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穿成小福子的弟弟》不爱春风

12、报应

　　胡宗盛的聪明程度出乎了江民新的预料，他对于洋人的憎恨来自于他的外祖父，那个因为对清政府绝望而走遍了十二个省，记录下了洋人对这片土地犯下的累累罪行的晚清官员。
　　在这种情境下，江民新禁不住说出了那句十分有名的话，“落后就要挨打。”
　　“你既然有这样的觉悟，那就更应该好好学习了，学有得，方能有为。如果自己不能强大起来，不过是再做一遭你外祖父做的事情罢了。”想到未来，江民新同样是无力的，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变历史，但是，改变一两个人的命运还是能做到的。
　　最后，胡宗盛在江民新的苦心劝说下，终于决定好好跟他学习洋文，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好家伙，他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学习洋文的天分。
　　一下午，鹦鹉学舌都学会了，这家伙的舌头始终都捋不直，江民新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偏偏江民新借用的那句“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口号实在响亮，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如此有思想教育的天分，胡宗盛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别说放弃了，按照这个劲头，他可以学上三天三夜。
　　好在，江民新下班的时候到了。他要走，徐夫人请他留下来用晚膳，他这时候有工夫，只好亲身去辞，说了家中有老夫，姊妹等着团圆的话，徐夫人大赞他有孝心，赠了一包萨其马、好茶食和好茶叶，说是谢他督促儿子上进给的礼物。江民新接得爽快，再三道谢，他还在徐夫人身边见到了胡悦儿，她仔细打量了下这个弟弟的玩伴，不屑地撇了撇嘴。
　　大杂院里，小福子收拾了一下屋子，因为江民新之前就收拾过一遍，她再收拾，倒也简便，很快就收拾利落了。二强子在屋里糊火柴盒，小福子本来想要帮忙，被小剩子制止了，“姐，哥说，不准我们给爹帮忙。”
　　小福子知道如今是大弟弟当家，她向来是听话的，便也同意。两人拿着长凳在外头晒太阳，还把二强子也挪了出来，最近二强子吃得好，病了以后，面色更加红润，人反而更精神了。大杂院里不少要辛苦讨食的人都羡慕地看着他，毕竟，他腿断了，还有儿子养着。
　　二强子本来还因为双腿断了而感到抑郁，可很快就被周围羡慕的目光给治愈了一半，他也顾不得糊火柴盒，大着嗓门跟人吹嘘，昨天和前天吃的好菜，大儿子找到的好活计，小儿子马上也有好去处，说到小福子，他也满意地点头，说，回来就回来了，他两个弟弟都能挣钱养活她。
　　虎妞本是院子里最令人羡慕的女人，她家里开着人和厂，是一个很大的黄包车厂，而祥子本来是跑黄包车的，她三十好几还跟着父亲刘四爷管厂子，看中了祥子的为人和体格，芳心暗许，想要同他在一块儿，刘四爷不同意这桩婚事，她便跟刘四爷闹翻了，执意嫁给祥子。只是原先她以为厂子离不了她，她还是要回去了的，谁想到刘四爷那样狠心，把厂子卖了，人走了，她没有了法子，只好安心当一个车夫的老婆。
　　不过，即便是如此，同样是车夫的老婆，她也是最叫人羡慕的存在，手里捏着钱，痛快了嘴，她是骄傲的，不愿意搭理院子里的其他女人，不过，小福子跟过军官，也算是见过世面，她倒是愿意同小福子说话。
　　小福子手里抓着钱，这是江民新给她的，所以虎妞拿着碗盛炸豆腐，豆腐上铺着熬得稠稠的蒜汁，看着就十分好吃，她便要了一碗，想着大弟弟爱吃这个；小时候，眼睛就常常盯着，那么穷人有了钱，没有亏着嘴的道理。
　　被二强子见了，便也要吃两块，他哪里是吃两块，不一会儿拢共十几块炸豆腐，就下去了一大半，嘴巴吃得满口流汁。
　　小福子让他给江民新留一些，二强子破口大骂，“大禾在人家有钱人家干活，有的是好吃好喝的东西，还在意你这一碗炸豆腐，你这穷酸样!贱人上了几天的高台盘就管起老子了！”他还学着那路边八婆的模样狠狠啐她了几下，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这一次没有脚踩着，黄黄的实在恶心。
　　虎妞本来见小福子与自己买同样的东西，那张黑黑的脸高抬着，二强子骂了还不高兴，从旁白抽出一个夹煤的铁夹，还要继续来打，小福子僵僵地站住了，还是虎妞一把拉扯住她，骂道，“作死的，腿断了，还敢打人，有吃的就吃了，儿女也不亏待你。”
　　二强子是欺软怕硬的，也不多说话，虎妞又对小福子说，“你爸爸也辛苦，他腿没了，心里难受，你到我家里来，咱们说说话。”
　　于是，二强子得了一碗炸得喷香浇了蒜汁的豆腐，而小福子得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荤话。
　　虎妞的家有两间房，她长相不好看，可屋子却收拾得齐整，她同小福子分享炸豆腐，小福子摇头，她强着塞进她嘴里，两人的谈话是男人们爱听的，女人们少看吧！
　　小福子被二强子欺负的事情在江民新刚刚踏进院子就被一群小孩子告诉给了他，他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油香油香的酥饼，他们捧在手上不舍得吃，馋了就舔一舔沾了饼的手指，那副陶醉的可怜模样让江民新的那句“病从口入”都说不出口。
　　他们又告诉他一桩事情，老油子家的二小姐回来了，老油子是街口卖芝麻油的，他熬的芝麻油很香，卖得很好，不过，他是在三年前搬出的大杂院，不是因为他的芝麻油卖得了钱，而是因为他家的二小姐给了一个颇有权势的人当外室。
　　“说是她跟着的男人死了，大老婆不乐意，还要跟他算总账呢！”大杂院的孩子大字不识，可大老婆小老婆的事却比大宅门的孩子还要精通。
　　江民新对这个不感兴趣，摇摇头，孩子们倒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从大人那里学的荤话一句一句冒出来。
　　回家是要找二强子算账的，江民新一回屋就死死盯了二强子几眼，本就心虚的二强子讨好地笑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今天又听见那个被赶出门的人讨不着饭跟狗抢食呢！
　　“爹，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对你没有什么大要求，只有三件事，讲卫生，不骂人，不打人。犯一样，饿一天。你今天犯了几样？”
　　江民新对二强子真没有什么感情，他穿过来的时候，原身江大禾已经因为他打死母亲这件事对他彻底失望了，所以也没有多余的感情留给他。他现在能够好吃好喝供着，一是为他被自己打断了的腿，二是为原身最后的愿望。之前，因为二强子骂人，江民新就饿过他一天，又因为他不讲卫生，冻了他一晚上，可以说是言出必行。
　　小福子还在虎妞的屋里说话，小剩子趴在桌子上写字，江民新顿了顿，“我本来是想好好孝顺你的，但是你记着，我是因为你是我弟弟的爹，是我姐姐的父亲养着你，你要是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我也不让你露宿街头，我租了一间新房子，你就一个人住在这儿，我高兴就给你送口饭，不高兴，你就饿一顿！”
　　二强子到底还有一点当父亲的尊严，没有直接求饶，而是低声争辩，“我没骂她，也没打着她，我是她爸，吃她一点东西，她还跟我犟嘴。我好歹养了她十几年，”
　　他这样低声的说话，倒让江民新起了一丝的怜悯心，二强子曾经也是一个很辛苦的人，一个人拉车养活全家，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呢？是从尝到了卖女儿的甜头开始，辛辛苦苦挣一辈子都未必能攒到的钱，卖一个女儿就有了，辛辛苦苦挣一辈子的钱，军官只是用来买一时的欢愉。
　　江民新把带回来的萨其马拆开，大颗的葡萄干和果干像玛瑙一般嵌在上面，包裹在点心上的是香甜的桂花蜜。
　　“你养了她十几年，不也已经把她卖了一个好价钱吗？钱花完了，恩也就还完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是被你泼出去的水。她住在家里，是因为她是我姐姐，不是这个家的佣人。以后，别骂了，别打了，爸，你当年拉车的时候，账可从来没有算错过，怎么现在算不清了呢？你养姐姐花了那么多钱了么？我东家给的萨其马，好东西，我专门带回来孝敬您的，快吃吧！”
　　江民新笑了笑，仿佛之前的疾言厉色只是一场幻觉。
　　二强子啃着萨其马，真甜啊！心中满是快慰，还是儿子妥帖，女儿就是个赔钱货！
　　但下一秒，江民新又给了他沉重一击，“爸，马上就是清明了！咱们是不是得去看看妈？妈是被您害死的，您也去磕个头。”
　　不顾二强子险些被噎住的表情，“我是说妈死得太可怜了！没有过上好日子，我想着多给她烧一点纸钱，多供一点好吃的。您觉得这萨其马怎么样？妈会不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