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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悬垂的珍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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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蝉鸣在礼堂穹顶织成黏腻的网,丁欣芫对着化妆镜调整旗袍领口。藏青色的布料裹着她的蝴蝶骨,右耳前的痣像落了只极小的蝶。桑喻举着睫毛夹扑过来:“瞧瞧谁在调试灯光——咱们的骨骼先生,今早还在解剖楼逮蝴蝶呢。”
丁欣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侧幕条外,臧昀野穿着泛白的黑T恤,正踮脚检查追光灯,脱下的白大褂在一旁的凳子上躺着。他左小臂的疤痕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像段未写完的注脚。她低头整理台本,却瞥见帆布包里露出截柠檬黄糖纸——是今早早读时,他“不小心”碰落她铅笔盒,作为“赔偿”塞进来的。
回忆尚未散去,桑喻的声音再次响起:“豆芽牌报幕机准备就绪!”桑喻将泡着冰块的柠檬水推过来时,指尖的珊瑚色甲油蹭在玻璃杯上,“教导主任说开场词要念出百鸟朝凤的气势——虽然我觉得你更像扑棱蛾子。”
丁欣芫含着冰块朝她喷冷气,脖颈后的珍珠发卡突然被气流掀动。她转身时,正看见臧昀野倚在消防栓旁,白大褂口袋里探出半截人体骨骼模型的手,正随着他翻书的动作朝她比“耶”。
“同学,解剖教室在B栋。”她故意把主持稿卷成喇叭状,尾音还带着柠檬的酸涩。臧昀野从《运动系统解剖》里抬起头,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
彩排的乐声骤然响起。丁欣芫踩着高跟鞋上台,聚光灯晃得她眯眼,余光里那个黑色身影忽然动了动。“各位老师、同学,下午好——”第一个字出口就走了调,声线在“好”字上打了个颤,“停!”导演的扩音器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小丁,重来!”丁欣芫红着脸退到侧幕条,忽然听见“啪嗒”一声。珍珠发卡从鬓角滑落,在舞台上滚出银亮色的弧线。她慌忙弯腰去捡,却看见臧昀野不知何时蹲在幕布阴影里,指尖正捏着那枚发卡,耳后的痣在暗处闪着微光。
“要吗?”他举着发卡往后退,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像在逗弄只受惊的雀儿。丁欣芫伸手去抢,却被他轻轻避开。少年掏出颗柠檬糖塞过来:“赎金。”糖纸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像谁把夏天的阳光揉进了纸里。台下桑喻的笑声已经响起来:“豆芽你的发卡被骨骼先生绑架啦!”
彩排中断的十分钟里,臧昀野靠在道具箱旁把玩发卡,碎钻在他掌心折射出细碎的光:“这蝴蝶缺了片翅膀。”他忽然开口,指尖划过发卡上的裂痕,“和你修复的那只虎凤蝶一样。”臧昀野的白球鞋碾过地上的彩纸,衣领沾着片紫藤花瓣:“紧张的话,就当台下是骨骼模型。”他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蝉鸣,像浸了薄荷的风。
再次上台前,她听见他说:“蝴蝶振翅前也会试飞。”追光灯亮起的瞬间,她望着台下模糊的人影,忽然笑了:“青春是场寻找共鸣的旅程,就像蝴蝶振动翅膀,终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花海……”
这一次,声线稳如游丝。彩排结束后,丁欣芫在后台拍了张自拍照:藏青色旗袍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背景里臧昀野抱着解剖箱的背影刚好入镜,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柠檬糖纸。她配文:“珍珠夹子被‘骨骼劫匪’扣押,赎金是颗酸柠檬,这买卖到底谁亏?”。”
狄兰的评论秒速弹出:“我们豆芽赚啦!当年你用蝴蝶标本换隔壁小炭球的玻璃弹珠,现在用珍珠夹子换糖,妈妈宣布这是‘跨世纪以物易物’!”桑喻跟着起哄:“阿姨快说说小炭球长啥样?是不是和咱们骨骼先生一样黑黢黢?”
丁欣芫红着脸关掉手机,发现帆布包里多了个牛皮纸袋——和装虎凤蝶标本的一模一样。打开时,修复好的珍珠发卡静静躺着,缺翅处粘着极小的鳞片贴纸,正是她教他修复标本时用的昆虫胶与鳞片移植法。纸袋角落画着只歪扭的垂耳兔,耳朵上别着同款发卡。
这一晚,她在日记本上画下只振翅的蝴蝶,翅膀边缘留着两毫米的缺口。而客厅里,狄兰正对着老相册微笑,照片里十几年前的部队大院,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和黑皮肤男孩蹲在双杠旁,男孩手心里躺着只残翅凤蝶,两人耳前后分别有两颗小痣,像落在时光里的蝶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