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记事》醉转流年

23、第二十三章

　　但这门看似完美万分的亲事，却因一事始终蒙着一丝阴翳。

　　那便是许妍蓉都已经过门半年，肚子却始终没有消息。虽然王家此时也只有那性子软弱的婆婆偶尔急得不行了，在许妍蓉耳边念叨几句他们这一支三代单传，而且只要王谦益听到，必定都是斥责母亲，甚至还要反过来宽慰她，与她说是时候未到，没有孩儿这样她才能时时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而不会被孩子分去了注意。过几年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许妍蓉一边感动于王谦益如此体贴的态度，一边想为他生个孩子的愿望愈发强烈，四处求医问药，各种正经的不正经的偏方不知喝了多少，喝得整个人都浸染了一股药味，人也不知消瘦了多少。虽然许母十分心疼女儿为了要个孩子受了这么多罪，甚至试探性地劝陨子萱要不要给王谦益收个通房，等生下孩子再“去母留子”，这样也可减轻些她的压力。

　　那次也是许妍蓉十几年的人生中少有的与母亲闹翻的时刻，她愤怒地斥责母亲是“见不得她好”，然后就收拾东西回了王家，此后半个月没再上门。还是许母心里记挂，派贴身的老妈妈送了几回东西，私底下还说了不少好话，最后还是许妍蓉要到了许母再不提“收通房”的事才回的娘家。

　　许妍蓉为了没有孩子的事情，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甚至不惜与母亲闹翻，就为了维持住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

　　可是如今，掀开那些深情款款的表象，原来日日与她浓情蜜意的夫君为着传宗接代早已在外养了外室，那外室甚至还有了孕。

　　许妍蓉一把扫落王谦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要他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许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蓉蓉，你可别气坏了身子啊！我与她不过逢场作戏，若你看不惯她，待她生下孩子我便送她到乡下庄子上去，不叫她在你面前碍眼。”王谦益看也未曾看一眼地上的狼藉，只将手中仅剩的一支毛笔搁到已是一干二净的桌上，然后从书桌后走到许妍蓉的面前拉过她的手，让她依偎进自己的怀里。

　　许妍蓉听了这话却是气出了眼泪，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冲他质问道：“你当初求娶我时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明明说这辈子只我一人的！”

　　王谦益以双手搂住许妍蓉，限制了她挣扎的动作，脸上是不变的温柔，说道：“我自然是想只有你一人，可我家三代单传，母亲为着我俩迟迟怀不上孩子的事，日夜忧思。我又不愿真的纳个妾室进来碍你的眼，便只好在外养个好生养的，若真能有个孩儿也好宽母亲的心呐。我只当她是个生孩子用的物件儿，蓉蓉何必为此生气呢。”

　　许妍蓉攥紧了王谦益的衣袖，问道：“那若是以后，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儿呢？”许妍蓉问这话时，也不知心里期待着些什么。

　　许妍蓉问得沉重，王谦益却答得轻松。他轻弹了一下许妍蓉的额头，笑道：“你这傻瓜，若我们自己有了孩儿，自然是以咱们的孩儿为重，当时夫人若愿意，便受累一起教养那抱回来的孩子，若夫人不愿，便叫母亲养着，权当是养个逗母亲开心的小玩意儿。”

　　听了王谦益这话，许妍蓉放下了可能被人取代的恐惧，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看着眼前人满眼深情的注视，也情知无法再闹下去。毕竟……嫁都嫁了，许家可是从无二嫁之女的。

　　百姓总是健忘，有了扬名京城的王才子这档子细节详实的风流韵事，陆夫人那无凭无据只几句闲话的流言渐渐也就无人提及了。而许妍蓉忙着与那怀孕的外室斗法，也没心思为难陆嘉笙了。

　　只是，解决了许妍蓉，陆嘉笙却没想到周皎灼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范无咎坐在墙头晃悠着双腿，看周皎灼身边的大丫鬟进药店买了能药死一头牛药量的□□。一时搞不清楚，这位周小姐是蠢得无可救药还是疯得无所顾忌了。

　　然而鬼差不可轻易干涉人间事，而这一回他还真有个亡魂要引，可惜不是周小姐期盼的那人。

　　“今日又要出去喝酒？”陆府里，陆嘉笙接过陆英递来的玉佩问道。天气渐热，妇人间的聚会慢慢少了起来，可朝臣们却还是三五不时有场宴会。这不仅是联络感情，也是各类消息的互通有无。

　　“是啊。”陆英抖落了一下新换上的衣服，重新拿过陆嘉笙手中的玉佩系在腰间，说道，“周府在那海棠林旁移栽了几株名贵的菊花，又请了侍弄花草的老农提前了菊花的花期，约了今日的赏菊宴。不过今日不请女眷，周皎灼也到不了前头，应当没什么事。”

　　陆嘉笙点点头，叮嘱了她一句尽量不要喝酒便送她出了门。

　　“梆！梆！”击柝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更夫的声音，“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红彤彤的灯笼在檐下摇晃，陆嘉笙站在陆府的大门外，焦急地张望着路口，希望可以看到陆英回家的马车。

　　“按理说周府宴会早该结束了呀，相公怎么还不回来？”陆嘉笙自言自语道，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得有点快。

　　“夫人别担心，”翡翠替她拢了拢披风，说道，“咱们家大人是最有主意的，必定不会出什么事。”

　　陆英确实行事向来有一套，可有句俗语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形容陆英今日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如今朝上皇帝益发器重陆英，前几日刚升了她做礼部侍郎，不到一年连跳十级，这是如今的当朝首辅年轻时都没有的成就。无论是好友还是敌对方都明白，除非皇帝突然驾崩，不然这位陆状元，只要熬够资历。首辅之位是跑不掉了。

　　也正因为此，虽然世家不可能真正容纳陆英，但周尚书还是十分愿意和陆英缓和一下关系的。毕竟站在他的角度，一个江南偏远之地出来的没啥背景的女子，忽然冒出陆英这么个义弟，直接搞掉了他的女婿，弄得他女儿天天在家哭闹，他也很“无辜”啊。

　　“幸而只是个义姐，我都已忍痛放弃了自己的女婿，他总也不好再因此事介怀了吧。”周尚书以自己的思维模式揣度着陆英，觉得和对方还是有维持和气的希望的。

　　故而，宴席开场不久，周尚书便拿着酒杯到陆英的桌前斟满至八分，示意与其共饮，算是做一个和解的表示——他还不清楚周皎灼偷偷搞的那些事。

　　而已经偷偷划了一会儿水，一滴酒也未曾下肚的陆英也只好跟着斟满自己的酒杯，正当陆英犹豫是找个不易察觉的角度把酒偷偷倒掉，还是保险一些，喝下这杯酒时，周尚书就当着陆英的面吐血了，那鲜红的液体溅在桌上，灼伤了陆英的双眼，让她把只沾了沾唇的清酒的酒杯默默地推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