到一个男生。
　　她头也没抬，低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

　　鬼使神差地，徐又宁走了两步后，又回头看过去。

　　男生穿着休闲西服和牛仔裤，阔肩长腿，身形带着成年男性独有的峻拔，伸手推开一间包厢门。

　　徐又宁收回视线。

　　包厢里。
　　因徐又宁突然离开而有些茫然的众人注意力被转移，纷纷朝来人打招呼道：“辛扬，好久不见啊。”

　　他笑说：“我是不是来晚了？”

　　……

　　徐又宁从九品阁出来，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她出国这几年，南江的变化太大了，许多熟悉的店铺倒了，开了新的；母校为了扩建校区，从市区搬到了郊区。

　　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多雨。

　　入夜后，又下起了雨。
　　徐又宁感到眉间一阵凉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没带伞。

　　雨越下越密，她打算穿过小路，到对面的7-11躲会儿雨。她用包挡在头顶上，刚跑到中途，一阵强光掠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骤然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她上升，又坠落。
　　像一只填充棉花的玩偶那样轻盈。

　　在疼痛抵达前，徐又宁率先感觉到的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漫在周围，将她浸透。

　　她睁着眼，一切模糊成光斑、暗影，以及无意义的声音波段。

　　发炎的智齿的疼痛不存在了。
　　得知辛扬即将结婚的难受不存在了。

　　这样也好。

　　只是，她好遗憾啊。

　　遗憾什么呢……

　　徐又宁缓缓闭上眼，意识从躯体中抽离，越来越远，像快要退下去的海潮，直到消失在天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