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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运气与施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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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昕住的地方属于中档社区,小区的绿化非常好,天还没有黑,小区里路灯就已经亮了,道路两旁的路灯后是大块大块的绿化带,许安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他对一路上那些高楼大厦视若无睹,倒是对住宅区非常有兴趣。
黎昕的眼角将他的举动囊入眼底,不动声色地减缓了车速,小区的车道上只见他的本田雅阁以乌龟的速度缓缓爬行,绿化带里的月季蔷薇都合拢了花苞,但清香的味道还是在微风中徐徐送来。
黎昕开车一路缓慢地驶到街心花园对面停下,花园里喷泉正合着音乐喷水,周围的花盆摆成圆形,里面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树荫下放着长椅,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上面,这个时辰大约是吃了晚饭出来散步的。
许安宁静静地看着,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羡慕来,他一直希望能带着母亲住在这样的小区里,看着为他操劳一辈子的妇人过上安详恬静的日子,有花香,有音乐,而不是酒精和劣质烟草里炮制出来的拳头。
“黎先生……谢谢。”许安宁转过头,郑重地说。
黎昕点了点头算是应答,淡漠的看着前方,等了一会才踩下油门驶向自己的车位。
黎昕住在塔楼的十二层,许安宁站在电梯里好几回想拿过他手中的包袱,黎昕闪手避过,算是拒绝了。
许安宁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的事情能被顺利解决,是黎昕给了钱的,段峰说过那个数字,对他来说目前等于天文数字。
现在黎昕又接站又带他回家,许安宁了解黎昕没有恶意,却不知如何面对这份恩惠。
电梯“叮”了一声,停下。大门缓缓打开时,黎昕漠然的脸突然转过来,直直地盯着许安宁,吓了他一跳。
“……黎……黎先生?”
“不用想太多。”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职业性的犀利,尖锐地看着他,仿佛透视到许安宁的内心世界,将那里一览无遗,黎昕道:“你只是运气,我只是想要帮人。”
“……我,不太明白。”许安宁说。
电梯门开启,又缓缓闭合,黎昕摁着开门键走出去,语调淡淡的,旁若无人的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想要享受施舍他人所带来的快感,而你满足了我这一愿望。”顿了顿,他伸手将许安宁拉出电梯,拎着两个提包走在前面,许安宁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脊背宽厚,腰杆笔直的挺拔。
许安宁听见他说:“所以,你并不欠我什么。”
许安宁沉默了,跟在他身后进了屋,装修简洁的客厅,沙发茶几电视柜,玄关口边放着银灰色的饮水机,落地空调上一盆绿色的植物,长形餐桌上铺着碎花的米色餐布,桌上一盆小鱼缸,里面养着两只色彩斑斓的金鱼。
许安宁不由自主地想象这间房屋的主人坐在餐椅上,对着这盆金鱼吃饭的情景,他感到几分寂寥,这间房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寂寥。
黎昕将他的行李放到客卧,又走进主卧从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一套浴衣递过去,指了指主卧的门,“外面的热水器坏了,你去我房里洗个澡出来吃点东西。”
许安宁点头,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洗漱用品走了进去,他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踩坏了别人的高级地毯。
黎昕一皱眉,说:“鞋子脱了。”
许安宁无从拒绝,连忙脱了运动鞋,小跑着进了卧室。
黎昕收好东西,进厨房从冷冻室里那堆速冻水饺里挑出一包羊肉香菜的饺子,上锅烧水。
许安宁从浴室里出来,套着黎昕宽大的浴袍,个子差别不太大,但肩宽就差很多,许安宁将浴袍穿成了被单,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黎昕用筷子在锅中搅动,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宽松的袍子领口敞开着,V字型中露出许安宁白皙的锁骨,只是周围还有些难以消退的疤痕。
“只有这些。”黎昕用漏勺捞出饺子盛盘,许安宁点点头。有的吃就不错了,他原计划里,今天晚上是要吃方便面的。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隔着两条金鱼的距离。
许安宁问,“黎先生会做饭吗?”
黎昕摇头。
“有些意外呢。”许安宁说。
“意外什么?”
许安宁低下头,再抬起头时轻轻笑了一下,“我以为黎先生是无所不能的。”
黎昕咬了一口饺子说,道:“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
可你看起来很完美。许安宁默默地想,有钱,有地位,有一份让人尊重的工作,有自己的房子,甚至长相都受老天优待。
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吃完水饺,许安宁收起碗碟进了厨房,一件一件的洗干净收进了组合橱柜里,黎昕问了问他关于学校的事,问他选什么专业,许安宁说:“不知道,还没有想好。我想当律师……但我之前从来没接触过……”
“是因为这次的原因?”黎昕问。
“是,我想和段律师一样……黎先生是法官吗?”
“嗯。”
“很好的职业。”
许安宁是真心说,但黎昕却冷笑了一下,笑容里藏着无尽的嘲讽,还有一丝鄙弃,“喜欢做什么就去做吧,但这种职业你还是远离的好。”
许安宁大致了解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黎先生不喜欢自己的职业。”
“没有什么喜欢。”黎昕淡淡的说:“既然选择了就会一直做下去。”
“但是理想与现实背道而驰。”许安宁轻声补了一句,抬起头,温润的眸子看着他,恬静的微笑仿佛了解了他一样。
黎昕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在那样清澈光华的眼神注视下撇过脸,保持着冰山气息,不客气的下令:“去休息。”
许安宁乖顺地转过身,拢了拢身上宽大的袍子,走进了客房。
过了一会黎昕也走了进来,从抽屉里取出遥控器打开壁挂空调,设定温度后拉紧了窗帘。
“洗手间在外面,需要什么自己拿。”黎昕交代着,让许安宁觉得自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如果睡不着冰箱里有牛奶,放到微波炉加热一下。”
“我买的是座票,”许安宁带着笑意地道:“二十多个小时没休息,肯定不会失眠。”
黎昕看他一眼,又从客厅将电话拿了过来,“我忘了,你应该给你母亲打个电话让她放心。”
许安宁捧着电话,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舌根酸酸的,有些苦,与此相反的是心脏里流窜着的温软暖流。
黎昕拧开床头灯,走到门前将吊灯熄灭,轻轻掩上了门。
许安宁想,他欠他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