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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蒲式蛋挞 ...

  •   房间里的温度调的刚刚好,许安宁打完电话盖着薄被躺在床上,身体深深嵌入了柔软的床垫中,不知不觉就困顿了,座票便宜,比卧票便宜了一半,座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身子沾到床铺的一瞬间就不想再起来。
      脑袋往枕头上蹭了蹭,鼻息间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还有满满的阳光的味道。许安宁迷迷糊糊的想,黎先生是不是提前一天收拾出来的,被子都是经过阳光暴晒后才有的松软清香。
      应该不会吧。许安宁觉得他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细心。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转了一会。许安宁想到浴室里自己的衣裳,换下的还没有收起来,他打算带到学校去洗的,洗完澡糊里糊涂的就忘了。
      脑子里叫嚣着让他去将衣物收起来,身体却软的像根面条,怎么也爬不起来。
      就在这两难的挣扎中,许安宁的眼皮一耷拉,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死沉。
      陌生却干净柔软的床铺让许安宁从未有过的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直到生理钟叫响,睁开眼的时候窗帘的缝隙里已经透出了青白的光。

      茫然四顾了一会,许安宁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连忙坐起身揭开被子下了床。
      空调还在吹,吹一会停一会,基本没什么噪音,许安宁当下就一惊,这一晚上他得用多少电啊。急急忙忙地从抽屉里取出遥控器,研究了一会才找到了关闭按钮。

      从行李包里取出一块电子表看了看时间,许安宁松了口气,才五点。
      手中的塑料电子表是地摊上十块钱三只的便宜货,给小孩子玩的。
      用这种手表也不觉得有多丢人,他的家境就是那样,从小就没了什么虚荣心。
      即使五块钱的手表他也小心翼翼的收好,放进了行李中。这种东西质量肯定没什么指望了,塑料表带老化过后就断裂了,许安宁不舍得扔也不舍得换表带,就拿它放在口袋里。

      换下身上的衣服,许安宁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厚厚的地毯本来就不容易发出声音,放慢了脚步就悄无声息了。
      他以为自己起得很早,结果房门大开的书房里,黎昕穿着黑色的休闲家居服,也不知在桌前忙碌多久了。
      “……黎先生。”许安宁轻唤了一声。
      黎昕从桌前的文件里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钢笔,似乎对他的早起有些不悦,冰冷的视线透过薄薄的镜片盯着许安宁的眼睛,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走廊外加一副镜片的距离许安宁还觉得那刀子一般的视线把自己分割了。
      “起这么早干什么?”黎昕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横行霸道。
      许安宁咽了咽唾沫,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费解的问题。

      “去刷牙洗脸。”黎昕顿了一会,觉得不需要他的答案,一张口又是吩咐加命令。

      许安宁别无选择,转过身乖乖地走进盥洗室。

      洗脸的工夫许安宁听见客厅传来开门声,又传来关门声,好奇地探出头,许安宁发现黎昕出去了,把他一人丢在房里。
      “黎先生你对我还真是放心啊。”拧干毛巾擦着脸,许安宁自言自语地道:“你平时什么时候起床啊?”怎么可以比他还要早?难道一夜没睡吗?还是法官就忙成这样?许安宁突然觉得,黎昕也很辛苦,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有钱有权,还有大把可挥霍的时间。

      洗漱完,许安宁想了想,还是走进了黎昕的卧室,准备取回自己放在黎昕浴室的衣服。
      结果在浴室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许安宁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衣服会到哪里去了。

      走出盥洗室,许安宁见黎昕的大床上被子乱乱的,顺手就抓起薄被,给叠整齐了。
      刚把枕头放好,身后的黑影让他倏然一惊,黎昕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许安宁身后看着他叠被子,许安宁捂着心脏,脸上煞白煞白:“黎先生你吓死我了。”

      黎昕对自己造成的惊恐不予置词,稍稍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吃早餐。”
      “黎先生原来是买早点去了。”许安宁跟在他身后,想了一会还是问:“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呢?我想带回学校洗,却找不到了。”

      黎昕将早晨放在餐桌上,走到阳台处拉开落地窗帘。
      许安宁眼前一亮,无语地看着延伸出去的半弧形阳台上方,自己的衣服挂在高高的衣架上,干干净净地正迎风晃荡。
      “黎先生……你不用做这些的。”许安宁轻声说,走到落地阳台上,找到伸缩衣架的把手摇了摇,衣架降下来,许安宁取下自己的衣物,连底裤一起,叠好后默默地走进客房。
      许安宁在回忆库里翻了一番,好像有十年多,没有人给他洗过衣服了。
      这样想着,手中的衣物就变得沉甸甸的,许安宁觉得眼眶发酸,埋头将自己的脸放进去,淡淡的柠檬香。

      “你要是把它弄脏,又要重洗了。”黎昕站在房门口,淡淡地说。
      许安宁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他一眼,立刻将衣物装进行李里收好,这才站起身走到餐桌前。

      黎昕从塑料袋里去出塑料小碗打开盖子,两碗香菇鸡肉粥散发出香气,三根金黄的油条放在一边,接着他从袋子里取出热腾腾的牛奶,还有一盒蒲式蛋挞。
      黎昕将早餐摆好,对坐在对面无声的人,启唇,蹦出一个字:“吃。”
      许安宁从没有吃过肯德基,陌生的香气让他顿时觉得口水在口腔里丰富地流动,金黄的蒲式蛋挞在他广告里看过,却从未想过它的味道。
      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许安宁咬了一口,觉得那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香甜无比。
      像梦一样甜美。

      黎昕低着头,选择不看他的表情,快速地解决完一碗粥,吃了一根油条。
      推了推眼镜,黎昕拿着牛奶站起身,冰山脸一如既往的老样子,连说话都不带什么感情,“剩下的全部吃完。”
      拿着牛奶走进书房。

      将许安宁一人留在餐桌前,慢慢地品尝陌生的味道。
      许安宁喝着粥,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味道,苦涩夹杂着香甜一起蔓延在口腔里,黎昕的细心和体贴他不是第一次领会到,却觉得当不起他对自己的好。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段峰也曾说过是他运气好,黎昕参加同学聚会顺便去他办公室坐坐而已。正巧碰上。
      许安宁十八年,从未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帮他一把。
      很多事都是自己去面对,去解决,无论是家庭还是学业,他靠不了任何人。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去努力,做家教赚钱,五十块钱站在马路边散发一天的传单,清早起来踩着三轮车去收小餐馆的泔水……他习惯了。
      但不是什么事情他都能去做,比如家庭暴力,他无法阻止它发生,一次次,无能为力的只能承受。
      直到他必须远走。留下母亲一人承受这样的世界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但无人肯帮他,因为他负担不起太多的律师费,也知道这样性质的家庭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所以律师们都嫌麻烦。
      他们被拒绝很多次,有婉转的,有生硬的,有些干脆避而不见。
      但是他遇上了段峰,遇到了黎昕。

      许安宁知道黎昕只是同情自己,但同情他的人多了去了,肯这样帮他的,在他生命里,他也只遇上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冷面心善的男人而已。

      眼前模糊成一片,许安宁眨了眨眼,抓起桌上的食物,统统塞进嘴里。像个饥渴了很久的孩子,对关爱的需求那么贪婪,空洞冰冷的胃被填满后,发出满足的叹气。

      他风卷残云的快速扫食桌上的食物,反正没有别人,黎昕将这个空间体贴地留给他,不必顾忌什么形象。他几乎是噙着眼泪将黎昕留给他的食物吃得干净,直到手中只剩最后一个蒲式蛋挞,许安宁拿在手中,拿了很久。
      过了一会,许安宁轻轻捏着蛋挞站起身,走到书房前,看着伏案书桌写东西的男人。

      黎昕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
      许安宁舔了舔唇,伸出手,余温尚在的蛋挞摊开在黎昕的视线里。
      “黎先生……”许安宁轻轻说:“蛋挞很好吃,我给你留了一块。”

      细细的手指上布着一些老茧,许安宁的手是粗糙的,不同于他的脸,也不同他身上的皮肤,那是做了很多体力活留下的痕迹。指骨却很细,骨节分明,掌心不大,手腕细的仿佛一折就断。
      黎昕看了一会,默不作声地接过蛋挞,两口咬下,咀嚼着稍稍点头,视线又回到文件上。

      许安宁笑了笑,转身回到餐桌前,默默地收拾桌上的碗筷,空掉的一次性餐盒装进塑料袋,提到厨房放进垃圾桶,又拧了块抹布出来,擦拭着餐桌,重新铺上餐布。

      黎昕的房子是三居室,一间主卧,两间客卧,其中一间客卧被改装成书房,书房对着客厅,书桌后的黎昕抬着头,静默地将客厅里单薄的身型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眼底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周身冷厉的气息慢慢变得柔软,有了一些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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