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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始(二)  ...
            
                 
                
                    - 
                          “我?”唐擎被训练员喊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丝诧异。
 “是的,找你。”
 午后刚下过雨的草场散发着泥土的清香,令人烦闷的夏蝉声音被掩盖,能听见的是训练跑操的口号。唐擎望着窗外高墙发呆,潮湿燥热的空气压的人心头像有一片云。
 敲门声响起。
 “进。”校长发话。
 有人进了门。
 是谁,有什么事,唐擎完全不知道,只是在训练途中被糊里糊涂的喊过来。
 “唐擎!”
 “是。”
 “向后转!”
 校长命令他转身朝向门。
 门边站着的是立正军装整齐的少尉和一位低着头的短发少女。
 “希来!”少尉喊出声。
 “是。”少女的声音很小,但唐擎认出来了,是临时指挥官。
 “抬头!说话!”
 “是。”唐擎听见少女轻轻吸了鼻子。
 暂时仍不清楚现状。
 “唐擎你好,我是昨天模拟考核时你的指挥官。我为自己的不重视道歉,对不起!”
 还是完全不清楚状况,唐擎一头雾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道歉。
 “唐擎,接不接受?”校长问。
 “报告!有疑问。”
 校长示意说出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
 这话一出口,希来稍稍睁大眼睛,尽管幅度小,但唐擎还是看出来了,他知道这表达了惊讶的情绪。
 “通过调查数据,我们得出,前天的模拟中,希来作为你的指挥官,在事先得知你所在区域会出现大型敌人的情况下并没有通知你,也没有做到全程指挥,更没有向你叙述敌人情报,导致你受到了强烈的攻击,违反了指挥官条例,并给你的心理造成了损伤。”少尉阐述原因,“这本应该是我们内部的事情,但是希来主动报告表示对你很愧疚,希望亲自向你道歉。”
 是这样吗?他没有想到这个原因,对他而言,希来的指挥并没有那么不负责任。
 “唐擎,还有没有疑问?”
 “没有!”
 “接不接受道歉?”
 “报告,接受。”
 唐擎盯着希来的眼睛,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少女的眼神瞬间变化,像是卸下了重担,脸上本来因为紧绷而稍稍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
 “希来!还有什么想说的?”
 “报告,没有。”希来的声音大小恢复了正常,相比前面带了些平静。
 “唐擎!”
 “是。”
 “回去接着训练!”
 “是。”
 门口的两人侧过身,唐擎迈开正步,路过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少女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这算是训练的插曲。他只是稍稍分走了情绪,在返回草场后将这些抛在了脑后。
 “你最近训练无比刻苦啊。”大叔拿了一块馍坐到唐擎的身边,“是上次模拟给你打怕了?”
 唐擎正在埋头喝粥,听见话点了点头。
 “年轻人,是要有干劲。”大叔把馍吃完,又发问,“听说你意向选了近战部队?”
 唐擎大口啃着芋头,依旧点头。
 “近战可是要挨打的。”
 “嗯。”吃完最后一口,唐擎擦擦嘴口,“所以最近在好好训练。”
 “走,一块去训练场,我也选的近战。”
 “好。”唐擎起身。
 当全心全意投入训练中之后,时间流逝就会格外的快,半年稍纵即逝,近战部队的训练比其他部队要艰难的多,近战常常是先锋。很多机械体的弱点也需要近身才能破除,所以近战也多了机械体构成的理论课,常常要忙到很晚。
 这让唐擎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心情也逐渐平静,没有刚开始那般的丧气。既然前方的道路已经定型了,那只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至少能避免挨打。
 近战是必须配备指挥官的兵种,在科技受限不能人手一个探测仪的情况下,指挥官的指挥就格外的重要。
 “指挥官是战士的眼睛。”教材这么说。
 唐擎也是在上了相关课程后才知道,指挥官在后方能通过探测设备看见机械体与战士的一举一动,他们要在了解形势后进行战术布置,保证战士能够更好的完成任务。从某种方面来说,这确实就像是玩游戏,战士是指挥官操作的棋子。
 指挥官与战士之间没有固定的关系,常常是任务到来就随机安排,保证人员充分的调动。还是随便的棋子。
 他想起几个月前的临时指挥官,那个叫希来的少女,她在指挥时是否就是抱着这种心态当成玩游戏呢?
 那双带着后悔神情的眼睛浮现在脑海。她是否也意识到了这些呢?
 唐擎在走神。
 “我关起门来说,你们要活下来,如果察觉到不对劲,一定要更相信自己,上战场的不是他们,是你们。”教授瘸着腿,用拐杖狠狠地敲了地面,语气有些激动。
 这真的好吗?唐擎盯着左臂,这么想。
 “何叔,你为什么要来当兵?”
 入冬,夜晚的风割的脸生疼,踩着枯黄的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唐擎低着头问到。
 大叔叫何必,唐擎喊他何叔。
 “哎呀,这个问题。”何必顿了顿,手里盘着晚饭时发的橘子,开口,“当兵管吃管住,为啥不当兵?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会吃不饱吗?唐擎没经历过。他是最早一批被政府收录的孤儿,在养育所长大,这得益于他的父亲是部队的文员,住所离军队很近。除了战争在国内刚爆发那一段时间他见识过残酷的一面,其他时间过得很安稳。安稳的除了物资有时会紧缺,其他时候都与战前无二。
 所以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学习考大学。
 “大叔怎么看指挥官?”
 “都是为战争卖命的,咱上战场的时候能分到个好人就足够喽。”
 “何叔...”唐擎还想说些什么。
 “这不是我们可以强求的东西,孩子。”何必收起笑脸,正经的说出这句话。
 唐擎第一次看这么严肃的何必,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他好像不懂但好像又很明白,脚步慢了下来。
 “别想啦,先回去,不然要关浴室啦。”何必返回来,搂住肩膀。
 “嗯。”是的,现在洗澡比较重要。
 唐擎看着路灯下不剩几片叶子的树枝,他算了算日子,只剩下两个月的训练,就要踏入真正的战场。
 夜半响起的起床铃和让本在睡梦中的预备士兵集合在一起,唐擎茫然不知所措,夜里熬到一点,刚睡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叫了起来。冷风簌簌的,浑身冰凉。
 宿舍有人骂骂咧咧,有人还没睡醒,夜训前的集合几乎都是这样,只是比刚来时更加迅速规整。平日都是一起夜训,可这次不同,这次只集合了近战部队。那些被迫起床的人脸上带着情绪,却又不敢大声说话,规整的散开,操场上只剩下了一小撮人。
 “不是好兆头啊。”何必叹了口气,唐擎听见了,他不说话,但他认为说的对。
 风灌进脖子,冷的让人打寒战。
 “各就位,向后转,跑步走,目的地,校门。”
 唐擎预感到这是离别。
 拐过弯,再过一条路就是校门。黑洞洞的路和那边亮堂光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近越能听见发动机的轰鸣。靠近,轮廓分明起来,是一排车辆。
 车辆的周围站了些人,无一例外全穿着作战制服,他们缄默不语。所有的命令都是训练员发布,静默的可怕。直到分配好车辆,一直站在门内的校长才走出校门外。
 “祝作战顺利,再见,孩子们,母校欢迎你们归来。”年过七十的校长努力的挺起胸膛,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
 这确实是离别了。
 车上满满当当的坐着二十个人,不留太多空隙,压抑的情绪瞬间蔓延开来。新的终端与新的制服在上车后不久就发了下来。唐擎摩挲着面料,看见“作战部队”四个大字就刻在左臂上。
 “各位好,首先祝贺你们毕业,其次,你们现在已经坐上了去往北方冲突区的车,这即将驶往你们的首个战场,你们已经不再是预备役,而是成为了真真正正的战士。你们的作战生涯即将开始,很荣幸我成为了你们的第一位正式指挥官,我叫高沉卓,在目的地我们会见面的。那么现在,我将会把任务指示发送给各位,务必要在到达目的地前的两个小时内阅读完毕,因为没有阅读而导致听不懂战术布置的人将自行承担责任。”
 终端在开启的一瞬间弹出了这条消息。
 是的,结束,毕业。唐擎这才完全反应过来,可这时的他已经离学校很远了。
 车子不会因为他一时的惊醒而停下,他丢下刚泛起的悲伤之情,开始阅读任务指示。车上有些抱怨之声,这位新指挥官的态度成为嘟囔的话题。
 任务指示。是一张地图的略缩图,上面详尽列出了地势与军队安排,却看不见敌人的痕迹。唐擎以为是自己的地图出了错,看了何必的图,照样没有。
 “没有敌人信息。”
 “对。”
 “第一次,就和模拟上的不太一样。”
 “模拟终归是模拟,不做数的,看好眼前的信息就行了。”
 “嗯。”
 车厢里的吵嚷声一直持续到车子停下。
 开车门的一瞬间,晨间熹微的光就洒下来,已经天蒙蒙亮。湿冷的空气涌入鼻腔,清新但是惹得人想打喷嚏,耳畔水拍岸的声音在回响。
 跳下车站定,唐擎茫然环顾起四周来。
 他身处一条宽阔大河的南岸,岸边的木栏杆残渣与四周倾斜倒塌的石凳昭示着这里曾经是人类娱乐的地盘。他回头,伴着浪声映入眼帘的是宏伟的建筑。建筑主题色调为蓝色,圆形结构,在几十级台阶的上面。台阶已经荒芜破碎,苔藓从地下生根,覆盖了大部分的地面,建筑也是肉眼可见的衰败,蓝色油漆的部分已经掉色,内部的红砖显露出来,线形的画面,伴着枯黄的爬墙植物,显得格格不入诡异横生。
 没有活物的生气,这是第一感观,活脱脱的荒原。放眼全是建筑的残渣和时代的印记,看不见其他别的东西,细看,河里还有着不知是什么的黑色物体,浮浮沉沉。
 “这里曾经是人类建立的第一座全机械化滨河广场,哎呀,现在变成这样子啦。”何必在身旁感叹,语气带着遗憾。
 唐擎不知道以前这里的盛景,但是通过被枯草掩埋着的被喷上涂鸦的长凳和尚未完全腐烂的遍地零食包装袋,他也能知一二。
 一辆车的人全落地之后车很快就开走,这空阔的河岸只剩下了二十几人。本来开在前方的几辆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分开了。
 全部都是新兵,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何必威望高,自主张整了个队。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居然是个大晴天。唐擎的心情因为太阳高涨了一些,也不觉得冷了,只是有点困。人群散漫不成样子,有人在骂娘,这不影响他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的美好,他在学生时代最喜欢的就是上午课程结束之后的休息时间,他会去操场上晒太阳,那让他浑身舒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家里后院的躺椅中。他就这么仰着头站着,若是再站一会儿就真要睡着了。
 哨声忽然传来,唐擎低头睁开眼,看见台阶最上面有个男人。
 “还站在那边干什么东西?上来!”男人喊话。
 新兵们不了解状况,但是男人身上的作战服看的清楚。
 “上个楼梯也懒懒散散?那些破铜烂铁的刀架到脖子上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这么慢?”男人揪住最后一个爬上楼梯的人的脖子,用手把头掰着面向河岸,语速慢但是字字有力,“河对面,看见没有,那边全是机器人,它看见你,然后锁定,解析,比你眨眼都快,你还没看见它,你脖子就被抹了你知不知道?”
 说完放开新兵的头,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突如其来的训诫让气氛降了下去。也许是男人说完话之后上翘的嘴角带着强烈的溢出的嘲笑意味,唐擎认同了观点但是不满男人的行为做法,他抬头皱起眉,但是对上了男人的眼,不想看,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的任务指示都看见了吧?那我现在开始分配队伍了。”男人靠上扶手,出示身份牌,仰起头点一支烟,吞云吐雾中开始下达任务。
 他就是那个叫高沉卓的指挥官了。
 “我和他们说的时候,只要了十个人,但是他们送来二十三个,所以,注定有十三个小可怜要分开了。”
 高沉卓侧头,吐出一口烟。风将烟吹散,带到站在最前面的唐擎面上,呛的他小声咳嗽。
 高沉卓斜眼看了看,猛吸一口,继续说:“刚才谁整的队?”
 何必出列。
 “你挑九个听话的出来,刚才最后一个上来的去掉。”
 何必走到唐擎面前。
 “他个子太矮了,不要。”高沉卓将烟狠狠吐出来,被烟雾包裹住的唐擎差点窒息。
 何必顿了顿,摇着头拍了拍唐擎的肩,转向了下一列。
 身高,唐擎知道自己在这群人里面算得上垫底,但是以这个理由指出来多少是有些不痛快,还有这团烟,很精准的踩了雷区,他在心里暗暗的给高沉卓打了个负分印象分。
 “你们十个过来,剩下的十三个,等着你们的新领导找你们吧,我刚发出消息,也许下午就能到?哦,这边是战区交接线,当心水里面忽然窜出来的机械体哦。”高沉卓将烟蒂扔向河里,朝旁边的建筑走去,说完话佯装饿虎扑食,大笑了几声,随后消失在阴影中。
 是让人十分不爽的一次见面。
 “照顾好自己,这是我带着应急的,给你。再见。”何必也没想到事情的变化如此之快,留在队伍末尾,从腰间掏出一瓶水交给唐擎,摸了摸他的头,再小跑进了队伍。
 直升机消失在云端,这片地界越发冷清。
 “我们就应该冲上去把他打一顿,什么东西?当个指挥官就人上人了?”
 “我们拿着刀的那么多人被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命令了,也太丢面子了吧!”
 “有毛病吧?我们怎么办啊?”
 一时间抱怨横生。
 唐擎趴在栏杆上一言不发,皱着眉头盯着河面发呆。何必与自己分开了,他知道这一分开就难以再见了,士兵多,战场也多,不属于同一个部队就不可能再容易的统一步调。离别就在一瞬间,他知道,但是依然学不会别离,还是有点不舒服。
 河对岸是一栋大高楼,用的是反光玻璃,唐擎盯着盯着,直到光线反射到眼前,视野是一片白茫茫。
 拒绝了有人提议的四处转转,他和剩下的四五人待在原地等着人来接。
 懒散与阳光催的人昏昏欲睡,但是想起高沉卓的话,又不敢放心睡,强撑着睁开眼。幸好来人很快,没有等到下午。
 和早晨一样配置的车,沿着早晨的车痕开过来。
 “唉?怎么就这几个人?”司机摇下车窗叫唤。
 “他们说要去转转,还没回来。”有人回应。
 “转转?找死?”司机骂娘,“他妈的,这边是交界线,是能他妈到处走的吗?”
 没人回答,只有水声。
 司机伸出头环顾四周,又缩回去,“我可等不了,妈的,你们喊喊,要是不回来就算了。”
 唐擎困,没有去喊,想着其他几个也够了,就率先爬进了车里睡觉,后来是被车子的摇晃震醒。
 黑漆漆的车厢,只有一个人。
 连忙凑过头趴在车门缝处向外看,没有一丝光,已经是晚上了吗?其他人呢?翻翻找找掏出终端,显示是下午两点钟,他只不过睡了一个小时。
 下午两点钟,怎么可能天黑呢?立马汗毛直竖,起了一身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