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仙侣》尹宁之

14、人世间

　　庞大的仙船犹如一只缓缓入海的巨兽，船身缭绕的祥云如船底翻腾的海浪，在一片霞光彩云中熠熠生辉。
　　船通身由金银玉石玛瑙打造，十分豪横奢侈，华丽非凡。里面的装潢更是败家至极，蚕丝帷幔随风飘荡，古董摆设无处不在，仙女造型的鬼工球放置于柜台中央，一柄红珊瑚如意更是惹人注目，博山炉里是价值不菲的龙涎香。
　　想当初这艘船是青黛的师尊沧龙上神的五万岁生辰礼，不知哪门哪派送了这个明晃晃又招摇过市的玩意儿，师尊嫌弃它铜臭味太重扔进了金库，再也没想起它。
　　在金库吃灰千年，今日它重见天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仙船在天界也生出了灵识，化作一个女仙童向泽漆上仙问安。
　　“小仙灵舟拜见上仙大人，久仰上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
　　泽漆上仙一副很受用的样子，人一旦年纪大了都喜欢这套虚的，果然天上地上一个样。
　　青黛仙子自认为自己是她的伯乐，很是主动地邀请她做自己的仙侍，“我看灵舟仙子颇有灵气，不如跟着我……”
　　“灵舟仰慕泽漆上仙已久，希望跟随仙君修炼。”灵舟直接打断她的话，拜到泽漆门下。
　　泽漆上仙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很过分了吧，抢走了九霄又来抢灵舟，瞧不起谁啊！
　　青黛气得冒烟。
　　神仙本是无欲无求，怎可还跟她一个谪仙抢人，好气啊。
　　抠门鬼云外偷偷拿走了龙涎香，他绝对不允许如此烧钱行为。
　　并非青黛仙子狂妄高调，而是她没得选。
　　这只船的寿命恐怕比青黛还长，来历成谜。
　　神仙能变东西，并非凭空捏造，而是隔空取物，要变个东西出来，前提是这东西得真实存在。
　　出发之前，他们需要超大容量的交通工具。
　　青黛在乾坤袋里翻箱倒柜一柱香时间才找出这艘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大船。
　　无数只神鸟凤凰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壮美精致的仙家画舫，兴奋地在船身肆意盘旋、啼鸣。
　　嘁，原来神鸟也是势利眼，老娘成亲的时候她们也没来送送。
　　青黛白眼一翻，进船降火，这次女童拐卖案非同小可，势必是场硬仗，如今需要养好精神，关键时刻万万不能掉链子。
　　朝船下望去，万里江山，千里风光，百里人家皆尽收眼底。畏高的人腿脚发软，不畏高的人自是乐趣无穷，心潮澎湃。
　　秉烛夜谈一宿，几人一致同意将人界的孩子送回家，至于秘境那边的人牙子，独孤鹿蜀已经派贴身侍卫同步调查，等他们回去以后再做打算。
　　当务之急是给孩子们送回家，破案并不是他们的任务，太子权力有限，很多事做不了主。
　　这次属于纯粹的热心帮忙，毕竟独孤鹿蜀他爹不让他插手朝堂之事。
　　独孤鹿蜀、孩子们和九霄云外欢呼着打闹着，似乎并不知道将面对什么。
　　为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特地选择昼伏夜行，毕竟天上的船太过惹眼，地上的人抬头就能看见。
　　青黛不像独孤鹿蜀想得那么浅，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
　　她拍板决定直捣黄龙，端了人牙子集团的老巢。
　　“只有解决根源，剜掉毒瘤才能放心将孩子送回她们的家，否则孩子随时可能又会被掳走。”
　　“可是这里毕竟是人界，我们不是人界的官，自然做不了人界主啊。”九霄担忧道。
　　“谁说只有当官的才能管人间事？江湖侠士也能管。”独孤鹿蜀眨眨眼，兴奋地搓搓手，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以前在游历三界的时候，他可是有名的侠客，经常搅得三界六道鸡飞狗跳，偏偏还每次都能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短短数年百名女童失踪，又涉及多个官员，麒麟大陆的朝堂究竟有多少肮脏的交易？背后又有多少皇亲国戚在撑腰、背书？
　　“泽漆上仙为何愁眉不展？”独孤鹿蜀手里还拉扯着风筝，那样子真是天真无邪。
　　一个法力低微的仙女，带着三只法力低微的妖兽，又带个没法力的少爷，还拖着二十个凡间的女娃娃，泽漆上仙能不愁吗？
　　“没什么，就是有点失落。孩子是人世间最有灵气，最美好的生命，为何……”泽漆上仙实在不解，他喜欢每一朵花，每一棵草，每一个生命，为何如此珍贵的宝贝却被人弃之如敝？
　　孩子数量太多，如何才能找他们的父母？真后悔没把泽漆上仙拉来，他一个人抵得上一万个人啊。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我们只要齐心协力肯定很快就能完成任务，然后再去人间好好游玩一番。”独孤鹿蜀露出白花花的大白牙，泽漆上仙一时头晕眼也花。
　　这傻孩子大概不记得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青黛这半吊子仙女和异族太子自然也很难斗过官匪一家亲的地头蛇啊。
　　法力低的仙子、不谙世事的少年独孤鹿蜀、不懂人情世故的鸟妖九霄云外和懒惰成性的神兽古灵怎会知道一场鏖战已经拉开帷幕。
　　“青黛，你真的要插手人界的事？”泽漆上仙实在想说服她不要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多管闲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水来土掩。神仙之所以为仙自然不仅仅依靠法力，我想也算是一次磨练，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金刚钻也只能揽下瓷器活了，谁叫她心软呢！
　　青黛在城外寻了处僻静处停下船，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下了船。
　　泽漆上仙回天界上朝没办法和他们同行。其实他就算有空也不能下凡，没有天帝准许，仙官也不能随意擅自离岗。这次干涉秘境的事务，他必须回天界负荆请罪，否则等着秘境方捅破，他只会罚得更重。
　　神仙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条条框框比起凡间来只多不少。
　　风渐冷，天色已晚。
　　几个大人领着十几个娃娃们住店目标太大容易惹来是非，若被官府误会就会很麻烦。
　　青黛嘱咐独孤鹿蜀九霄云外三人分别领孩子住不同的客栈后便去办事。
　　可孩子们赶路太累，附近客栈相距很远，孩子们已然挪不动脚，三人只能违背青黛的叮嘱带所有孩子一起入住同一家客栈。
　　今日花灯会，街上热闹非凡，万人空巷。
　　月光下青黛着一身洁白无瑕的长衫立在屋顶，举杯邀明月，月亮在天界很大，没有这么小，她很喜欢看这样大小的月亮，如一颗明珠又如一块宝玉。
　　青黛此刻如一朵夜间盛放的昙花，仙人总是能从繁华里看到凄寂，无论面上还是心里都带着超凡脱俗的寂静，外界的喧闹无论无何都无法侵入仙人的内心，仙人，经历万千磨难，修行千年，早已看破红尘，看尽世间繁华，对外界的事自然处变不惊。这次来凡间她的心态很平和，不管未来遇到何事，随意随意随缘。
　　赏够月亮后青黛从屋顶跃下，又在街边休息了片刻，独孤鹿蜀初来人间人生地不熟，关于孩童们的信息，她只能亲自出马。
　　此刻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两眼放光地盯着前方一丈处桌台上的巨大走马灯。
　　她是炼器师，对机巧玩意自然兴致勃勃。
　　暮色四合，夜市才将将开始，百戏杂耍、猜灯谜、逛灯展……项目繁多，目不暇接。连深居闺阁的女子也乘着赏灯的香车游玩。
　　一时间，大街小巷车水马龙，华灯如昼，焰火灿烂，美轮美奂。
　　烟花点染城市绚丽的喜庆氛围，是各大节日必不可少的搞气氛的神器，连天上也爱用这东西，没有人能拒绝烟花的美，即使它美得短暂。
　　正是亲朋好友团聚之时，万家灯火齐明，几乎家家围桌而坐，把酒言欢，喜乐安康。而有几户人家却门庭冷落，黯然神伤，与此时节日的气氛格格不入。
　　前段日子西街才消停，东街又开始不太平，接二连三又有女孩失踪。
　　李府的四个小姐去年在花灯节走失，他们的爹爹却一夜暴富。
　　起初李夫人从来没有将女儿们的失踪与婆家和夫君联系在一起，就算有邻居当面跟她说这事她也是不信的。
　　她婆婆这一家都希望女人们多生男丁，他们认为女儿是赔钱货。
　　一般人家最多是苛待女儿并不会过分对待，李夫人后来才发现李府并非一般人家。
　　近几年她婆婆又怂恿丈夫娶了第二个小妾，那个小妾连生三个女儿，全送到梨园学戏一个都没留下，并非死别而是人为的生离。
　　戏班的班主见女童们长得水灵，开出了一笔不菲的价钱换来几张卖身契。
　　山高皇帝远，状告无门。
　　小妾是个刚烈女子，将婆婆推进井里自己也投井自杀，李夫人的丈夫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她唯一的一个儿子跑去权贵世家做了赘婿，李家从此香火断绝。
　　偷偷卖女儿的事藏得深，这还是小妾临死前道出的秘密。
　　因没有实质性证据官府也没法管。
　　失去女儿又遭遇儿子的疏离后李夫人很快白了头，从此魔魔怔怔，家里的活也不干了，整天坐家门口提着女儿最喜欢的花灯等她回来。
　　晨曦时分，蓬头垢面、目光混浊的李夫人将一个馒头扔给床上的李老爷，喂一把鸡食后倚门而立，看着门前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的路人望眼欲穿。
　　在这火树银花不夜天的节日里阖家欢乐，谁又会在意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
　　半空的烟月发出清冷的光芒，无声照耀着尘世，大概唯有月光能照见他们的痛楚。
　　古灵化作一匹骏马载着独孤鹿蜀在街上溜达，引来妙龄女子们纷纷侧目。
　　几位女子窃窃私语，不知是哪家的少年郎，真是风流俊逸啊。
　　她们不由地跟着他走了两条街。
　　独孤鹿蜀和古灵很快与青黛仙子狭路相逢。
　　青黛知道他们贪玩闲不住，出来游玩赏灯都在意料之中。
　　独孤鹿蜀发现青黛收到了很多男子送的鲜花和折扇，看来仙子姐姐桃花运很好。
　　她与在悬空秘境里的状态判若两人，此刻没有一点戾气，浑身散发着飘渺的仙气。
　　“哼，就知道你玩心大，看孩子的重任就不该交给你。”
　　“孩子们很听话，不需要我看的呢。”
　　倾心于独孤鹿蜀的女子们瞬间脸色惨白，心碎一地。这翩翩少年竟然英年早婚，孩子都有了！
　　夜深人散尽，满目静谧，烟花易逝，繁华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