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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确定世代(上) ...

  •   攸克历435年12月21日深夜。
      血红色的圆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中,凉风吹拂,光秃秃的枝丫随风飘荡,整个世界除偶尔窸窸窣窣的声音入耳外,只剩一片寂静。
      “纪子晏,你身为情报科上将,私自调动驻守要塞兵力,擅离职守会见海盗首领,违抗军令,越权指挥,目的是什么?你们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纪子晏抿掉嘴角已经凝固的血迹,抬眼无奈地看了面前暴躁万分的人一眼,又埋下脑袋,安安静静地靠在墙角,并不回答这种愚蠢问题。
      告诉了你,不就成阳谋了!
      审问者气急,青筋暴起,猛地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再次重申,“目的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纪子晏苦笑一下,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在审问者几近扭曲的脸上,干涩起皮的嘴唇动了动,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不咸不淡的,甚至还带了点阴阳怪气的调侃,与撕心裂肺的审问者形成鲜明的对比,“既然不可告人,我要是告诉你,你算什么。班扬,于公,我是情报科上将,你是战争部少校,于私,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于公于私,我都是你的上司,私自越权审问,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又有什么阴谋呢。”
      班扬目光阴鸷,手劲加大,像是要捏碎他的颌骨,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现在是阶下囚,认清自己的身份!纪——上——将!”
      “呐,朋友,这是我的家,你在家里是阶下囚么?”纪子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挪到了其他地方,整个人的姿态就是把大写加粗的“嫌弃”打在公屏上。
      班扬冷笑,“拿坟场当自己家,你也是独一份啊!”
      联盟情报科上将纪子晏的府邸是位于攸克星山巅之上的一处坟场,占地上百亩,后来,在大秘书长论功赏赐时,这位当时尚无住所且脑子缺根筋的上将不知咋地,就跟秘书长要了这处地方,就地建了一处平平无奇的宅子,自此安居乐业下来,整日与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墓碑作伴。
      与其他联盟要员恢弘大气、熠熠生辉的府邸相比,这里除了有着能够将攸克星的盛景尽收眼底的绝佳地理位置外,其余的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甚至,门口石碑上刻的字,都只有“英山”这样的字样,取自“英雄常在,气壮河山”之意。
      “那也比累累若丧家之狗好得多,你说呢,班扬少校?”
      “你!”
      纪子晏苦笑加深,悠悠然地闭上眼睛没再理会这位气急败坏的少校。
      许是这副爱答不理的似笑非笑刺激了肾上腺素飙升的少校,接下来,纪子晏那张俊脸就平白无故地遭到了足以砸碎地面的一拳,一口鲜血呕出。
      自从开始接受质询,已经过去158小时了,在这段时间中,纪子晏除了插科打诨混不吝几句,涉及重点的问题,避而不答。
      “不说是么!我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审讯部的所有惩治方式,班扬已经变着花样地来了一遍,收效甚微,黔驴技穷且暴躁无比的班扬少校抓着纪子晏的衣领拖到自己面前,采用了最原始的发泄方式,挥起拳头,却迟迟没能落下。
      被人扣住了手腕。
      班扬扭头看向来人,他们的视线仅对上那么一瞬间,电石火光,纪子晏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降临,他很明显从班扬的眸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光——
      愤怒、残酷。
      甚至还有绝望。
      “秦煜,你终于来了!”咬牙切齿。
      纪子晏已经放弃了,微微闭眼,光影一闪,分明感到滚烫的液体溅了一脸,接着耳畔响起班扬声嘶力竭的嘶吼,“秦煜,我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年轻人啊,暴躁是无用的东西。
      纪子晏无奈地想,教了老半天,教出这样的废物,真是……侮辱他的名声。
      如果有名声的话。
      尚不知班扬这副气势汹汹的杀意如何而来的秦煜没有追根溯源一番,冷哼道:“就凭你这个废物?”
      肩膀撕裂,胸口血肉模糊,左侧锁骨断裂,班扬整个人支离破碎,只靠那线没来由的仇恨勉强维持精神力,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可以负隅顽抗,与秦煜再来下一回合的大战。现在的他就如一头野兽,咆哮着,撕咬着,秦煜毫发无伤,应对自如,甚至还有挑逗的意味,胜负不言而喻,继续下去只有一个结果——纪子晏的家,从坟场变成垃圾场。
      与坟作伴尚且可以,与垃圾为伍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所以,作为当事人的纪子晏必须要做点什么——
      “呐!”纪子晏身形矫健切入两人的战斗空间,启动能量场春风化雨般地化解了这场大肆破坏,“这血腥味让我想吐,今天到此为止,有时间你们再约地点切磋。”
      秦煜手疾眼快收了力,以防误伤此时已经伤重的纪子晏,然而杀红眼的班扬神志全无,激光枪直中纪子晏肺部,想吐的血腥味终于让他吐了出来,直直地倒在秦煜身上。
      “将军!”秦煜张开双手,稳稳地接住他的将军。
      班扬一惊,瞬间不知所措起来,堪堪嘟囔一句,“师……父……”
      “不……”话未出口,污血再次染红唇边,纪子晏借着秦煜的力量站起身子,缓了口气,顺带着拍了下他的肩膀,“不碍事。”
      “将军,”人高马大的秦煜眼眶微红,纪子晏的血浸湿了他严丝合缝的白军装,见他的将军站稳才直起身子,脚后跟一碰,严肃无比地行了军礼,“银翼第三卫队队长秦煜向您报到!”
      纪子晏:“……”
      他一直都觉得自家这个卫队长有那么点多愁善感,一驻守域外,风吹雨淋,上阵杀敌大老爷们动不动就红眼、掉金豆豆是什么狗熊毛病。
      算了,性格所致吧。
      纪子晏血色尽褪的脸上爬了一丝微笑,说出的话却十分官方,“秦队长,未经军委审批便着陆攸克星,你这是严重渎职,可有原因。”
      “没有原因,我没有任何解释,愿意接受将军的任何处罚。”丝毫不拖泥带水。
      纪子晏笑意加深,活跃了下气氛,“呐,我是开玩笑的,你们现在已经不归我管了,我没有资格惩罚银翼的任何人,放轻松。”扭头看向半死不活呆立的班扬,“少校,虽然我不知道你跟秦队长有什么前仇旧恨,但很明显,你打不过他的,认命吧,再练几年或许……也说不准,”踉跄着开了房内的医疗模式,把奄奄一息的班扬塞进唯一的救治室,疼得狼狈不堪的班扬努力维持最后的一丝尊严,两手扒着室门,不肯接受这救命的施舍。
      纪子晏无奈一笑,抬手搭在他的头顶,柔柔地拍了两下,“你乖啊。”
      班扬:“……”
      “班扬少校,将军既是你师父,又是你上司,你这样大逆不道地待他,将军都能以德报怨救你,还不领情?”尼莫审判长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进门,仅剩无几的用于支援“中央”的“地方”长发被黑夜的冷风吹得没了型,沧桑的声音落幕许久还未见他走到房子的正中央,“你还年轻,进联盟晚,联盟的各大部门纪上将都帮过忙,审讯部那套手段,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只是不想走,不想让你难做而已,他若是走,不说你,整个星际没人能拦得住,当师父的这片苦心,难道你还不懂么?”
      纪子晏听到这放屁般的夸奖,转身看去,漫不经心地说:“谢谢审判长的抬爱,实在不敢当,您的联盟法院,我就从来没有染指过。”
      自动忽略下半句话的尼莫审判长笑道:“你撑得住这声赞。”
      纪子晏失笑,摇了摇头。成年人的场面话往往就这么虚伪,纵使内心千万次地想要把对方煎炒烹炸,表面功夫也得做到位,从这方面讲,七情六欲一张脸就显露无疑的班扬少校还有的修炼。
      散漫的目光虚虚地定在他身后的中年人身上,瞬间乐了起来:“哟,您这是还带来了银旗舰队长官来给我见见啊。威尔斯,多日不见,你怎么又被晒黑了,人工臭氧层又破了几个洞么。”
      威尔斯自然没搭理这厮,看向班扬冷淡地说:“还不收手?你要找死么?”
      班扬七个不情八个不忿地收了手,室门旋即关闭。
      纪子晏从医护包里掏了两块止血带粗略地贴了下伤口,白衬衣已是破破烂烂沾染了大片血迹,扣住中间仅剩的一粒扣子,风雨飘摇地把这副经历严刑拷打的身子遮了个欲语还休,锁骨处纵横交错的伤痕分外扎眼。耳垂像是被什么利器从中间划开,滴血不止。纪上将也没过多地整理这身乱七八糟的装束,摇晃着身子去酒柜前戴好个人终端,还顺带手地开了瓶昂贵的威士忌。
      往日,纪子晏风光无限之时,他的衣着打扮也是联盟高层向来看不顺眼的,衬衣扣永远只扣三粒,露出大片充满诱惑的胸肌与腹肌,以及不可直视的伤疤,耳朵上永远摇晃着一串或几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及肩的长发疏于打理,总是乱糟糟的,每年因衣冠不整、有辱军容参他一本的浩如烟海,桀骜不驯的纪上将每次只是一笑而过,既不道歉,也不悔改,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一句,我行我素,自行其是,被大秘书长念叨烦了也只怼一句——联盟现在不是宣扬自由民主与开放么,怎么对穿衣还要上纲上线。
      如今风光不再,本就无拘无束的纪上将更是放飞自我,身体力行地表达出“老子乐意,你奈我何”的不可一世之感。
      “秦队长也在啊,”尼莫审判长笑得不怀好意,“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你的职责是守卫赫拉,擅离职守是要接受质询的。”
      秦煜这个人一根筋在军委里是出了名的,听到这屁话,波澜不惊地抬了下眼,甚是不在意地回答:“审判长,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怪您,再提醒您一遍,银翼以及赫拉全体,服从的是纪上将,不是联盟的任何人,搞清楚契约关系……”
      “秦队长,”纪子晏赶在他把话说死之前开了口,“审判长,久在域外的人自由自在惯了,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是我让他来的,秦队长是我的老友,我思念旧友,召他来叙叙旧,审判长该不会这点权利都不给我了吧!”
      尼莫审判长没理会秦煜的冷嘲热讽,也没理会纪子晏这压根经不起推敲的开脱之词,停下脚步,看样子是打算歇歇,“将军这是觉得官司一身,多一个军事法庭也不多么?”
      纪子晏哈哈大笑,“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咬人,在死人身上砍一刀和砍十刀没有任何区别,但秦队长的确受命于我才来此地的,我的命令也是命令吧。”眸光一冷,声音也随之冷下来,“还是联盟高层已经自动解除了我的上将之职,现在都到了不用通知当事人的地步了?”
      秦煜敛眉垂下头,闻言,尼莫审判长只是笑笑,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质云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审判长这是种|族|歧|视么?”纪子晏平静地说。
      尼莫:“……”
      这大帽子一扣,真是无所遁形。
      “要喝酒么?”纪子晏打断尼莫的话,假模假式地说,“大秘书长送的,你也知道,她这个人抠得很,所以珍贵,上一支给我老妈上供了,这支就剩这一点儿了。”
      显然,秦煜并不知质云沈方约是谁,威尔斯也不知。
      尼莫审判长终于走到椅前,安稳地坐下来,把飘舞的乱发捋顺,带着一脸和蔼的假笑拒绝,“不了,我年纪大了,享不了这么烈的酒。将军有伤在身,还是少喝为好。”
      纪子晏扬扬眉,点了下头表示自己了解,至于威尔斯,根本不在他问候的范围之内,秦煜是个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的优秀青年人,纪子晏懒得费嘴皮子,仰头闷了一大口,顿时身心舒畅,似乎全身的治愈力和恢复力随着这口酒悄无声息地滋长出来。
      放下酒瓶,纪子晏平心静气地问道:“更深露重,审判长这么着急找我,也是为了问我私调兵力、会见海盗一事么?该交待的,我都交待给班扬少校了,我有伤在身,还是休息为主,少说话为好。”
      在医疗室接受治疗的班扬——你特么的交待了个锤子!
      未语先笑,尼莫继续维持老者风范的笑意,摆摆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将军调兵自然有将军的理由,无需对任何人交代,这是前秘书长给你的特权,至于见什么人,那是您的私事,联盟更是无权过问。”
      “哦?”纪子晏闻言不由自主地扯了下嘴角,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处,便收住了即将要绽放的标准八颗牙笑容,收成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十分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其中的敏感且关键的词:“前秘书长?您说的是奥普拉秘书长么?”
      尼莫笑着点了点头。
      纪子晏吧唧了下嘴,没有主心骨地靠在吧台边,含笑问道:“没想到,我与世隔绝的这158个小时,天都变了,敢问审判长,现秘书长又是何方神圣?德布林一脉,现在还有人有资格担任真理联盟秘书长么?”
      尼莫的笑容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确定世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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