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破万晓》珑玉银竹

55、突破异象诡谲

　　肥沃富饶的土地给了居住的人们呼吸的权利，精挑细选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生出的贪念如火焰，给予这个白雪皑皑的世间风和日暖，让着周身的一切假象变得真情实意。

　　司空言年独身一人走了很久，他本该去找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祁笙，但他转身走后又解开寻觅咒，开始寻找这个世间不一样的地方。

　　司空言年一直相信，能带自己逃离困苦的，只有自己和家人，家人不在，那么现在，只有靠自己，才能逃离这里。

　　祁笙说过，这里的世间与现实一般无二。司空言年心里想，既然现实之中，枞城被着不知哪里来的灵气干扰，导致很多人身死丹殒或是昏迷不醒，那么这镜中世间也应该有这种情形才对。

　　他独身一人走过了很多条街道，可却什么思绪也没有，他没有看到可疑的地方。

　　再向前几步，终于见到了四个人，那四人有两位已经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的模样，剩余两人一前一后查探着气息。

　　此间一切皆为假象，司空言年没有忘记这条规则，所以也没有就此停留，因为他看得西南方向冒出了诡异的光亮，对于四人的出现，他更倾向于去查探光亮从何而来，去想光亮为何会不像是仙法所致。

　　就在转身前往西南时，司空言年听到了那二人的对话。

　　“怎么样，还活着吗？”

　　另一人摇摇头，“救…”

　　“救？”

　　“是救不了了。”

　　“那这位呢？”

　　“不救…”

　　“不救？我看她没有咽气啊。”

　　“是不可能的。”

　　虽有些荒诞，但司空言年依旧没有停下要走的脚步，直到——

　　“这人袋子里装的什么？”

　　“别碰！”

　　刹那间，一团魔气传来，包裹了整个天下，随着那两人的哀嚎声，白鹤刃亮出千刀万刃，形成一只散发金光的白鹤，将司空言年层层围住。

　　司空言年定下神，看着那团魔气转化为了雾气四处逃窜，司空言年将白鹤刃收起，显现出克己剑来，左右挥剑三下，将雾气斩断，撕开这黑日，展现其里的唯一一道光亮。

　　这魔气本是鬼手身上的，鬼手又听从魔丸的号召，但自从戚奂谋划那事被天庭知晓，天地共主就派赤月神女将魔丸收回了，在仙界之中，不应该有跟魔有关的一切才对。

　　司空言年四处看去，刚准备执剑杀出去，就看着前方的雾气结合在一起，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形来。

　　这个人形的大致轮廓，司空言年只觉得非常亲切，但又一时说不出是否见过，便开口问道：“是何人在那？”

　　那人瞬道：“年儿。”

　　这一声年儿，让本有些狠意在容的司空言年松了松手中紧握的剑他不敢相信眼前人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个人。脚步根听理智的回响，带着那颗跳动的心，走到了此人面前。

　　那人亦是身穿翠蓝金丝束腰团衣，衣面上绣着全城上下最大的凤凰，身形消瘦，肩膀紧绷，全身透着坚毅，朝天髻上簪着名为攒珠累丝金凤的凤钗。

　　她转过身，面容明耀灿烂，眉目刚烈似月，眼神坚毅却不失柔情，柔声道：“年儿。”

　　“母亲？”司空言年将剑收了起来，后突感鼻子酸涩，眼中沾满泪珠，整个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致使眼前人的身形出现了重影。

　　宗柠摸了摸司空言年的发冠，道：“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年儿都已经束冠了。”

　　“是，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离开时，你才三岁，榛榛也才一岁。”宗柠深吸一口气，又摸了摸司空言年的脸庞，“你怎知，是母亲在这？”

　　“只有母亲，唤我年儿。”

　　宗柠温润笑着，擦去司空言年落下的泪珠，道：“莫哭，莫哭。”

　　“母亲对不住你们，离你们而去确实太早。”宗柠向后一退，展臂转了一圈，“如何，我和画像上的模样，像吗？”

　　司空言年骤然一笑，道：“母亲的画像，是父亲亲手画的，与您一模一样。”

　　“那好，我暂且原谅他。”宗柠从发髻中间拿下一根流苏簪子，递给司空言年，“我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只有这流苏簪子，你收好，待我送给你未来的妻子。”

　　“母亲…”司空言年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榛榛如今，是什么样子？”

　　司空言年回了回神，道：“她貌随母亲，是赤县神州最美的姑娘。”

　　“我想看看她如今模样。年儿，你在心里想着她的画像，那画像便会出现在你手中。”

　　司空言年将意念化作的画像拿给宗柠，宗柠打开看来。
　　这一刻，宗柠变得十分安静，眼眸之中也终于有了几滴泪。她的面容多了几分憔悴，用手指细细摩挲，似是要在脑海中记下司空榛榛的容貌，又似是在说世道有眼无珠，让她与女儿深深分离。

　　“你父亲呢？”宗柠收起泣状，将司空榛榛的画像收起，又笑道：“他变老了吗？”

　　“没有。”

　　司空言年摇摇头，抬手想变幻司空卓竣的画像，却被宗柠拦下。

　　“菱城和芎城内的仙子也都还好吗？”

　　“好。”司空言年依旧笑着，“菱城一直排名第一，芎城这几年也追赶上来，是位第三了。”

　　宗柠点点头，道：“避善和念儿可还好吗？”

　　“母亲放心。”司空言年坚定神色，“母亲给妹妹起名榛榛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我们荣辱与共。”

　　“避善为念儿起这个字，也是因为他明白此理。” 宗柠欣慰地点点头，又心疼般看去司空言年，愧疚道：“母亲没有办法为你铺路，你们一定要团结。”
　　说罢，宗柠将司空榛榛的画像自手中烧掉，道：“你回去之后告诉你父亲，渊海纤琉璃盏不是好物，劝他不要再用。”

　　“母亲，我可以带你一起回去的。”司空言年有些急切，皱眉恳求：“这不过是镜中的一个幻境，我所用十之八成的功力便可以破了这里。身心受损罢了，只要能带母亲出去。哪怕出去之后，我只剩两成功力，哪怕出去之后，我的仙法不再增长，我也要带您出去。母亲，我不去伸张正义了，也不去做什么世家公子榜第一的人，我不做少城主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宗柠愣了神，但又立马摇了摇头，顺着眼角泪花划过，道：“你怎能这么傻，好好的仙法为何不要？”

　　“母亲！”司空言年看着宗柠又有些重影，“凰儿也很想您，父亲也很想您，我们，真的非常想您。母亲，难道你不想见一见父亲吗？您回去见一见凰儿好不好？凰儿不记得见过您，她对您的印象，只停在父亲的口中和您的画像上。”

　　宗柠别过眼神，不敢看去司空言年，道：“这里不是幻境，这里是你的心海。我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一个意象，出不去的。我现身在此，也是因为你的心海马上就要被这个世间的邪念淹没了。不要留恋这个世间，一定要逃走，想想你父亲，想想你妹妹。”

　　“司空公子！莫要信！”

　　司空言年的身后传来急切的喊声，不过他并不想去理会，直到宗柠笑着示意他向后看，他才转过身去瞧。

　　祁笙嘴中喘着粗气，好似是一路小跑而来，司空言年不知她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应是一心扑在了母亲宗柠的身上，让他没有感受到身后有人。

　　下一刻，周围雾气烟消云散，天又晴空万里，好似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司空言年蹭的转回身找去母亲宗柠的身影，果不其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司空言年回过头来，心中怒气显现在面上，可是他瞧着祁笙那无辜的面容，还是忍不下心责怪，只好又回过身看着母亲宗柠站过的地方，将母亲宗柠给他的簪子收好，缓道：“母亲，你说这里是我的心海，为什么我心海中的你，却要赶我走。”

　　祁笙慢慢走近，道：“她是你的母亲？”

　　司空言年没有回答，祁笙又道：“这里是三千弱水，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只会带着你在这里越陷越深，她却要赶你走，实在是不知为何。”

　　“三千弱水？”司空言年终于回过神，道：“你如何得知？”

　　“我去找到了另一个你，从他口中得知。”

　　司空言年这才重新打量了一番祁笙，见着祁笙对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才确保所见之人并非是镜中之人。

　　东边林里也冒出两人来，向着司空言年走去。

　　盛长欢看着祁笙也在一旁，是有些惊讶，她显然是没想到祁笙也会在此，但她想起祁笙仙法也不错，索性就将疑问抛掷脑后。

　　“既然这里是三千弱水，那你们可有人知道，该如何出去？”祁笙眼色一一落在众人的身上，见众人没有说话的意思，祁笙又道：“我之前在古书上瞧到过。”

　　祁笙左右踱步，慢道：“以镜为体，以魄为身，以魂为天地，自外而来多少人，那最终离开时就必须是多少人。”

　　盛长欢问道：“那要怎么出去呢？”

　　“咒法。”祁笙停住脚步，“可是我只是看过一眼，不知对与不对，若是对的，天门大开，我们要赶在这个世间的人出去之前先出去，不然，真的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我们有四个人，一定要一起出去。”

　　“一起？”司空言年细想了番，不再作声。

　　“司空公子，天门大开，这个世间的人也可以出去，不过，必须要在同行中一半的人已经出去了之后才可以出去。”

　　盛长欢突然插话道：“也就是说，如果你的咒法有用，天门真的大开，我们四人无人出去，便不会有人能出去，若是我们出去了两人，那么这个世间的所有人都有权利出去了。”

　　“是这样的。”

　　司空闻怀看了一眼司空言年，想起了什么，向祁笙问道：“弱水之困不好解，若是你所用咒法是错的，该如何？”

　　“重来便是。”

　　祁笙感到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别过脚步，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间，渐渐地，她的呼吸不再平稳，转过身，嘴角压抑不住的喜悦渐上眉梢。

　　就在她伸出两手，低头看去之时，盛长欢突然出现在了司空言年的身旁，打断道：“祁姑娘，还记得我们刚进来之时，手中刻下的印记吗？”

　　祁笙见着手心空空如也，有些疑惑。

　　盛长欢不等祁笙转回身来，继续道：“那是一朵纯净的天山雪莲，需要运用灵气才能显现出来，祁姑娘，你手心有吗？”

　　祁笙这才转回身，见着盛长欢将自己手心中的印记显现出来，承在手的上空，于是松了松肩膀，道：“自然记得。”

　　“对不住你，祁姑娘，我是怕我们之中并非全是真正的，仙。”盛长欢站在司空言年和司空闻怀的中间，抬了抬头，“所以祁姑娘，我们瞧瞧你的印记，可好？”

　　“这有何难？”祁笙说罢，只伸出一只手来，不多时，那朵天山雪莲便出现在了祁笙的手中，“盛姑娘你说得对，我们两个人可以放心了，只是其他两人，你不得不防。”

　　盛长欢轻轻点点头，看去身旁两侧的人，道：“你们也该显出印记来，让我们瞧瞧。”

　　司空闻怀和司空言年相识一看，纷纷点了点头，随后也在手心之中显现出了天山雪莲之状。

　　祁笙眉眼笑意，颔首道：“现下我要施法了。”

　　三人笑着点了点头，在这祥和的气氛之中，下一秒，三人手中天山雪莲一齐变幻成了红色的火焰，状如红花莲。

　　祁笙瞬间傻眼，严肃起来，她慢慢向后退去几步，看着司空闻怀瞬间亮出了青璃鞭向自己打来，这才反应过来是露了馅。

　　司空闻怀一鞭子打来，祁笙飞身躲过，在空中现出原形，落地之时已经变成了一团魔气，仔细看去只有身躯没有头颅。

　　司空闻怀又一鞭子打过，将那一团魔气摔成了四分五裂，消失不见。

　　盛长欢瞬移到司空闻怀的身边，将要去追魔气的司空闻怀拦下，道：“不必去寻，这世间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们停留过的地方，才会让他有自我意识，只要离开了我们，就是木讷的一个。”

　　司空言年也走上前来，道：“他不过是这世间衍生出的魔气，不知外面世间已经没有了他的栖息之地，妄想随我们一同离开。”

　　司空闻怀道：“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真正的祁莯华。”

　　“她是因为我才被困在这里的。”司空言年眯了眯眼睛，感觉胸口被一团真正的火焰堵住了一般，顺带着呼吸和说话都有一种灼烧感。

　　“我知道她在哪，跟我来。”

　　盛长欢的确知道真正的祁笙在哪里。她在打坐之时就感到了两个方位，她和司空闻怀率先来到了距离她们最近的一个方位。
　　看着司空言年和祁笙都在此，她本有疑惑，但也有祁笙一同刚找到司空言年的可能，再加上司空言年并未有什么疑虑，盛长欢便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祁笙总给她一种脾气秉性不似同一人的感受，是一个让盛长欢捉摸不透的人。若是一般人，性情大变自然生疑，可偏偏那是祁笙。若非那人唤了一句司空公子，盛长欢也要被这么骗过去了。

　　那是一个又拥挤又空洞的地方，拥挤到家家户户连作一片，空洞到每一家只有屋顶和墙。
　　司空言年瞬移到每家每户，不远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司空闻怀也跟在其后，四处寻找。

　　盛长欢站在她感应最强烈的墙壁之前，伸手摸了摸那起伏不平的墙身，用着最坏的结果猜想，不过她不敢相信，祁笙已经死了。

　　终于，司空言年闯进了一间屋子，发觉其中风吹草动的太过明显，他站稳了身，将白鹤刃化作千刀万刀，震碎了掩盖在几人面前的阴霾。

　　那是一棵树，生长极其茂盛的树，树下平躺着一位手指已经磨破渗血了的祁笙。

　　只是一瞬间，司空言年就站在了祁笙的身旁，他蹲下身，摇晃了几次祁笙的肩膀，轻声唤道：“祁姑娘，你醒醒。”

　　眼见祁笙没有醒来的迹象，司空言年收起白鹤刃，伸出两手旋转而来，一只扶住另一臂，另一只手为祁笙输送灵力。
　　直到盛长欢和司空闻怀赶来时，祁笙才有了意识，咳嗽一声，睁开眼睛。

　　祁笙嘴唇有些干涸，脸色发白，吐出几句话：“言年哥…你们如果没有陷入深渊，那就不必再管什么弱水、什么镜子，直接用惊世破妄咒，带我一起，杀出去！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

　　看着祁笙又晕了过去，盛长欢明白了祁笙的意思，不去管待会儿施法会不会暴露自己功力增长的秘密，道：“司空玦，你带着祁莯华。望绥，我们一起，直接破了这里！”

　　司空闻怀道：“好！”

　　“等等。”司空言年站起身，亮出剑来，“我来。”

　　司空言年一甩右手，那金丝蓝尾的剑也被甩了出去，剑在空中旋转几圈，受到了指引后，于空中正中心震住，司空言年向左右挥挥手，剑身就顺着几人周围飞去。
　　司空言年手举上天，似是将天地掌控在自己手中，他将手腕旋转，而后手掌用力向下盖住，一道无极金光呈现出的封印法圈从脚下生出，待着司空言年两手相撑靠后，那法圈瞬间变大，将四人全部包裹其中，司空言年施法结印，道：“天地无极，道法乾坤，剑由心生，诛杀贪念。克己，借无极之力，破！天！荒！”
　　霎那间，克己剑分成无数把剑，与法圈冒出的金光一一连接，在空中形成无数磁场之力，而后紧紧相连，拼凑成了与天地同宽的剑身，此剑冲飞至天际，化作无数符箓，将天地掌控，而后天光乍现。

　　轰的一声，天地归于平静，四周只剩下白。

　　司空言年横抱起祁笙，示意盛长欢和司空闻怀随他离开，两人跟在其后。

　　盛长欢小声道：“你看到那些符箓了吗？”

　　司空闻怀也小声道：“没想到他竟能将惊世破妄咒运用到如此地步。”

　　“着实厉害。”盛长欢肯定道，“你说我求学这个法子，他愿意教我吗？”

　　“这法子我也可以告诉你如何去做，只是我还做不到如此威力。”

　　“你的意思是，说到底，这还是要靠金丹之力？”

　　司空闻怀点点头，更小声道：“他果真厉害。”

　　“你说他有没有本命符？”

　　司空言年听到了几人的对话，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停住脚步，示意几人看去面前的虚空洞穴，而后横抱着祁笙一同穿了过去。

　　司空闻怀道：“早知是要使着惊世破妄咒，我们也不必浪费这么多时辰在这里面。”

　　司空闻怀话毕，向前一步走，发觉盛长欢愣在原地，转身看去，道：“怎么了？”

　　盛长欢答应了一声，道：“没什么。”

　　“走吧。”

　　“好。”盛长欢虽嘴上答应下来，但脚步依旧未动，踌躇不决。

　　“可是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盛长欢沉默几秒，还是开口道：“望绥，若是你的亲人修炼歪门邪道，你会如何想？”

　　“那要看他是什么人。”司空闻怀定下心，“若是能坚守心中道义，练仙法或是邪术，都无可厚非。若是卑鄙小人，残害无辜，就算炼天地大道，也不会被我等敬佩。”

　　“我是在想，在外人看来，我二哥一时昏了头，去修炼邪术，那么其他人，为什么没有权利修炼邪术呢？”

　　“盛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司空闻怀细细想着，“我们查探出，祁墨祁砚两兄弟，运用枯竭的灵气，在八仙塔中蒙蔽道友，将烛灯作为吸收法力的容器，指使那么多人非死即伤。难道并非如此？”

　　“没错，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二哥可不会滥杀无辜。”盛长欢松了口气，接着道：“在他们看来，我二哥和他们一样，也是无可奈何。但是他们不能伤害别人，踩着他人的肩膀去看更靓丽的风景，最终将别人脚踩在泥泞之中，不可脱身。”

　　“没错。”司空闻怀拉过盛长欢的小臂，穿过虚空洞穴，“我们先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