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尧尔

2、嘴角

　　大课间很快过去，第三节课是英语课，老师也是在上课前两三分钟就已抵达教室。

　　伴随着李老师低沉稳健的矮跟鞋声，上课铃也是如约而至，对时间的拿捏上，李老师一直在线。

　　“上课”
　　“今天呢，是要把昨天的试卷讲解一下，讲完了就是单词默写抽查，接着上次的顺序来。”
　　“课代表把上节课让你统计的‘需要讲的’、‘错的多的’题目拿上来，这节课的重点就是讲题啊。”

　　在听到默写的时候，安静的班里顿时涌起小声热潮。

　　“完了完了，上次是不是你？”
　　“我上次最后一个，还提醒你了，下次就轮到你了，还讲了让你准备准备..”
　　“这不周末了嘛！玩野了，给整忘了..”

　　裘宁听着来自她前排二人的对话，心里泛起波澜。

　　完蛋！
　　周末没看英语！

　　前排那个兄弟像是有所感应般，四处张望。

　　“欸，对了，我跟裘宁一个组！”
　　说罢回头望，双眼放光般注视着裘宁，眼中还带着祈求。

　　这话唠子李开阳怕是忘了，平时一大堆换三两句回应的样子。

　　“裘宁裘宁，背了吗背了吗？”
　　“咋俩好哥们，你可别忘了我！等上去的时候我还站你边上，你就不经意露个三瓜俩枣的，让我有点东西挂那，不然孤零零站那，我怕我熬不过那七八分钟的。大恩不言谢，事儿成了小弟包了您这一星期的水，怎么样怎么样？”
　　李开阳开出诱人条件。

　　裘宁确实不想整天排队接水，人挤人且浪费时间。

　　但没办法，只得舍弃。

　　因为她也没准备。

　　看着他殷切的面庞，裘宁无奈的摇摇头，
　　淡然的脸上有一丝皲裂
　　“我没准备，自身难保。”

　　“莫吧，天，无了无了。”
　　李开阳眼里的希望破灭，看着裘宁的样子不可置信。

　　他知道裘宁英语也没好多少，但比他一定强上不少，而且默写这块，算是裘宁在英语上为数不多的拿手菜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唯一的拿手菜，是裘宁每次轮到她之前的灰头土脸玩命背来的。

　　这次因为周祈这件事，她毫无准备。

　　裘宁想象不到该怎么面对英语老师的‘慈爱’了。

　　作为一个极为偏科的人，裘宁语数优异，理化生也不在话下，但偏偏的英语，像是没办法拯救一样。

　　所以，高三分班结束后，作为一路看着裘宁的班主任老赵头坐不住了。极力劝说新班的英语老师多照看裘宁，甚至将英语课代表的席位都给了她，希望裘宁能够因为这份荣誉感在英语上再接再厉。突破一百大关。

　　前半堂课的进度照常，裘宁将写有统计题目的纸张交给老师。不过两三分钟，做好记号的李老师便依着自己的讲课节奏拉开了这堂课的序幕。

　　多年教师经验让这原本半节课的讲题时间赶至十五分钟。
　　“好，这份试卷呢，就解决了。下面开始听写，课代表把到黑板上听写的名单给我，其余人把自己的听写本拿出来，准备开始听写啊！”

　　李开阳还想着挣扎，在老师念到名字之前嘴里的默念就没停下来过。

　　“李开阳”
　　当头棒喝还是到来
　　“到”
　　下意识答了句到，仍继续着嘴里的叨咕，
　　缓慢的起身，眼睛不曾离开过单词页面。站起身后，神神叨叨的走向讲台，嘴里还在顽强斗争。

　　能记一点是一点。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抱着这样的心态，拖着步伐迈向讲台。

　　李老师一看他这个样子，早已心知肚明。开口便教训道，

　　“动作快点啊！不要磨磨蹭蹭的。”
　　“有些同学啊，到这个时候才知道用功，平时干什么去了？啊？默写一周一次，距离上次整整一周时间，背诵范围固定，默写顺序在课代表那。你们说说，时间给了，范围给了，顺序也有了。这都不行你们想怎么学？你让我怎么教？”

　　说是说给李开阳听的，裘宁脸却有些发热。

　　心虚

　　还带些焦虑

　　没有办法拯救，她已经准备好抄写了。

　　二十五个，每个十遍。

　　她讨厌的浪费时间的事，这次却不得不浪费了。

　　不等老师念名字，裘宁已经站上了讲台，在粉笔盒里抽出粉笔，攥在手上。

　　面朝黑板，微微叹了口气。

　　无奈的被动准备好书写姿势。

　　名单是随机的，跟英语成绩无关。

　　四人为一小组，裘宁是最后一个，另外三个是周祈，李开阳和一位女生。

　　往常她都会站在周祈右边，这次却远离了他，与他中间隔开一个人。

　　她其实没像往常一样在意站位，自听写任务开始，萦绕在头上的周祈就换成了英语老师。

　　她顾不上去思考那个吻了，也没有心思去揣测周祈的想法了。

　　周祈注视着少女上台的背影，连忙起身跟上。

　　他知道这次听写有他。

　　等他走上讲台，其余三人已经就位了，剩下黑板靠窗中间位置，其实也是他平常的位置。

　　李开阳自然选择离老师最远的末尾，也就是末尾处，周祈的右边，每次裘宁的位置。

　　“班长班长，帮帮忙，我佛慈悲！”
　　李开阳不放过任何能减少抄写的机会，转头看见周祈，像是看见天神般，握紧最后的救命稻草。

　　熟悉的侧脸变了。

　　看着满脸哀情的男孩，周祈却意外出了神。

　　本来站在这里的是她。

　　“班长？！”
　　小声的哀求再次响起。

　　周祈回过了神，默许地点点头。

　　“不要交头接耳啊，现在开始了。”

　　李老师目光扫射过来，打断了正要感谢的李开阳。

　　李开阳无奈，但还是抑制不住兴奋向周祈挤眉弄眼。

　　有救有救！

　　听写过半，李老师看着裘宁不过二三完整的单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而继续。

　　裘宁的脸发烫，身体有些麻木。

　　确实让她感觉到了羞愧

　　少女站在那，跟着声音抬起胳膊，粉笔点在黑板上，从飘渺的发音写出首字母便搁置在那，无奈又垂下手臂，攥紧手中粉笔，等待着下一个单词到来。

　　机械式重复多次，她干脆半举着胳膊，整个样子像是等待受训的孩子，不知所措且有些莫名委屈，等待着下一句的鞭挞。

　　“adequately！”

　　伴随着单词第三声的重复，尾音一落。裘宁转头走下讲台，步伐有些慌乱无序。

　　粉笔依旧攥在手上，忘记归还。

　　回到座位好一会儿，才悠悠回了神，感觉到脸颊的热度后，连忙双手捧着脸。

　　粉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已经开始嘈杂的教室几不可闻，反倒是被双手捧着的脸颊沾上了白色粉末。

　　裘宁对此也毫不知情。

　　因为没有心思去在意了。

　　黑板上单词的修正开始了。

　　虽说首当其冲的便是位于第一位置裘宁的展板，但老师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成果，选择了第二位开始讲解。

　　“同桌交换，帮忙改啊！”
　　“照着我黑板上的来！”

　　讲完一个，老师便不再领着全班修改，自顾自地一边改完剩下三人的，一边嘱咐：
　　“老规矩啊，一个单词十遍，周三中午课代表把本子放我办公桌上！”

　　正好改到裘宁的，说着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裘宁在老师开始改的时候，视线就随着她的动作开始移动，看到自己的时候格外慌张。

　　也正好跟老师来了个对视。

　　更慌了。

　　慌到出神发怔。

　　话音一落，底下人就按耐不住了，本来只是小声讨论，但愈演愈烈，声音开始变大。

　　动静过于大了。

　　“安静点儿安静点儿！”
　　“还没下课呢？！”

　　嘈杂的声音偃旗息鼓，鸦雀无声，像是被抽空了氧气，安静到寂静。

　　一小阵过去，才渐渐有了些许小声的苗头。

　　周祈听完修正后就克制不住眼神越向裘宁方位，眼里布满担忧。
　　他看到了她的书写。

　　也看到了她失魂的状态。

　　早先的疑惑被担忧取代。

　　李开阳看着黑板上近十个的对勾，兴奋的直朝周祈抛去媚眼，雀跃按压不住，喜上眉梢，伴随着身体开始手舞足蹈。要是有个尾巴，估计能翘上天花板。

　　感受到他英明神武，乐善好施的善良班长周祈探过来的眼神，李开阳更是按捺不住兴奋。不停的张嘴，无声的话愈演愈烈，很快化为有声，肢体动作也越来越激动，夸张到跨出自己桌椅范围，越过走廊，快要扑到邻桌的身上。

　　老师有察觉到渐渐安静的教室又开始喧闹，停下修正的动作，转过身去。

　　教室安静了，只剩李开阳一个。

　　太过投入，无法抑制的兴奋。

　　抓个正着。

　　“李开阳！”

　　听到声音的李开阳浑身一怔，电流瞬间涌过全身。手脚快速收缩，规矩在自己方寸桌椅内。

　　裘宁也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回了神。

　　上头的羞愧散去，剩下的便是对这次板书后果的承担。

　　她眼神发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那快板书。面无表情，嘴角微抿。周身有股冻人氛围。

　　在快要将黑板盯出洞来之前，她卸下眼神，眼里那股空洞般的坚定散去，恢复到平时淡淡的模样。瞬间柔和。

　　认命般无奈地掏出听写本，开始核对黑板上的单词。

　　二十一个。

　　二百一十遍。

　　窗外的雨不再连绵，便开始砸窗。

　　莫名烦躁。

　　她没时间想起周祈，自然就错过了周祈投递来的目光。

　　下了课，裘宁还未褪去那股烦躁。

　　她想感受雨。希望能冲刷掉她的烦闷。

　　雨有点大了，风带着它砸向窗户。
　　必须关好窗户，才能避免书本和周围人遭殃。

　　她不能开窗，只好来到另一边的公共走廊。

　　走出教室，站在围栏边上，围栏是堵半人高的墙，严不透风。

　　风雨顺着墙的方向，让站在围栏内人的毫发无伤，沾不上一点雨。

　　风向不对。

　　站了没半分钟的裘宁望向那边的天桥。那里正好。

　　可是五楼有门封住了前往那边的路，要想去天桥就得下到四楼。她一直没理解，为什么学校要把三五楼层的天桥门锁上，留着二四层。

　　不过五六分钟的休息时间，还要上下楼，要去吗？

　　纠结念头一闪而过，便已经有了答案。

　　周祈看着裘宁走出教室，思索片刻，起身跟了去。
　　他注意到了她的不开心，想去安慰安慰，还带着心里的那件事。
　　等他到达走廊，这里已经没有裘宁身影了。

　　四处望去，不一会儿，少女身影缓缓走进视线。他的视线便粘着少女身影，随着裘宁的移动而动。

　　较为强劲的风混着细雨砸在脸上，凌厉中带着柔软。冰凉炸开在脸上，清爽侵入全身，浸入每个毛孔，带着裘宁脸上弯起的嘴角，眉眼。
　　自然舒畅！
　　裘宁双手交合撑在半人高围墙上的铁护栏上，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和自我的欢喜。

　　烦躁清扫而空，身体自然放松，闭着眼睛感受着，露出难得的笑容。

　　这一幕自然没逃过周祈的视线，看着女孩舒心的笑容，仿佛受到感染，自然而然地咧开嘴角，弧度快要上天。

　　“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