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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旧时王臣今日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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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临江客栈热闹非凡,客栈门口靠着一个圆脸伙计,正口若悬河的给大家讲故事。
“诸位,诸位!本店临江客栈,专听天下趣闻,诸位远道而来,何不坐下一听邯郸城的妙闻?”
众人道:“快讲!快讲!”
伙计道:“诸位远道而来有所不知,这邯郸城有三宝,将军富贾神仙妙。这将,是李牧将军,这富贾,是邯郸巨富穆家,这妙神仙嘛,便是天下学子!我赵国,人才济济,神仙众多,是天赐的孕育神仙之地!”
众人又笑道:“又是神仙,快说,这次是哪位神仙!”
伙计道:“这新生的妙神仙啊,人称灾星,依我看,此人不是灾星,还会给我国带来大大的福气呢。”
人群顿时骚乱,一人叫道:“喂,你说的是不是王诩?我上个月见了这小孩,给他一钱请他算卦,他一句好话不说,给我说的好多倒霉事。你猜怎么着,这个月,全应验了!”
众人大笑,伙计劝道:“说不定是他未卜先知呢?”
“胡扯!”另一人道:“我本来过的好好的,王诩这厮路过我家草棚,说了句草棚要倒,我跑出去揍他,结果刚出去,草棚就倒了!”
“这灾星就是灾星!”
“要我说,邯郸内乱时出生的小子,身上不定带了什么怨气!”
“哎呀,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他出生那会儿,天降异像,流火入世,吓死人了!”
楚起最讨厌背后说人坏话,他眉头一皱,牵马欲走,突然听门口的伙计叫了起来:
“诸位,明日再聚!本客栈来了贵客啦!牵马的客人,快快随我来!咱们一起去栓马!”
楚起转过身,只见那个圆脸伙计拨开人群,一溜小跑跑了过来,笑嘻嘻的抓住他的胳膊,扯着他往客栈后面走。
下山之时,山中那位朋友就告诉楚起,邯郸城临江客栈有两个大熟人。正因如此,楚起没有反抗,皱着眉头被伙计拉着一路到了客栈后门,圆脸伙计见左右无人,松了口气,指着门口的马厩说:“客官自己去栓吧,我怕马。”
楚起愣了一下,但还是老实的进了马厩,栓了马,拍着手走了出来。
圆脸伙计立刻又笑着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牵着他从后门进了客栈。
临江客栈,一楼吃酒,二楼雅间,三楼住店。店里张灯结彩,楼下吃酒的人最多,大厅里热闹非凡,楚起平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的左顾右盼。
伙计拉着他一直跑到三楼,进了一个最内侧的房间,楚起没想到,这房间里竟然是个雅间。雅间是清一色的枣木装潢,黑绸布景,豪华又色调偏暗,像是秦国宫廷的装饰。雅间中间一张黑色长案,案边一个黑椅上坐着一个黑袍青年,正背对着他们喝酒。
伙计关上门,大声道:“呀,怎么又在偷喝?别喝了,快看看这是谁?”
青年连忙藏起酒,起身快步走了过来,用一双凌厉的丹凤眼盯着楚起,他看了一阵,突然欣喜道:“你是——啊,是你!”
楚起见眼前的青年五官锐利,气度不凡,眉眼露着一点调皮的狐相,一时觉得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能道:“义士,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青年愣了一下,楚起身后的伙计却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我竟然忘了,王上,你我二人见过及冠时的武安君,可是武安君却没见过年少时的我们啊!”
青年一拍大腿道:“对啊,咱们见武安君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啦!白起,当年郿县征兵,你可是走在前面的,还记得吗?”
楚起浑身一颤:“你,你说什么——”
青年拍拍他的肩膀,把丹凤眼弯成了一条缝:“哎呀,第一次迎接新人,看来这流程还不太熟啊。寡人秦惠文王嬴驷,携相国张仪,等候多时。”
张仪提醒道:“王上,张仪已经不是相国了。”
嬴驷道:“管他呢,我还不是秦王了呢。”他走到楚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武安君,近来如何?习惯这新生的身体吗?”
白起拱手向两人行礼:“秦王,张相国。臣……近来很好,身体也很好。臣白起,已经不是武安君了。”
嬴驷点点头,突然压低了声音:“白起啊,你放心,稷儿那小子死过来了,我就把他狠狠打上一顿,替你出气!”
白起垂下眼:“王上万年,不会有事的。”
嬴驷气道:“你还替他说话?这小子白活了一把年纪,寡人再怎么生气,也知道把相国当宝贝,把寡人的重臣当宝贝,他到好,竟然如此对待武安君!该打,该狠狠的打!”
白起又劝了几句,赢驷还是没有消气,张仪在一边故意道:“王上啊,公子好歹没有没有车裂微臣是不是?”
嬴驷顿时噎住了:“这叫什么话……你又来气寡人……对了,公父身体还好吧?”
白起道:“秦公有言,让秦王自己回去看。”
嬴驷紧张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商君还没醒吗?”
“没醒。”白起道:“秦王放心,商君的伤口已经愈合,这几年就要醒了。”
“太好了,终于能回去了!”嬴驷长舒了一口气:“有商君在,公父就打不了我了。好事啊,张仪快快拿酒来!”
众所周知,秦孝公嬴渠梁与法家卫鞅情深义重,互为知己,卫鞅变法大成后,嬴渠梁把六百里商於封给了卫鞅,更是放下豪言,要与卫鞅共享秦国。嬴渠梁死后不到一年,为了稳固变法势力与宗族旧势力,卫鞅被秦惠文王嬴驷车裂而死,这也是赢驷的心病。
嬴驷重用纵横家张仪,使用连横外交,近可取地远可取势,把秦国的国土整整扩大了一倍。嬴驷死后,主张武力的秦武王嬴荡驱逐了张仪,两年后,张仪死在了他乡。
嬴荡是个短命的君主,与人比赛举“龙文赤鼎”,结果大鼎脱手,砸断胫骨,到了晚上,气绝而亡,年仅二十三岁。不过好在,嬴荡死前及时请自己在燕国为质的弟弟嬴稷回来继位,这才没让秦国动乱。
嬴稷与哥哥一样,重攻伐,辅邦交,他重用武将,尤其是武安君白起。自从白起领兵开始,六国士卒多被白起斩杀,战国动荡百年来死的人,都没白起一人杀的多。只可惜白起与相国范睢不和,再加上白起功高过主,年纪已大,还不知服软奉承。长平之战后,白起被秦王稷赐死在杜邮亭。
嬴驷和白起都是老秦人,老秦人好酒,他们喝着就谈论起了往事,两人说的感慨万千,泪眼婆娑。张仪见他俩这样折腾,就偷偷把酒换成了茶,嬴驷想发火,转念一想,这临江客栈是他张相国的,于是老老实实坐在来喝茶。
三人又喝了一肚子魏茶,白起顺便给两人讲了自己在邯郸找工作的经历,张仪听完,给白起说了一下孔家的情况。包括但不限于孔涵是孔夫子的六代孙,孔涵曾经是这条街上有名的姻缘神的事情。
“这个小子可不得了,从小就直的很。”张仪道:“大概十年前,公子异人还在邯郸城的时候,有个赵国贵族派了几个地痞流氓欺负他,别人都不敢阻拦,唯独这小子跑去行侠仗义。”
白起担心道:“后来如何了?”
张仪道:“说来也巧,幸亏有个大财主来解围,把流氓们赶走了。对了,那个财主叫吕不韦,你应该见到过他的府邸。”
于是,张仪又眉飞色舞的讲了“卫之贱商吕不韦”的故事,他说吕不韦这个商人了不得,单枪匹马把嬴异人这个质子领到秦国,还让他拜秦太子安国君为父,安国君最受宠的华阳夫人为母。现在可好了,华阳夫人没有儿子,这秦太子一但继位,嬴异人就要成为新任太子了。
一个不受宠的质子,在短短几年内平步青云。只专心于打仗的白起不太懂这些事,但他还是觉得这两人不简单。
“这吕不韦我见过,出手阔绰极了,他散尽家财收买六国王侯宠臣,这才把嬴异人的名声提上去的。”张仪道:“我有些担心,公子异人会在他手上吃亏。”
白起正色道:“确实。”
嬴驷也正色道:“历来秦公秦王都在上面,是不是这次公子异人要在下面了?”
张仪鄙夷的看了一眼嬴驷:“我王忘了武安君了?”
嬴驷道:“我深知我儿,武功不行,坏水倒有一肚子,耍流氓玩变态,没人比得上他。”
白起捧着茶杯,迷惑的看着他们。
张仪摆摆手:“公子稷那个小身板。”
嬴驷道:“武安君他忠心啊。”
张仪捶腿道:“也不能这么听话啊,说趴下就趴下?”
白起实在听不明白,疑惑道:“白起是自刎的。”
“算了。“张仪道:“王上巧嘴,说的臣口干舌燥,臣出去找茶叶去。”
张仪走了,嬴驷趁着张仪出的时候,偷偷拽了拽白起:“白起,你告诉寡人,稷儿有没有欺负你?“
白起道:“秦王,我王让白起自刎了。”
嬴驷正色道:“懂了,到时候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两人对是否狂揍秦王稷又争论了一番,最后,嬴驷妥协了,终于开始进行正常的话题:
“现在天道异常,神鬼入世,连我们这些本应死掉的人都活过来了,再不稳定天道,世间恐怕要大乱了。”
白起奇道:“秦王和相国不是早就开始研究神都异闻和灾星灭世了吗?”
嬴驷苦恼道:“哎,研究是研究,中间出了一次岔子,张仪那篇《神都异闻录》的手稿,二十年前在齐国稷下学宫被人偷了。”
白起皱眉:“还有这种事?”
“防不胜防,着实可恨。幸亏这手稿是用张仪那只肥狐狸的尾巴毛写的,灵力不强的人看不见,而且张仪只是写了个随笔,还没整理出来。”嬴驷道:“不然这等大事泄露出去,公父得把我脖子拧断,再把我剁碎了喂鱼。”
白起心里有些不解,自己在嬴渠梁那里住了四年,秦公温和宽厚,待人谦虚,是他平生遇到的最有包容心的君主,结果嬴渠梁竟然对自己儿子这么狂野,他不禁对嬴家的家庭关系肃然起敬。
“秦王既然这样说,白起帮秦王留意着书稿和灾星便是。”
嬴驷眼睛一眯,露出一点得意的笑,白起忍不住想,相比于一脸书生卷气的张仪,这位才像狐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