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
斯内普知道那些被滤去的记忆会很“奇特”。毕竟南逍本来就不是人，他的一些经历，自然也是常人难以想象。
这次他处理得很小心。【灵】体内储存的记忆的确甚至比他之前强行抢来的那些还要庞大，但相比之前他不得不全盘接收的糟糕经历，这一次，他可以选择谨慎地从中抽取一些，放到冥想盆中安全观看。
记忆果然还是以旁观者视角观看好些，记忆者视角简直就是危险至极的野路子，一不小心你就会迷失在别人的记忆里，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南逍让老校长带来冥想盆也只是防止他梳理不过来备用的，要是知道这家伙居然用来安全偷窥他的记忆恐怕得冲回过去，给那个一感应到西弗出事就慌了手脚什么能帮到他的能塞给他的自己一大逼兜。
你在干什么啊！过去的我！
担心南逍反应过来做些什么，斯内普也顾不得擦拭了，抓起放在手边台子上的魔杖一挥穿上了睡衣，就赤脚踏在了浴室冰凉的地板上。
轻薄的衣物被水和汗打湿粘在身上，欲盖弥彰地显露出流畅优美的身材线条。湿漉漉的及肩黑发还在往下滴水，浸湿了领口和后背。斯内普往身上胡乱扔了个干燥咒，一手拎着狐狸，一手抓着魔杖，快步走回放置着冥想盆的床边。
狐狸疯狂挣扎起来，斯内普皱了皱眉，改为掐着它咽喉，魔杖怼在它脸上抵得它被迫仰起头来：“你最好别动。”
狐狸好似听得懂人话一般，乖乖地不动了。
斯内普猜测现在并不是南逍在操控他，那家伙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可不会任他摆布。既然时机正好，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直视着狐狸一双黑亮的眸子，斯内普低喝：“摄神取念！”
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斯内普耐心地翻找着，寻找那些陌生的内容，关键的节点……他逐渐感到疲惫，不由为这记忆的繁杂心惊——南逍到底把多少记忆扔进这里弃之不理？他是怎么容忍自己的记忆满是空洞与空白？
如果自己的记忆都满是巨大的破洞，记不得自己的最初，成长与以后，那这个人是否还称得上完整？或者只是一缕一无所有的执念？
斯内普接收——或者说，从灵那里偷来了一些记忆，立刻用大脑封闭术将之隔离不看，然后用魔杖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地把那一缕记忆拉了出来，放入冥想盆里。
斯内普看了看两眼泪花花的狐狸，把它收了回去。而后把着冥想盆，小心地将自己的脑袋沉下去。
下坠。
周围缥缈银白色物质的旋转包裹令他想起梦中的雾。但那雾更轻薄，也更不可捉摸。
他好像已经好几天没和记忆留影训练过了。那个隐藏在铁甲下的战士强横得恐怖，不擅长近身搏杀的黑巫师斯内普试图拉开距离，被他一手御剑之术捅得上天入地到处乱蹿，好不容易偷袭命中，这人真就做到了中咒反应几乎没有，给斯内普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心理阴影。
说起来，那人的剑柄上好像有一个小小的花纹，有点像……少年时代几次情人节南逍项链上玉佩的纹饰。
斯内普想到这里灵光一现，好像被抹去的什么记忆在这一丝灵感的刺激下开始缓缓复苏。然而记忆画面已经开始了。
……
蓝天，白云，青山绵延，绿草如茵。
斯内普看到一位身着古代祭司一般的服饰的美貌女子正匆匆前行。她就像是对面前的一切事物视若无睹，自顾自按自己的某种路线行进着，于是斯内普也能看到她时而悬空时而陷入山体中的奇特情景。
她怀里似抱着一物，是个灰扑扑带着血迹的毛团，再一看是只实在幼小的狐狸。
斯内普盯着这小东西看了五六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南逍的幼年一般，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怎么看起来有点秃。
画面一转变成了庄严的大殿。衣着华美艳丽惊人的女子站在那祭司身边，问：“是华儿的孩子？”
“是的，国主。”祭司模样的女子低声答，面露悲戚，“我无意中发现他时华儿已经死了。我算了一卦，未能得知他父亲为何人，但应该不是人类。”
青丘国主没说话，抽出了腰间的配物。斯内普发现那是一根鞭子，莹莹的绿光流转，颇为神异不凡。
她抬起手来，斯内普有一瞬间觉得她是要抽下去惩罚自己的属下，就像伏地魔一样。然而并不是，那鞭子上有光芒如水般倾泻下来，笼罩住祭司和她怀里的小毛团，大概四五秒，然后光芒消失了。
祭司说：“谢谢国主。”怀里的毛团细弱地叫了一声。
斯内普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治疗咒。
“无妨。”青丘国主看着毛团的表情温柔中带着一丝担忧与哀伤，“正是风雨欲来之时，却多了这么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斯内普从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战争吗？他想。
画面一闪。他听到有个小孩子的声音，尖声尖气地在说：“他长得跟我们不一样，妈妈说他有神的血脉，他会不会是神族的奸细？”
“我不是！”一声同样稚嫩的大喊。
一只有着黑色杂毛的白狐狸突然窜出来，与面前几只赤狐和白狐对峙，它双眸赤红。为首的赤狐显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反应过来上前，不甘示弱吼回去：“那你敢对着天道发誓吗！”
“我敢！”红眸狐狸凶狠地低吼，伏低了身子有一瞬简直像是要攻击似的，几只狐狸都绷紧了身子，然后它只是逼近了一步。
“苍天为证！”
“我以我真灵的名义起誓，誓死捍卫我的故乡，青丘国！与我的族人，涂山氏！”
稚嫩而又无比坚定的声音落下，几只小狐狸都像是一下子被吓住了，浑身僵硬地看着它。
有关灵魂的誓言，向来都是最为决绝和不可违背的。
红眸狐狸扫了为首赤狐一眼，男孩似的淡淡的声音落下。
“而这其中也包括你，小傻子。”
它的表情简直像是轻蔑，斯内普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从狐狸脸上看出情绪。
没有看几只小狐狸的反应，红眸狐狸扭头走进了灌木中，消失了。
画面再次变化，斯内普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小河边。他面前是一个大概达到他肩膀高的男孩，约莫十一二岁，板着一张脸，大概是那种冷酷的看上去有点凶的帅男孩儿，眉眼间能依稀看出南逍的模样，只是气质大不相同。
旁边还有几个女孩在看，红发白发不一。斯内普专心地打量南逍幼年的样子，觉得一看就不是什么省心的小孩。
“去河里抓个鱼吧。”又一个男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斯内普转身看到原来是一个白头发在和南逍面对面。
南逍起初没动，眼皮轻微地颤动着，然后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他往河边走去。
斯内普看着他在河里如梦初醒般扑腾了两下，湿淋淋万分狼狈地爬了上来。旁边观看的几个男孩一直在笑，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
“胡玮！”气喘吁吁赶到的红发少年怒道，“你怎么能这样！”
他骂完赶紧去扶正在河水中艰难往上爬的南逍：“哥……”
斯内普觉得他声音有点耳熟，像前一幕那红毛狐狸。
“我干嘛了，我不是在和他练习魅术吗？”白发少年疑惑地说，一脸无辜的神情，“自己技不如人，这儿换谁来不都是一样的下场——对了，他怎么不和你对练呢？”
“玮哥你忘了，苏阖的魅术比他还差啊！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有个旁观的女生立刻娇笑着接了过去。一群人顿时哄笑成一团。红发少年气得脸快跟头发一个颜色，南逍拉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重新走到那一派从容的白发少年面前，依旧湿漉漉的。
“再来。”他说。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而南逍只是执拗地看着对面的白发男孩，用他那双很漂亮的红眼睛。里面其实除了平静再无情绪，但斯内普从中看到了不甘与野心，就像年少的自己，只是隐忍得更好，更平静。
他绝不成为弱者，忍受区区嘲笑又算得了什么。
白发少年有那么一瞬像是被震住了。
“好吧，继续。”他用干巴巴的声音说。
画面又消退了。出现的新场景充斥着混乱的山体崩塌声和战斗的怒吼惨叫，各色灵光乱飞，地动山摇，画面混乱不堪。斯内普以他敏锐的眼神捕捉到了记忆的主体——南逍已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咬牙紧张地握着手中长剑，旁边是那个哆哆嗦嗦的红发少年，还有一个满脸惊慌的美妇，正是记忆开头的祭祀。
……而他们面前的敌人，是一只山岳高的巨大白蛇。
“杀了他们。”
漠然的声音从高空落下，冰冷浩然。巨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尖牙寒光，粘液滴淌。这恐怖的异兽面前，几个人形显得如此渺小。
美妇似乎终于承受不住了，她满怀歉意与哀伤般地看了执剑少年一眼，在南逍似有所感回头之时，一把扯过了抖个不停还想和南逍站在一起的红发少年。在南逍错愕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两个人的身形被灵光淹没。
“不！！！”
红发少年的尖叫戛然而止，那只想要去拉住南逍的手在灵光中消失了。
南逍接受这一事实很快，他几乎是搞清发生什么后立刻就开始了和巨蛇的战斗。
“他们抛下你走了。”那个声音再次落下，似乎带了分趣味，“你却不难过，倒是稀奇。”
“本不是亲骨肉，早已仁至义尽。”南逍在战斗的间隙冷淡地说。
不过斯内普看他表情，其实还是有点难过。只是那位“神”显然不会这么观察入微。
“你却是有趣，当我的宠物可好？”天上的声音落下。
南逍被激怒了，就像积蓄的愤怒委屈茫然不甘一下被全部点燃，他怒吼：“你想得美！”然后就突然之间，变成了同样山岳般巨大的白狐。
浑身被青黑色纹路爬满，与巨大的白蛇缠斗在一起，直到他彻底将其压制，暴戾而疯狂地撕咬其血肉。
正是那一幕。
“妖狐身，伏羲血……”“神”的喃喃逐渐远去，这个画面结束了。斯内普心里五味杂陈，但对于接下来发生的又有隐隐不安。
他好像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但不记得了。可那种痛苦仿佛直接烙印在了他的骨子里，让他感同身受南逍的恐惧。他知道那一定是非常糟糕，非常恐怖的回忆，南逍不想让他知道。
……
接下来就是南逍来到他的世界的那些了。但这次展现在斯内普眼前的则是他从来未曾知晓的那些——
五年级尖叫棚屋，南逍保护他安全度过了狼人事件，被世界意志攻击陷入沉睡。
斗殴将要失败，南逍反败为胜避免来自劫道组的侮辱，在世界意志攻击下失去了右手，坐在梦境里捂着慢慢长出的创口疼得微微颤抖，却语气笑眯眯地调侃郁闷的他。
毕业后，斯内普向邓布利多揭露身份，南逍正在蜘蛛尾巷里手忙脚乱地为他准备晚餐，突然间身上多了无数裂痕，鲜血滴落在滋滋作响的锅里，顷刻不见。南逍撇了撇嘴，关火把锅洗了一遍，手还在微微地哆嗦。
斯内普受命告知伏地魔预言。南逍坐在客厅里焦虑不安地看着钟等他回来，刹那间半身破碎，整个客厅都是飞溅的血肉和腥味。他却像感知到什么一样，沉默了几秒后大笑出声，看起来甚至有些疯狂。
斯内普在莉莉的尸体前仓皇跪倒时，南逍在梦境中好像看到了什么，满面决绝。
斯内普在霍格沃茨任教时，南逍在外奔波寻找魂器，被世界意志攻击，被黑魔法伤害。他变得越来越虚弱，那道扭曲的纹身色彩也越来越浓。
……
南逍，你到底在干什么！
“！”
斯内普猛地回到现实。他跌坐在床铺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前半截少年记忆，来自【灵】。后半截，却是他悄悄沿着【灵】与他和南逍两者的灵魂连接，从南逍本人那里偷过来的。他看到【灵】里面有关于这些的记忆，但他选择不相信。果然，【灵】那里的是温馨的假面，而南逍本人拥有的，才是血淋淋的真相。
违逆世界意志，改变命运……说得这么轻巧，原来不过是替他承担了所有代价。
那这一次呢？这一次如此彻底地改变命运——南逍，他会付出什么作为代价？！
这才是南逍费尽心思隐瞒的，那横陈在斯内普心底的一根被遗忘的刺！
斯内普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他不愿去想那种最可怕的可能，但那种可能已经作为最接近真相的猜测摆在了他面前。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今天晚上发生的太多了，太多了，多得经验丰富的双面间谍也感到了满身疲惫。他突然间累得不想说话，他不明白南逍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么多还要骗自己说他要离开，虽然他现在真的非常，非常希望南逍，真的只是想离开，而不是做了什么自以为是的傻事……
他这辈子还没有这么亏欠过一个人，又同时对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愤怒。可笑的是，他还爱着他。但这些带来的现在只有折磨。
斯内普感觉无措。
他放下了魔杖，避免自己一时想不开给自己一个一忘皆空。然后把【灵】放出来。斯内普把狐狸放在大腿上，佝偻着身子，两只手捧着狐狸毛茸茸的脸，慢慢地用额头抵住狐狸的脑袋。
他急需一点支撑，一些抚慰……真相解开了，而他感觉荒谬绝伦。与此同时他相信了，但又感到深刻的，悲哀的，绝望的无力。
西弗勒斯·斯内普，试图阻止一个人为自己去死。他想。多么可笑啊，这一定是个天大的傻瓜才想得出来的白痴笑话。
太可笑了，他无比害怕这是现实。
也许他应该先冲到校长办公室去，威胁邓布利多把南逍交出来，质问他，冲他发泄他本该有的怒火，要他说个明白。但在这迟迟不天亮的夜晚里他胆怯了，就像收到艾琳死讯通知单时他并不想赶回去而是想对它来一个四分五裂，仅仅是因为他受不了，胆怯告诉他如果他没有亲眼所见就可以自欺欺人。
但最后他还是回去了。就像是斯内普知道自己会去校长办公室要到那个答案的。他恐惧这些，但他知道逃避是没有用处的，他永远不会成为懦夫。
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些……慰藉，他知道这听上去很蠢，但好像还算贴切……
斯内普的额头贴着狐狸的，他在这并非活物的东西上找到了热度，相比他冰凉的皮肤来说。狐狸轻微地呜咽着，令斯内普回想起那个小毛团细弱的叫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的脸微微离开了一点，注视着狐狸的黑眼睛，然后低下头。
他亲吻了一下那湿漉漉的鼻尖。狐狸不安地瑟缩了一下。
“我以我灵魂的名义起誓，祝福你，南逍，”斯内普停顿了一下，他有一瞬间很想说留在我身边，陪我一辈子，但他觉得这绝对不是一个祝福。
他还是说完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口舌这么干涩与笨拙。
“……祝福你，好好活着，被人爱着，活很久很久，快乐自由。”
校长办公室里，正说着话的南逍突然像被按住了声带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他满脸空白。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